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师次忻口
作者:康保裔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720

第十八章师次忻口

显德十五年十二月庚午,军次忻口,拔之。

马仁瑀果然没有辜负郭炜的厚望,二十二日一早,将息了半天一晚的锦衣卫亲军即从忻州、定襄拔营,兵锋直指忻口寨。当郭炜领着随行的翰林学士、军咨虞候在内殿直和东西班的护卫下从忻州北行五十里来到忻口寨的时候,这里的战斗早已经结束,忻口寨完全落入了锦衣卫亲军之手,马仁瑀只留下了李延福在此迎候郭炜,自己则带着锦衣卫亲军主力进入了北面的阳武谷。

忻口寨……这就是著名的忻口,在一千年之后,这里的名声不会亚于平型关,然而在郭炜的眼中,这个地方根本就不能和井陉的娘子关、太行陉的天井关比险要,甚至比石岭关以及壶关都多有不如。不过从忻州一路过来,两边的群山骤然收窄,只在中间留下了滹沱河通过的空隙以及西边的一片河滩地,在人力的经营之下,倒也算得上一处关隘了。

西边的忻口山大体呈西南-东北走向,东端至此戛然而止;东边则是西北-东南走向的程侯山和东西走向的石鼓山南北对峙,西端也是至此戛然而止。滹沱河自北向南流入三座大山之间的这个缺口,然后紧贴着石鼓山折向东面,穿行于石鼓山与程侯山之间。

滹沱河的东岸几乎贴紧了程侯山的山麓,河滩狭窄不利通行,而且沿滹沱河的东岸南下还得南渡一次河流,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即使隆冬季节滹沱河全部封冻了也是如此。

而滹沱河的西岸与忻口山之间却有一段将近一里宽的河滩地,即使在丰水季节都能顺利地通行车队,所以南来北往的官道就很自然地选择了这一边。

忻口寨就是建在了忻口山的最东端,正正地卡住了官道的最窄处。

只不过这种防御布置基本上都是针对的北面,无论是忻口寨的选位还是寨墙的修筑,都是利于防北而不利于防南的。从北面过来,先要横穿滹沱河的一条支流忻川水,然后进入忻口山与滹沱河之间的狭窄谷口,之后才能直接面对忻口寨;而从南面过来则是一路通畅,接近忻口寨的地段是一个喇叭口,更有利于攻击兵力的集中运动。

难怪锦衣卫亲军半天不到就攻克了忻口寨。当然,守军只有从忻州和定襄撤下来的一千北汉军,前途茫军心不定,兵力微薄斗志不坚,这也是锦衣卫亲军速胜的原因之一。

“锦衣卫亲军果然不负朕一下忻口寨如此轻松,北面的芦板寨和阳武寨应当更是不在话下,从这里到代州城之间就只有一个崞县有些阻碍了……”

郭炜站在忻口寨的北面寨墙上,通过千里镜遥望北方,以前军咨虞候们在沙盘前对郭炜介绍的地形地貌历历在目,作为一个不需要看地图册就可以打通大航海的人,北面的这些地名自然是不再需要沙盘或者地图就可以信口道来了。

“是啊,真没想到忻口寨的守军这么不堪一击。”李延福满脸的兴奋,“胡虏自家不懂得守城,就只好把身后的城寨都丢给河东军来守,可是这些河东军虽然懂得怎么守城,却一个个毫无斗志,守城战败下来的时间比契丹军与我军野战败下来的时间还要快,根本就延误不了我军对胡虏的追击。照这样追下去,都虞候说不定可以在代州城下撵上契丹军的主力了。”

郭炜笑了笑,放下千里镜转头看着李延福说道:“哦?你这话可比朕还要乐观了……在代州城下撵上契丹军的主力?他们应该是在十七日一早离开的石岭关,若是见机得早,发觉后路不妙就及时转进,马仁瑀可未必撵得上。”

“那些契丹军的主力虽然离开石岭关比我军早了三天,不过他们一开始肯定是想要攻打代州城和雁门关的,等到他们发觉攻不动了,再等到断后的那些契丹骑兵匆匆跑去报信,那时候再想着从代州城下转进,可就未必逃得过都虞候的追击了。”

李延福说这话的时候,兴奋中带着一丝期盼,有一份跃跃欲试的激动,又有几分忐忑。

“嗯,你不是简单地在预测战况,你是想要追上你们都虞候,不想错过了这场大战,对吧?”

郭炜又是笑了笑,感觉自己把握住了李延福的脉搏,禁军当中人人争先勇于作战,即使勋贵子弟也都以战功为豪,这肯定是好事。

“嘿嘿……我是有一点想要参加决战的心思……”被皇帝说破了自己的心思,李延福也有一些不好意思,“不过陛下尽管放心,武人以服从军令为重,更何况是朝廷的禁军,更何况是锦衣卫亲军!陛下安排我驻守忻口寨,羡慕都虞候他们归羡慕,我一定不会误了大事!”

郭炜摆了摆手:“哦~无妨无妨。朕知道你们都懂得服从军令,朕也知道儿郎们和你一样想要参加最后的决战,对于这种热情,朕绝对不会打击的……放心,朕已经命令成德军尽快赶上来,他们很快就会接防忻口寨,到时候你就带着这里的金枪军和朕一起追上去!”

“是!绝不辜负陛下的厚爱。”

李延福心中那个激动啊……皇帝就是皇帝,亲戚就是亲戚,能够这么体念自己的求战心情,但愿……但愿都虞候那里不要杀得那么快,留些胡虏给自己来杀吧。

…………

“屋质总管,怎么这般狼狈?”

耶律挞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在代州城西南的大营当中,尽管在这次南下之初,他对耶律屋质还多有芥蒂,对援汉行军总管一职落于此人之手颇多不满,此刻说出的这句话却不带一丝奚落和揶揄的意思,而是饱含着惊异。

周军从易州方向突袭代州,不仅掐断了本方的后路,而且还控制了当地的粮草仓储,断绝了本方一多半的供应,这种战场突变的确有些令人措手不及。不过耶律挞烈也是久经战阵的人,还不至于因为这点战情的变化就慌了,事实证明出任总管的耶律屋质也当得起他那宿将之名,针对这种战情变化作出的随机应变之策完全称得上周到。

耶律屋质自己亲率两万精骑断后,为大军回兵攻击代州城、雁门关打通退路夺取当地军粮争取时间,却让自己来指挥主力担纲回兵攻城的重任,这种安排很让耶律挞烈感动。就是从牧马水畔大营内耶律屋质作出如此决策的时刻起,耶律挞烈对他的嫉恨和不满就此烟消云散,从此抱定了精诚协作的心思。

在代州城和雁门关下接连攻击了三天却毫无进展,耶律挞烈却是没有丝毫的沮丧之情,中原的汉人军队善于守城,而且周军的兵器非常犀利,偏巧自己这边带着的都是不擅长攻城的契丹军,有攻城作战经验的汉儿军、渤海军是一个都没带,只有随同北返斗志疲弱的数千北汉军知道怎么攻城,所以耶律挞烈对眼下的局面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

反正这些天从忻州和定襄抢运出来了许多粮草,只要省着一点用,全军坚持个十天半月的还不至于断粮,只要总管在南面拖住了周军的主力,代州城和雁门关统共才万把人上下的周军偏师总不可能真的挡得住七万大军。

耶律挞烈万万都没有想到,才刚刚过了三天的时间,耶律屋质就跑来与自己会合了。当他在攻城现场听到传令兵通报的时候,其实对耶律屋质的挫败已经有了一点心理准备的,但是真正目睹当初那两万精骑眼下的情状,依然让他大为惊愕。

两万精骑如今只剩下了一万四千人左右,这倒是在耶律挞烈的预料之中,因为要不是部队损失较重,相信耶律屋质还会在南边坚持,而不至于放弃拖住周军主力的任务跑来与自己会合。

但是这些南下大军当中最精锐的一部,如今在大营之中表现出来的那股颓丧劲,却着实大出耶律挞烈的意料之外。甚至不只是一般的军卒,等到耶律挞烈进到帐中,看到耶律屋质身边的将佐大多数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这就不能不使他心惊了。

“唉……再也休提!”耶律屋质叹了一口气,“如今的周军比之当初在高粱河遇到的还要凶悍得多,不仅是士卒精强,就连兵器都犀利了许多,野战正面决胜……我军是毫无机会,所以我已经拖不住周军的主力了。”

耶律挞烈心中咯噔一下:“怎会如此?!自嗣圣皇帝以来,我军与中原汉军在野地浪战不是一向胜多负少的么?高粱河那一战有些特殊,一则是周军的新兵器闻所未闻,二则是战场和战机都不由我方选择。现在总管只带着两万精骑,行动便捷,也不需要被迫作战,我军对周军的兵器战法也有了一点了解,怎么还会这样?”

“我麾下两万精骑确实行动便捷,但是此地的地形却不利于骑兵大幅机动,周军只需一路平推过来,我军却是避无可避,不得已在正面阻击了两仗,结果就折损了五千人马。将我军诱入滹沱河谷这等不利地形,然后包抄后路寻求决战,肯定是周人早有预谋,这种仗真是再不能打下去了。”

耶律屋质痛切地简述了一下战况,神情略微有些颓丧,不过眼神却分外地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