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您算找对地方了，小店虽不起眼，但也是百年老字号了，你要是想吃酒菜还是住店，本店的烩清河鲤鱼那是一绝！这鱼都是冬日里破冰打上来，才离水活蹦乱跳的，新鲜着呢，包管让你吃了还想吃，还有水晶肘子和酱牛肉，卤料少说也有百年火候了，口味绝差不了……”

叶扬在一个巷子口看到一家仙人居的酒帘子，门面不大，心想这样的小店应该不会往外赶走上门生意，就走了进去，里面只有个掌柜在拔弄算盘算帐，见叶扬进来，立时放下手中算盘珠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

叶扬皱眉道：“我住宿，有客房吗？”

“有！当然有，不是我说，本店的天字号客房正好临河，您要是一推开窗就能见着河景了，虽说这冬日里河水上冰，但临河看看雾松也是道情趣，您说是？”

掌柜一边喷着唾沫地介绍，一面大喊：“二德子，二德子，来客了，人死哪去了？”

叶扬不想被人打扰，问：“多少钱一晚？客房清静么？”

掌柜又喊了两声，见二德子始终没出现，他只好从柜台里走出来，引着叶扬进门，一边陪笑道：“看客官也是读书人，咱们这间店每年住的进京赶考的生员可不少，不都是图个清静？不是我夸口，本店前不临街，后靠大河，这样的环境上哪儿找去？你就放心住下来，这价钱也不会多要，咱们可是百年字号，也不能自已砸招牌不是？只五十个铜子一晚，还包早点，给您送到房里去……”

叶扬点点头，道：“我先住一晚，这马能寄放在店里吗？”

掌柜拍拍胸脯，“后院有马厩，专门放马的，您就放心，临夜还给上一道夜草，您就住天甲字号房，那里环境最优。”

叶扬把马交给掌柜，“我想好好休息，不要让人来打扰。”

掌柜笑道：“放心，您就放心好了……客官，您先付二十铜子的定钱，我给您钥匙。”

叶扬取出一小块碎银，交给掌柜，顺口问道：“能不能帮我买衣外袍，路上不小心都勾烂了，简单的青布单衣就好。”

掌柜上下打量叶扬一眼，笑道：“没问题，一个人出门总是有难处，等二德子回来，我让他跑趟腿，去成衣铺子买一身回来，咱们这店和街口的成衣铺子是世交，二德子过去还能打个折扣，嗯，看你身量和二德子差不多，也不用再量了……您接从这儿进去，后院第一间就是，门口有牌子，好找得很，我一会儿给您上茶水。”掌柜指着一道院门，把钥匙交到叶扬手中。

叶扬点点头，转身朝后院走，就听到掌柜骂骂咧咧：“这小子，又溜到街上看人家大姑娘，也不怕别人打断他的狗腿，这过节的就不用干活么？回头非扣他薪水不可……”

叶扬穿过院子，进了房，里面一床一桌一几四张椅子，不过收拾得挺干净。

大黑一进了房间，汪地叫了一声，就窜到桌子角上趴着，想必是困了，它也是一夜没有睡觉。

房间里靠窗的墙上有人用墨提了首诗，“松笼得胜桥，雾隐寒江雪”。叶扬细读两遍，推开窗，果然此处临河，虽然这时节河中上了冻，无风无波，但视野开阔，天地间只是白茫茫一片，让人心神一清。

河畔一排排的都是松树，傲雪而立，更远处有几个红衣绿袄的小孩子在河上玩耍，拖冰橇的，破冰垂钓的，玩得不亦乐乎，这时节冰层结得厚实，也不用担心掉下水去。叶扬伸出头，打量了下周围环境，就关上窗。

掌柜很快就送来滚热的茶水，一会儿又送来个火炉，将水壶放在上面，就退了出去。

叶扬栓上房门，在桌旁椅子上坐下，倒了杯热茶，慢慢喝尽，这才从袖子里取出包裹着短刀的布包。

他一层层打开布包，解开最后一层，七枚五光十色的舍利子滴溜溜地滚落桌上，发出让人神迷的光茫。

“气杀老子了！”舍利一离开短刀，耳中就听到段天涯的大吼。

“小子，你再用舍利子镇着我，就算你把我元神击散，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消息。”段天涯十分不满，大声吼叫。

“是吗？”叶扬不动声色，“你可是在佛前发过誓言的，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呃……”段天涯一时无言，继而大叫一声，似是发泄心中怨气，他仍愤愤道，“你行，老子刚才就不该出言提点救你小命。”

叶扬正好想问此事，道：“你刚才为何救我？”

段天涯怒道：“老子昏了头，不行么？”

叶扬摇摇头，“只怕不是，我若死了，必是对你大大不利……我想想，要是我当时死在街上，说不定就让人给丢到哪个乱葬岗胡乱埋了，这样你也无出头之日……嗯，又或是有人翻动我身上财物，见到舍利嘛，一定会拿去，至于这把不起眼的短刀么，说不定会让人拿来杀鸡宰羊，甚或干脆丢到粪池里，要是这样话，于你一派仙宗掌门来说，只怕还是早点投胎做人来得快活些……你说是吗？”说到这里，叶扬微微一笑。

段天涯沉默半晌，吐了口气，叹道：“唉，你小子够聪明，虽不中亦不远矣……”他语气一转，道：“你有佛门舍利护身，愿力所及，诸邪不侵，更何况我短时间内在这破刀里绝对出不去，更加伤不了你，老子段天涯纵横一生，从不屑于谎言骗人……”

叶扬道：“就算你伤不了我，你让我不镇着你，于我有何好处？”

段天涯又被激怒，大声反问：“你若时时用舍利镇压着我，老子元神无法聚拢修复，对你有什么好处？刚才要不是舍利护住你心神一丝清明之睦，法力正好转移，老子得空出声提点你，你还有命在吗？”

叶扬心想，这段天涯说倒是实话，何况他说什么也是仙宗一脉，要是真的无法伤害到自已，倒也不能欺压太多，自已有还事问他。于是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浑身酥麻，奇痒无比，不能动弹？”

段天涯哼哼道：“你小子既然习道修行，怎么就没听说过‘五厄八触’？”

“五厄八触？是什么？”

段天涯道：“修行入定之后，身中所生的五种灾厄和八种感触。眼中所见，身体所感，有风动、水浸、火烧、飞天、光照五种幻像和动、痒、轻、重、冷、暖、涩、滑八种感觉，你刚才是不是觉得清风透体，全身似有虫行，麻痒难当，而身体却又沉实稳重，如磐石岿然？那便是痒触和重触，难道这些东西你师父没教过你？”

叶扬老老实实道：“我没有师父，是对着一本经书胡乱学的。”

段天涯一时无语，过了好半天才道：“也不知该赞你悟性高，还是该说你命大……若没人教你，你又怎么会守住心神？须知道可道，非常道，这些法门任哪本经书中也不会记载，当年老子修了三年才懂得收敛心神不乱。”

叶扬迟疑道：“我当时想着自已身如古松，临风不动，意守本心，这麻痒就慢慢退去了，然后身子也能动了。”

段天涯失声道：“就这么简单？”

叶扬疑道：“这有何难？”

段天涯喃喃道：“松涛之境，你小子竟然自行体悟出这层境界……”

“境界？”

“正是，修行悟道，在于一个悟字，道家修炼分为炼己、合精、元丹、道婴、化神、度劫六层，服丹炼气固然可以让法力无比浑厚，但就算法力积累得再深厚，若不能悟真明道，就算把丹药当饭来吃，也不能破开关卡，进入更高深的层次。”

叶扬好奇地问：“你是哪个层次？”

段天涯大声说：“老子从前可是合精期仙师高手！”

叶扬又问：“你说我悟出了松涛之境，那我现在是哪个层次？”

段天涯嗤笑道：“你？呵呵，你还未入门，哪谈得上什么层次……若此时有个寻常壮汉来打你，你打得过么？炼体不炼心修行一场空，炼心不炼体更是谈不上修行。”

叶扬喃喃道：“炼体，这要怎么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