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简陋的小平房里隐约传出吵闹声，引得左邻右舍纷纷好奇地围观过来。

“我说袁大少爷，我已经告诉过你多少遍了？那死丫头自从三年前来过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你到底懂不懂人话？”披头散发的女人几乎是在咆哮，看得出相当懊恼大清早就被人吵醒，还被疲劳轰炸地追问一个消失了N久的死丫头的去处。

“整整三年她都没回来看过你吗？”一身干净休闲装的男孩一点也不介意女人的大脾气，依旧以最轻柔最淡然的口气发出疑问。

“没有没有没有！”女人不耐烦地重申再重申，“她当年来的时候就说跟我一刀两断了，怎么可能再回来看我？”况且那丫头回来如果不带钱的话她倒宁可她不回来。

“那她当年走的时候还有没有说别的？”男孩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些年每次来都会问的问题。

“大少爷，她当时拿了二十万砸在我身上，换了是你也会心系满屋子乱飞的钱上了对吧？就算她有说什么我也听不见。”回想起当时捡钞票的美妙感觉，女人就意犹未尽。

男孩没有再说话，眼中的希望之色渐渐褪去。看着眼前的女人，他很怀疑这样的女人到底是不是那个女孩的母亲……或许这怀疑根本多余，因为早在那个女孩十四岁被她母亲卖进他家的时候，他就该知道她们之间根本没有亲情的存在。

他不该来，明知道来了也是白用工，可是除了这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找那个女孩。

“打扰了。”沉默片刻，男孩淡淡说完，丢下一打一百人民币在桌上就离开了平房。出门时绕过屋外那拥挤的围观者，根本无视于他们那异样的目光。

女人兴趣盎然地拿起桌上的钞票，熟练地清点着，睡意朦胧的眼这会儿显得炯炯有神。

五千块？

“呵呵，这傻子出手倒是很阔气，又有能玩几天了。”她乐呵呵地赶走门前指指点点的八卦婆，关上门打算梳洗下就出门去玩两把……

离开那片平民区，男孩在路口坐上一辆豪华轿车，关上车门对着司机吩咐道：“回去。”他的语气虽不像命令但是也不像请托，就是不生硬却很冷淡。

“少爷，刚刚老爷来电话了。”车子开出一段路，司机对着后座出奇安静的男孩说，“他问你在哪里……”

后座的男孩没有回话，眼神飘渺地望着窗外急速后退的房屋、树木。

见他不回话，司机继续道：“我说少爷您在看学校……不过老爷有点不太信，一会儿回去您自己回话千万小心点，老爷好像脾气很大。”

他的好意提醒并没有换来后座男孩的感激之语，他依旧不开口，望着窗外纷纷飘落的细雨，心中无限落寞——

姐姐，你究竟在哪里，还要景程找你多久……

回到自己的金窝——那栋豪华的别墅，男孩不发一语地走过客厅，踏上楼梯打算回自己房间。

“站住”沙发上传来一个苍老而略带不悦的声音，“你没看见我坐在这里吗？”中年男人微怒地瞪着男孩的背影，他无法忍受自己就这样被忽视。

“有事吗？”男孩顿下脚步，但是并没有回头更没有迎向男人。他清冷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感情。

对这个男人，他已经连表现厌恶都懒得去做了。

“景程，你就这样跟爸爸说话吗？”男人的语气愤怒中带着更多的沉痛。

看着儿子沉默，他叹口气转移话题问：“老王说你刚才去看学校了？怎么样，有找到自己喜欢的吗？”

儿子高考完以后因为出了点意外没能去念大学，在家休息了两年。尽管儿子一直表示不想再被学校束缚，但是在他心里还是希望儿子可以经历大学这个人生的重要阶段，未必要学有所成，但是决不能就这样错过。

回过身，男孩注视着父亲坦然道：“我去姐姐家了，想看看她有没有回去过。”他完全不顾司机方才的提醒，直言自己一早的行踪。

“你……”男人气到说不上话。

方才司机说他在找学校他就有所怀疑，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儿子竟又去了他们袁家的‘禁地’找那个女人，而且还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告诉他，他就是不拿他这老爸的话当回事。

终于被惹怒的男人几步走到儿子面前，颤抖着手指着他的鼻子吼道：“我说过，不许你再去找她！”

像是没看见父亲已经气到脸色发青，男孩只喃喃说着自己的话：“姐姐没回去过，我找不到她。”

三年了，他就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寻找、失望、再寻找、再失望、不断寻找、不断失望……

姐姐？

她究竟要躲他多久？

“景程，你要爸爸说几遍？”男人激动地抓上儿子的肩膀，“庄节是个可怕的女人，她差点毁了你的一切，你还要找她做什么？”男人这几年来的苦口婆心似乎毫无用处。

“我想她，很想很想，所以我要找她。”本来该是灵气逼人的年纪，然而这个男孩却显得那样失魂落魄。

“你……”男人恨地只想一巴掌打醒他，可是看着儿子泛红的双眼，他又于心不忍，“景程，你听话，找所自己喜欢的学校，选个喜欢的专业，然后……”

不等父亲说完，男孩就忽然着了魔似的推开他，逼退眼中的泪水，坚定地说道：“我要去找姐姐，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她！”他说着撇下父亲就要上楼去。

“爸爸不许你去，我不会让那个女人毁了你！”男人一把拉住儿子的臂膀阻止他做傻事。

“除非你再让我断一次腿，否则你阻止不了我！”男孩回头，目光坚毅地盯着父亲，语气不再那样软弱无力，“但是我告诉你，就算再断一次，等好了我一样去找她。”耗尽此生，他都要找到那个女孩。

看着儿子冰冷的目光，男人缓缓地放手了，两年前的那一幕重新回到脑海……

“景程你要去哪里？”看见儿子拉着行李箱走过书房，男人走出来好奇地问道。

“我要去找姐姐。”他的回答简洁但是明确。

“你说什么？”男人瞬间瞪大了眼，“你要去找庄节？”

“对。”

深吸口气，男人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你忘了之前她对你做过什么吗，你找她做什么？”男人根本无法理解儿子的想法。

那个噩梦般的夜他也希望儿子永远不知道。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庄节找他谈判的那晚，儿子根本就没有睡着。庄节离开没一会儿，他就听见儿子的房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声。他跑过去一看就发现儿子站在窗台，遥望着远方静静落泪。知道一切都瞒不住，于是为了断了儿子对那女人的念想，他把庄节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了儿子。当时他一言不发，而第二天还是安然无恙地去上课，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尽管自那以后儿子的话少了很多、笑容少了很多，但是他一直安慰自己说时间久了就没事了。

然而没想到还不满一年后的今天，才刚过完18岁生日的隔天，儿子竟拿着行李说要去找那个女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所以我忍了这么久。”否则早在那个女孩离开的当天他就追着出去了，但是他知道那个时候的他根本逃不出父亲的五指山。

没有在意父亲越发冷硬的脸孔他继续说：“现在我成年，有权利选择我要的生活。”他说完拉起行李继续走，连再见都不说——因为他再也不想见到他。

“你给我站住。”男人愤怒地抓住儿子的胳膊，“你成年你了不起？成年了你还是我儿子，我不许你去！”他边说边要把儿子往房里拽。

“你没资格不许！”男孩也毫不示弱，跟父亲展开了拉锯赛。

“景程，庄节是怎么对你的你忘了吗？”虽然残忍，但是为了让儿子清醒，他不介意让他再痛一次，“他给你灌药，她强暴你，她甚至拿着你的裸照勒索我……”

只是不等他控诉完，男孩就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信，我一个字也不信，这全是你的鬼话！”

他说着猛一用力，正好男人因为讶异于他这样过激的反应而松了力道。

就这样，他眼看着儿子拖着行李箱倒退了两步，踩空一级台阶而摔了下去……

因为儿子的脊椎神经受损，他的双腿完全失去了直觉——他，瘫痪了……

就在连医生都放弃了他双腿的情况下，一年多后，他竟凭借自己的意志力重新站了起来？经过几个月的复建，他竟能跟常人一样的行走？这让这个身为父亲的人狂喜不已，可是他却不知道儿子那超乎想象的意志力就来自于那个日思夜想的女孩……

思绪回到眼前之后，男人看见儿子已经再次拉起行李箱走过客厅，走过他眼前直逼大门，他忽然颤着声音大喊道：“景程……答应爸爸，一定……一定要回来。”

没有答应，

没有拒绝，

留给父亲的，

留给这个家的，

只是男孩那消瘦而寂寞的背影……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