第二章 绝地孤剑
作者:纳兰容若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413

极至的痛疼在刹那间把沉寂的黑暗驱除干净,乍然回复的神智还是一片茫然,四肢百骸恍若撕裂,五脏六腑尽皆移位的痛楚,阵阵袭来,纳兰玉只觉痛不可当,思绪更加是混乱迷茫。=君 子 堂 首 发=

在前一刻,分明还是皇宫大殿、灵堂上,他无声地拒绝了君王最后的要求,分明看到君王唇边有一抹黯淡的笑容,分明感觉肩上被人轻拍,愕然回头时,目光望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便坠入仿佛永无边际的黑暗中。直到这一刻,天旋地转,浑身欲裂,方才自黑暗深处醒来

这巨大的痛楚让纳兰玉根本没有时间思考,然而也不需要再加以思考了。几乎就在他恢复意识的同时,仿佛要将天地惊破的轰然巨响就炸在耳旁。

他愕然抬头,却见满天满地满世界,仿佛都是迷乱的烟尘、四飞的散木。前方那座宏伟的殿宇,转瞬间,已炸做断垣残壁。

混乱中,似有许多人在炸响的前一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殿宇里向外飞逃,混乱中,似乎有什么极宝贵极宝贵的东西在心口碎裂。

混乱中,他只看到四面八方,黑压压仿佛无穷无尽的十兵。

在这样的奇异变乱中,所有人都目光如炬,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整支军队早巳列出最好的阵式,弓箭手箭已上弦,弓已引满。盾牌手长枪在手,也都站在了最好的掩护位置上。

禁军中最精锐的一支军队,也许是大秦国最精锐的一支军队,也正由宁昭最信重的禁卫将领左伯伦率领着,做出这等早有准备,如临大敌的姿态。

他看到一片烟尘中,那些从毁坏的大殿中逃脱的人,在地上翻滚着卸去爆炸的余波,纷纷站起,分明就是平时日夜守护在宁昭身旁,皇宫中最顶尖的一干高手。

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早巳不再觉得身上痛楚,早已忘记了周身不适,他只是惊慌得莫名的颤抖起来,他只是抬起头,四下疯狂地张望。

无尽的烟尘,让人看不清这个世界,看不见这片天地。倒塌的大殿里,一片寂然,仿佛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命。只有几处残壁,还燃着猎猎的火焰,却驱不尽这么深,这么冷,这么让人浑身战悚的黑暗。

脚步声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那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心坎上。

在场有几千个人,可是在这一瞬间,却分明只余一个人的脚步声。

马低嘶的声音,夜风拂动树梢的声音,链甲轻轻撞击的声音,烈火燃烧的声音,残断的墙壁、柱子再次一点一点崩塌的声音,人们因为紧张,而有些急促的吸气声二心跳声,天地间的一切声息,似乎都已黯淡,都已沉寂。

这一瞬,苍穹万物,只余那脚步声,平静,徐缓,不紧不慢地响起来,然后再一点一点从那燃烧着的,毁坏到一场糊涂,没有可能再有任何生命的殿宇深处,渐渐向外而来。

负责指挥的禁军将领左伯伦,感觉到汗水无声地从额头滑落下来。虽然,早就做好目标炸之不死,随即全力狙杀的准备,然而,此时此刻,听得那声声脚步渐渐接近,依然让他感到,极度的震怖。

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一点爆炸造成的小伤的一干顶尖高手们,一稳住身形,就立刻四下散开,占据最适合攻击的位置,无不肃然盯着那残败的殿宇,虽然他们的计划中,也确实包括了爆炸之后的血战,然而,当那脚步声响起时,他们依然感到不寒而栗,什么样的怪物,才可以身处如此可怕的爆炸中心,依然不死。

士兵们不自觉的用力握紧手中的武器,彼此交换几个迷茫,震惊的眼神。他们不知道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敌人,做为禁军中最精锐的一支军队’他们可以无畏敌国的大军,却因那一片残败的殿宇中,不可知的敌人,而感到莫名的惊惧。

据说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却让皇上调动了那么多的高手;一个人,却让他们暗中做下了这么多的准备;一个人,却让将军一次又一次无比郑重地叮咛、训示,却让他们一回又一回的操练演习,以整支大军如何围猎捕杀一个人。

那么,那样一个人,到底还算是人吗?

只有纳兰玉,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因为他不敢去思考,不敢去回忆,不敢去想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是极力昂起头,极力张目向那烟尘中望去,向那脚步声响起的方向望去。

然后,他看到一个人影,极慢极慢地从那迷蒙烟尘、断垣残壁、茫茫烈焰中,走了出来,如果,那确实是一个人的话。

那个爆炸后满是浓浓灰尘的人一身衣裳基本上已经七零八落,只剩下几许缠绕在身上的破布了。那人的头发,也被炸得所余不多。

然而,这一切相比他身上的伤,也就毫不重要了。

他全身上下,仿佛没有一处不在流血,没有一处没有伤口,每一处的创伤,都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然而,他依然站得笔直,他的腰,依然没有低弯下哪怕一丝一毫。也因此,可以让人清晰的看到他腹部一个拳头大的洞,随着他徐徐走动,随着烟尘渐渐在他身后散去,竟是隐约可见内脏。

他依然握剑,只是他执剑的手,几乎已被炸得让人看不出这是手了。右臂自肘以下,露出来的森森白骨,比仅余的血肉,还要多上许多。**JunZitang.coM**

最可怕的是他的脸,几乎已经炸得面目全非,或者说,已经没有面目可言,遥遥望去,只见得到,一片血肉模糊;只见得到,黑夜深处,鲜血淋漓中,那一双沉寂的眼。

那么黑而沉的眸子,冷静,漠然到极至,此时此刻,竟然无法从其中找出一丝痛楚,一点绝望。那样冷漠地彷佛把整个世界,包括自己也拒之千里之外的眼睛,无悲,无喜,无痛,无伤,仿佛可以就此,漠然看天地沉寂,漠然看苍穹毁灭,漠然看他自己的灭亡。

这还是一个人吗?

几乎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在心底问出这样一句有些迷茫和更多畏怯的话。

除了纳兰玉!

那样的爆炸,那样的烟尘,再不见那雪衣无尘的清净高洁,但那独一无二的骄傲,却从来不曾变,那样支离的骨骼残指,握剑的姿势,却依旧如常的睥睨天下。

那样残破的身躯,那样已完全无法辨认的脸,然而,他看他,从来是不需要辨认的。

大哥!

他的呼唤,卡在咽喉处,全然无法发声。

一瞬间,沉沦在黑暗深处的一切,全都浮出水面,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

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他的灵魂就此沉迷,那一声声在耳旁发出的叮咛与命令,他只会迷茫地服从。

恍惚中,他的君王似乎发出过叹息,他那曾经的朋友,似乎轻轻说过一声「对不起」;恍惚中,似乎老父的眼睛里,有无限悲怆,无限苦痛;恍惚中,父亲的喃喃呼唤「玉儿,玉儿……」,曾经响起过很久,很久。

是他陪伴着那个不是君王的君王,来到皇陵,是他按照事先的命令,扮演一个完美的朋友,是他在那一剑惊天的时候,一丝不苟地完成他必须做到的一切,是他把那毁天灭地的霹雳弹,放在他兄长的衣上、袖里、脚下。

在最后的那一刻,他的哥哥,没有唤他的名字;在最后的那一刻,他的兄长,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他只是挥手,以无比强大的力量,把他扔了出来。

他的哥哥,醒悟得比谁都晚,然而,只要他全力出手,自己就在那不可思议的速度中,抢在爆炸之前,生生撞破墙壁,远远落下。

那一抛,那人,可含恨,可愤怒,可悲痛。所以落地时,他痛不可当,所以他四肢如废。

那一刻,那人,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救他脱险,护他逃生?所以他虽觉巨痛,却没有受任何大的伤害;所以他抬头时,堪堪眼睁睁看着那一场惊天的爆炸出现在眼前。

卫孤辰走出殿宇的姿态太过诡异,样子太过骇人,以至于在场几千勇悍而不畏死的官兵、十名最顶尖的高手,竟全都只能呆呆站立,愕然地望着他,没有一个人能够动一指,发一声。

他平静到有些冷漠地向四下望了一眼,然后信手把剑插在了地上。

他目光漠然地看向四方,所有人他尽收眼底,却又像根本没有看进一般。他低头看看自己全身的伤处,眼神里依旧没有一丝波动。

看向四周时,哪怕目光从纳兰玉身上掠过,也不见一丝涟漪,看到自己时,那样的支离破碎,那样的血肉模糊,他的眸子,也无半点变化。

这样,也好。

这一刻,浮在他心上的,竟是如此奇异的一句话。

这样,也好。

纳兰玉总算做出了选择。

一切,终于就要结束了。这样,也好。

所有他牵挂的,他在意的人,都已有了很好的安排,未来已无需太过担忧。这样,也好。

这一路,已走得这么这么累,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吗?这样,也好。

他伸手,把身上一些飘荡的衣服破布撕了下来,用那已露出多处白骨的右手和伤处略少的左手,慢慢把小腹处那一个大洞紧紧裹起来。

这一刻,他竟奇迹般地想笑一笑,扯动唇角时才惊觉,原来,他可能连嘴唇都没有了,或者说,除了一双眼睛,他的脸可能就再不剩什么了。

然而,他依然只是在心间,淡淡一笑。

其实很久以前,他就觉得,自己总有一天,是要死于非命的,只是没有想到,临死的时候,会如此狼狈罢了。

他慢慢地把自己身上几处极大的,绝对会影响他战斗时动作的伤口牢牢包裹,这才用冷漠的目光看向四周,语气淡然地问:「这个宁昭,其实是假的吧!」

直到他开口发问,众人才倏然惊醒,人人只觉全身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就在刚才,他们所有人的神魂心智,都似被慑住了一般,明明占尽优势,却人人如被魇住,只知怔怔地望着卫孤辰的一举一动,全然不记得应该乘机围攻,不给他一丝一毫喘息之机。

十大高手中,有一人大声道:「陛下圣明天聪,受天地庇佑,又岂是你这等鬼域技俩所能伤,速速跪地乞降,还有活命之机,否则……」

卫孤辰忽的一声朗笑,打断了他的话头:「你少在这里自作主张说这些套话了,宁昭还不至于蠢到以为可以让我投降,可惜我没法见到他了,不过……」

这一次,他的话也被打断。令他语声一顿的,是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我干了什么!」

那样一种绝望,那样一种疯狂,那么刺耳,那么惨烈的大叫,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很自然地望向一个人——纳兰玉。

纳兰玉惨厉地大叫起来,他挣扎着想站起,然而,卫孤辰的那一踯用力太重了,重得他到现在四肢都酸痛发麻,根本不受控制。

他几次要站起来,几次跌倒,只能在地上挤命地向前爬去。

左伯伦低低吩咐一声,便有几个士兵过来扶他:「纳兰公子。」

然而纳兰玉根本不加理会,他疯狂地挣扎着,不让任何人靠近他,他只是反反覆覆地叫:「我做了什么……大哥……大哥……我做了什么……」

他叫着,嚷着,靠近他的人都被他推开。他拚命在地上向前爬,转眼间,十指已是血迹斑斑,他的眼睛望向前方,却分明已没有焦距。

他一声声大喊:「大哥……」可是他的眼睛,迷乱的四下望着,又彷佛根本看不到,他的大哥,已然不成人形地站在前方。

卫孤辰猛然一颤,至此,方觉奇痛入骨。原来,一直一直,他其实是不觉得痛的。

当心间明了这个陷阱的那一刻,不是痛,而是一种麻木;当他抛开邵暗算他的兄弟的那一刻,不是痛,而是漠然;当他明白自己杀的不是宁昭时,不是痛,甚至不是失望。

他其实并不恨宁昭,然而,他的责任,他的人生,他生存的意义,这一切,使他不能不杀宁昭,他必须对自己,对祖先,对所有曾追随他的人,有一个交待。能杀成,固然是幸,杀不了,也未必一定是憾。

在领悟这其实是纳兰明与宁昭的合谋陷构之后,他也不恨纳兰明。一个爱权爱势的人,能够摒弃私心,最后选择国家和族人的利益,这种人,怎么也该给予一点尊敬的。只是用亲生儿子来当筹码,实在狠心了些就是。

他甚至想笑话自己,卫孤辰,你从来都是,一个没有识人之明的武夫罢了。知道身边的人里有宁昭的卧底,却无法分辨,甚至也不愿真正去追究。明知道纳兰明是秦人,最后竟还是把所有赌注押在他的私念上,有今日之失,也算得上是活该吧!

他甚至也并不恨纳兰玉,他只是麻木得没有感觉罢了。能做出选择总是好的,身为秦人,选择自己的君王,谁能说这是不对呢?无论如何,宁昭都永远是比卫孤辰更适合这个国家的选择吧!只是,为什么要用自己的性命来冒险呢,霹雳弹爆响时,你自己又如何脱身?

能不再让所有人都处于两难,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为什么到现在,仍不懂保护自己。

他无恨,无怒,不怨天,不尤人,他的心境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在最后一刻,挥手扔出了纳兰玉,在最后一刻,他淡淡一笑,扬剑,激起无数剑气护身,然后,惊天炸响。

那一刻,他用他的剑,用他的血肉之躯,去对抗天,对抗地,对抗整个世界,对抗这只属于神明的可怕力量。而且,如果不是他在这之前为了救中毒的纳兰玉,耗力太过,之后又连场血战,元气大伤,至使他此刻的功力,只及得他原来的六成的话,他甚至有机会,在如此惊世神雷中得以全身而退。

而现在,即使他败了,却仍不能算完全输。

此刻,他伤痕累累,他支离破碎,他血肉模糊,他甚至被炸得可以用开膛破腑,肠穿肚烂来形容了。然而,他依然是不痛的。

肉身几不成人形,他依然不觉痛。

只是心中麻木得不带一丝感觉,他甚至会有些叹息,有些无奈的想,这样都不死,我果然是个怪物了。

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不是人,完全没有人应有的感情时,纳兰玉惨叫了起来。然后,他才感觉到了痛。每一寸肌肤,每一段筋脉,每一滴血液,每一点意识,全都在呻吟,在哀号着呼痛。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伤得有多重;这一刻,他才惊觉连站立似乎都已是一种不太可能的奢望。

在旁人看来,他不过是微微震动了一下,却不知,直到这一刻,一直冷漠麻木的心,才有了知,有了觉,有了痛,有了伤;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他并不是怪物,也不曾麻木,那一层为了保护自己而刻意布下的冰层,瞬息之间冰消雪散,于是,痛彻心扉。

然而,他依然只是静静站在原处。

在前方,那个喊了他十余年哥哥的少年,在哀号惨叫,在挣扎着向前挪动过来。

几个士兵按不住他,最后竟过去十余个人。

那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少年,是以什么样的力量在对抗那样的拉扯。

他的眼睛望着前方,可是却不知道,自己所寻找的人在哪里。只是一直瞪着张着,张到最大,然后有鲜血,从眼角慢慢地滴落。

他大声嘶吼着,如疯子般喊叫:「大哥,大哥……」

那声音是从心里发出来的,所以,心便已四分五裂,那声音穿过肺腑,穿过肝肠,于是便也肝肠寸断,肺腑如煎;那声音从咽喉里传出来,于是,咽喉中便也充溢血泪,那声音传到空中,于是,连空气,连天地,彷佛也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他叫着「大哥……大哥……」,可是,却看不到他的大哥在哪里。

刚才的那一刻,他的眼睛,看到了这世上最可怖的情景,于是,便再也不能接受任何景象。他睁大眼睛,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他的心中,明悟了这世上最残忍的真相,于是,便再也没了理智,没了思想,没了正常的知觉。

他呼喊,却不知道,自己在呼喊什么;他向前,却不知道,前方到底有什么。

四面八方都有手伸过来,他拚力地挣扎。

有人在大声叫:「纳兰公子,你冷静些。」

「公子,大敌当前,不可如此。」

然而,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只想向前,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阻碍他。

他用尽他所有的力量挣扎着,疯狂地呼喊出那很重要很重要,可他却已不知道那代表什么意义的两个字「大哥」……

卫孤辰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纳兰玉的所有挣扎。

没有人想要伤害他,但明显,纳兰玉此时的力量大得出奇,而士兵们在将军的催促下,也不敢再拖延下去,出手重了很多。

于是,卫孤辰听到骨节拗断发出的清晰声音,不是有人想要弄伤纳兰玉,是被士兵们强行按住手脚,拖着走的纳兰玉,挣扎的力量太大,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手给弄断了。

卫孤辰看到有几颗带着血的牙齿落到地上,是纳兰玉因为手足完全没有自由,很盲目地偏头向一个士兵咬下去。

在那士兵惨声的厉叫中,几个人一起用力也扳不开他的嘴,是谁情急之下不顾轻重,用刀柄狠狠地敲了他的嘴一下,于是,牙齿和血而落。

他看到,鲜血在地上慢慢蜿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是那白马锦衣金弹子,人称大秦第一美少年的佳公子,披头散发,疯癫如狂,在挣扎中,被人生拉硬扯地向后拖去,一路的碎石沙砾,因他那过份疯狂的挣扎而扎得他满身是伤。

卫孤辰安静地看着,一名将领终于走近过来,对着纳兰玉的后脑重重一击,然后,天地就此安静下来,再没有那疯狂的声音不断地重复喊叫着两个字。

然后,卫孤辰慢慢低头,看着他面前,那把清如秋水的宝剑。

剑身上徐徐映出他那已不似人形的面容。

他安然的望着自己此刻的样子,眼神没有一点变化,半丝瑟缩。

他眼看着他的弟弟如此陷入疯狂,却依旧,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在心中,轻轻地叹息。

真是愚蠢啊,真是愚蠢,这么简单的**术,为什么,我会没有看出来?

为什么,在刺杀之时,我只注意了宁昭,却不肯多分心,看他两眼?只要我稍稍注意,天下又有什么**术瞒得过我。

真是愚蠢啊,事已至此,又何必这般疯狂。

你没有死,纳兰明也罢,宁昭也罢,都不会为难你。我既注定要死,他们也就去了心病,从此仍会爱你护你,又何必,在众人面前,如此疯癫。

然而,他却轻轻地笑了,即使脸上血肉模糊,原来,人还是可以笑的;即使容颜已怖若鬼怪,原来,人还是会笑的。

他伸出左手,拔剑,当胸,微微一笑,即使他的笑容,此时已恐怖得让人不能直视。

他展眉,面向前方,无数长刀利箭,凛然杀气如沸。

他的心,竟会在这一刻,轻松飞扬;他的眼,竟会在这一瞬,扬起灿然斗志。

他身已伤,心已疲,力已尽,而此时,强敌环伺,大军围绕,他却朗然长笑:「来吧!」

剑光起处,天地间,一片灿然光明,世界刹时亮如白昼。

纵然在此时此刻,他依然是进攻的王者,纵然在此时此刻,他的选择依然还是抢攻。他掠起的那一刻,那座爆炸后残破的大殿,完完全全,在他的身后轰然倒塌。暗夜里,他那一剑飞扬的身影,衬着身后曾经宏伟的大片废嘘,衬着远方孤清高绝的一轮圆月,从此刻人在场每一个秦军将士的心中,一生一世,都无法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