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作者:二恰      更新:2022-05-11 09:48      字数:6713

“既然迎秋信你,为你说话,那我便听听你有何好说的,这个云娘是谁?”

“儿子不认识什么云娘。”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凭空蹦出来的?还是说她拿自己的清白,拿她父兄的性命来诬陷你不成?你说,七月二十八那日,你在何处。”

周淮与姜迎秋的亲事是在七月十三,那云娘说她被周淮哄骗的日子是七月二十八,周侯爷一想到这个,就气血上涌。

婚后那半个月,周淮都没怎么外出过,他还当周淮娶妻之后已经改过了,谁能想到,他这是变本加厉。

七月二十八?原本还梗着脖子在争辩的周淮,听到这个日子,下意识的愣住了,那日他确实是外出了。

有几个旧友约他喝酒,他本是推了的,但来喊的是王勉,王侍郎家的嫡次子。与他十多年的好友,自小称兄道弟,没事就喜欢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跑。

想着两人确实有小半年未见了,他的面子总是要给的,这才答应了。

四个人一道去了以前常去的酒楼,他见了王勉一时竟有些认不出,他瘦了许多,瞧着衣服都是空荡荡的挂着。

一问才知道,这是染上了长乐散又陷进了赌坊的套子,不仅自己的那些银钱全都砸进去了,又去找母亲要。王夫人明知道是错的,偏生又下不了狠心打这个小儿子,嫁妆都贴进去了。

直到他父亲发现不对,将他打得下不来床,没了长乐散后,人便迅速的瘦了。

周淮做事很有准则,即便爱玩,却从来不会沾这等东西,知道好友变得如此,只能跟着劝他。

那日酒过三巡,他便有些醉了,瞧着时辰不早就提出要先回家,被人又灌了两壶,这才不省人事,但他记得很清楚。醉倒之前,王勉说要留他们几个在别院歇息。

他再醒来时已经是隔日晌午,屋内没人,他的衣衫齐整,出门要走时,他正巧碰见了王勉。

王勉好像是从隔壁屋子出来的,边走边在穿衣,他记得当时隐约听见了女子的哭声,但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与王勉说了两句,就急着赶回家了。

现在想来,许是那会出了问题。

“说不出来了?我已经问了你院中的下人,二十八那日,你根本就不在府上,时间全都对得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未曾见过什么云娘,也没做对不起她的事情,更是从未叫人打过她的父兄。这其中有误会,儿子得先去查了才知道真相如何。”

这事到底是不是王勉做的,还尚未可知,当年王勉与他结交时,还曾多次帮过他,两人是至交好友,他不可能无凭无据的就把王勉拉出来顶罪。

“你什么都不说,就误会两个字,让我如何信你?查,你要拿什么查,出去就是顺天府的官差,你不仅让我的脸丢尽,连带着周家,太子,全都因你蒙羞。孽障,今日我便打死你,也算是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

见周淮什么都不肯说,周侯爷脾气也上来了,让人将姜迎秋带开,朝着他挥动着藤条。

一下两下打在他的身上背上,锦袍应声破裂,而后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姜迎秋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更不知道普通人家的父亲应该如此教子,但她觉得这是不对的,挣脱开身旁人的手,上前抱住了周淮。

周侯爷的藤条一下没控制住,落在了她的手臂上,立即皮开肉绽。

周淮咬着牙,半声未吭,他知道他父亲近来怒气很重,先是祖父病重,再是他不争气。眼看着太子要登基,重担全压在了他的身上,这才会对他要求更高。

但没做过的事,他不可能认,也不可能把未定之事推给任何人,他只想先挨过去,等他气消了再好好说。

可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出来护住他。

姜迎秋身段高挑纤细,这会却将他整个人抱住,两人的头贴着头,是从未有过的亲密。

周淮其实这么多年,从未对哪个女子真正动过心,皆是游戏人间的态度,直到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不太正常。

看着她的面容,甚至有些眼眶发热。

她说信他,不是嘴上说说的,她是真的信他。

周侯爷这才发现打伤了姜迎秋,赶紧收手,但也已经晚了,脸上满是懊恼,赶紧让人去喊大夫,顿时院子里慌成一团。

可最紧张的人竟然是周淮,他不顾自己身上的伤,打横抱起姜迎秋就往后头院子跑。

等到屋内将人放下,姜迎秋才不安的扯了扯自己的衣摆,“你做什么,我只是伤着了手臂,又不是腿脚,我能自己走的。”

“别乱动,还好只是手臂,若是别处以后留了疤可怎么办?”

姜迎秋不太习惯有人这么关心她,况且这个人还是周淮,“反正也没人看,有什么关系。”

周淮自己身上伤痕累累,却左右的给她找膏药,满脸写着担心。

这让姜迎秋的声音也慢慢地低了下来,她完全是出于本能的想护着他,没想到他会这么担心她。

周淮没吭声,剪开了她的宽袖,露出了渗着血的伤口,顿时皱了眉。

他皮糙肉厚的,就算被打几下也不碍事,况且他父亲是个文人,挥起藤条来,看着凶狠实则不疼。可她就不同了,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怎么这么傻。”

“你还说我,你自己背上还流着血,别管我了,先把你的伤处理下。”

姜迎秋说着就要把自己的手给扯回来,但还没动,就先被周淮给握住,力道很大不容她躲闪。

她只能乖乖的让他上药,两人坐得很近,她不用抬头就能看见他低垂地长睫,脸上满是焦色,他是在为她担心吗?

这种感觉真好。

但又有些无法适应,“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当初答应了,会在长辈面前替你兜着,你若是真的做了那样的事,不用侯爷说,我会主动与你和离。”

听到她的话,周淮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还以为他要生气,没想到他却笑了。

“那就更要坐好,让我上药,不然留下疤,谁还敢娶你。”

“谁说要再嫁人了,又不是离了男子就活不了了。”

“那你当初为何要帮我。”

姜迎秋哑口无言,撇开了眼,像极了吵架吵输的小孩,忍不住的让人又想要笑了。

不过他得承认,在听见她说和离的时候,他的心不安地跳了跳。

他不想和离。

他已经习惯了每日回家,有人在等他,习惯了有人和他斗嘴抢东西,以及被所有人质疑时,有个人会义无反顾的站出来,说相信他。

“迎秋,你真的相信不是我做的吗?”

这是周淮头次这么喊她,他的声音很好听,落在她耳里,酥酥麻麻的,让她有些慌乱的攥紧了衣袖。

但还是遵从本心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可连我爹娘都不信我,没人会信我的。”

“他们只是不了解你的为人,被假象所蒙蔽了,等真相大白的时候,他们会明白的。”

周淮看上去很低落,姜迎秋代入一下,就能想象到他有多难过了,被自己的父母所不信任,这样的打击定是很大的。

明明平时很会说,怼起人来更是一套套的,可这会却只能用干巴巴的话语安慰他。

没想到的是,周淮原本低垂着脑袋,突然抬头对上了她的眼,他那双深邃迷人的桃花眼里,全是她的样子。

“所以迎秋的意思是,你很了解我?”

“啊?也不算吧,我们怎么说也相处了半年,总知道些吧,况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可能看得清楚些吧,呵呵。”

她越说越觉得额头冒冷汗,怎么回事,他怎么有种在审人的感觉,到最后已经在胡言乱语,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我没做,那日是王勉喊我们小聚,我多喝了两杯便醉了,是他将我扶回了后院,第二日酒醒后我就回家了。我什么都没做,更没见过什么女子。”

姜迎秋信他是一回事,真的知道真相是另一回事,方才见他咬牙什么都不肯说,便猜其中有什么事在,听到王勉就懂了。

周淮又和她说了,王勉去赌坊与吃长乐散的事情,顿时就更明白了。

不自觉的松了口气,还好她相信的人没有错。

两人靠得近,她的小动作也没逃过周淮的眼睛,见她如释重负的样子,他忍不住的笑了。

“这回,不用和离了吧?”他还记着她方才刺人的话。

姜迎秋撇了撇嘴,轻轻地低喃了声,“我也没想要和离。”

“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

周淮其实听清楚了,在听见的那一刻,他的呼吸像是停滞了一般,他往前靠近些,故意想要这个口是心非的人再说一遍。

“迎秋,再说一次。”

姜迎秋看着他不停放大的脸,尤其是那双漂亮又勾人的桃花眼,被他看着,竟然有种脸颊发烫的感觉,慌不择路,只想要逃。

好在大夫来了,打断了两人之间旖旎的气氛。

要给周淮上药了,他才老实的趴回了榻上,姜迎秋趁着这个机会,出去处理之前的烂摊子,才让自己发烫的脸颊凉了下来。

婢女有些不解的跟在她旁边,“夫人为何总和三爷闹别扭,听说三爷喜欢温柔的,夫人偶尔顺着爷的话不好吗?”

“那是她们,她们想讨他的欢心,可我不需要。况且人人都顺着他,他能记得住几个,我偏不做那个听话的。”

婢女听得云里雾里,只能似懂非懂的点头,跟着姜迎秋去前院安抚两位长辈。

等把周家二老都安抚好了,以为周淮还在躺着,没想到他披着外袍,迎面撞了上来。

“你这一身伤的要去哪?侯爷和夫人那,我已经劝住了,等明日见了那云娘再说。”

“这事因我而起,自然该由我去解决,云娘要见,但最重要的还是王勉,以及那日一同喝酒的人。”

姜迎秋不放心,他这么冲动,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来,“你要不还是再休息两日。”

“我等不了。”

姜迎秋想想也是,周淮是什么性子,这样骄傲的人,如何能忍受被人诬陷,“那让二爷陪你一块去吧?”

这说是的周淮的二哥,周家原是有个嫡长子,但小孩子风吹草动的很容易出事,身子弱没能养大。

除这之外还有个庶出的二公子,接下来才是周淮,故而这小侯爷的爵位自然是传给周淮的。

见她还在说话,周淮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她突得俯下了身靠了过来,与她的目光平视,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迎秋,你是在担心我?”

姜迎秋本是还有话要说,被他这么一句给堵了回去,看着他的眼睛脸颊有些发烫。

“我只是担心自己被人笑话,哪有空担心你啊。”

“口是心非的小东西,你就不能说句实话?”

那个小东西臊得她脸更红了,她比他小四岁,今年都二十二了,这也算不得小东西了。

他平时也会与她开玩笑,或是说得亲昵,可都与今日的不同,她总觉得周淮能看穿她的内心,看出她有多担心他。

而且他这次回来后,好似和之前有些不同了,但她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我给你买了些东西,一会去看看,喜不喜欢。”

姜迎秋紧张的抓着自己的帕子,还以为他还要说什么,没想到却是岔开了话题。

她讷讷的哦了声,然后见他那双惑人的桃花眼,眯着轻笑了下,“等我回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不等她回过神来,已经遵从本心的点了头,周淮已经带着人径直离去,留下她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满是潮红。

姜迎秋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抵不住他的美色,又骂周淮果真是个浪荡子,难不成是把她当他的那些红粉知己了?不然今日为何又是喊她名字,又说给她买了东西。

最让她不解的是,他要与她说什么。

难不成是他已经发现她的心思了?当初的亲事是她有意的,她满口说的不在乎也是假的,她其实好早好早以前,就知道他了。

只是一直不敢说,怕被发现尖刺外表下的她,是何等的卑弱胆怯。

以及,在这半年来,不自觉喜欢上他的姜迎秋。

姜迎秋回屋,就看到了那匣子的东西,据下人说,这都是周淮样样亲自挑选的,特意为她准备的礼物。

这不是周淮头次给她买东西,但她能感觉到这次的心意不同,就更不明白他的意思了。让在家等着的她,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

他到底想与她说什么事?

可周淮去了整整一天,也没消息传来。

周夫人特意喊她一道用膳,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心不在焉的。

当夜周淮都没回来,姜迎秋本是想等他回来的,又觉得以两人的关系,还不到这份上,干脆上了床,但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连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都不记得了。

睡得晚,导致她第二日没能起来,半梦半醒的她总感觉有人在屋内走动,可眼皮实在是太重了,根本睁不开。

待她再醒来时,就听见屏风外有动静,周淮穿着松松垮垮的单衣,露着绑满布条的伤口,在屋内堂而皇之地走动。

“你怎么回来了?”

周淮好似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何不妥,甚至还坐到了她的床畔前,“解决完了。”

姜迎秋顾不上他穿不穿好衣服的事情了,瞬间清醒过来,坐直身子,惊喜地看着他,“这么快?怎么解决的。”

暮春时节,屋内点着火盆,姜迎秋只穿了件纯白的细棉里衣,被子从她身前滑落,露出细白的脖颈,以及起伏的身形,让周淮不自然的撇开了眼。

“我先去见了那所谓的云娘,她见了我就只会哭,我拿她父兄略微诈了诈,便将话都套出来了。她说她确实是被人欺负了,那人声称自己是周淮,还哄着她拿出了所有的私房,说等些日子就来娶她。可前些日子她怀孕的事被发现了,没想到正好在街上碰见了那个‘周淮’,她父亲便上前去拦,却被人给打了回来。”

姜迎秋听得仔细,立马就听明白了,“假借你名字的人是王勉?他喝了酒欺负了小姑娘,又骗了钱,以为这种关乎名节的事,小姑娘不会说出去,却没想到她怀孕了,这才把事情给闹大了。”

即便周淮一开始不愿意相信,但面对事实他也不得不接受,他的好友,早已变了个人。

“那他是怎么承认的?”

“设了个赌局,输了之后什么都招了。”

这过程实在是复杂,他花了一天一夜才把事情搞定,此刻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上面。

“迎秋,那些东西你喜欢吗?”

姜迎秋还在想王勉的事情,蓦地听他问这个,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诚实的点了头:“喜欢啊。”

有她喜欢的点心,还有扇子面具,甚至还有蝈蝈罐子,这是她上回顺口提到的,说小的时候会在后院抓蝈蝈玩,没想到他竟然买了个罐子。

这是什么意思?要陪她去抓蝈蝈不成。

“你不是说要事想和我说,怎么还不说。”

“迎秋,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挺混账的。”

“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

周淮咧嘴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极其好看,尤其是那眉眼,不免让姜迎秋看得愣神,就听他继续说:“我也觉得自己挺混账的,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只有你相信我。”

“大哥早逝,爹娘便把所有的期望都压在了我的身上,在遇见你之前,我极少待在家中,这像牢笼一样的地方让我喘不过气。我喜欢自在,喜欢无拘无束,直到你出现。”

“你不在意我是谁,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单纯又直白,好似你的世界里只有黑与白,对与错。可我喜欢和你说话,喜欢听你刺我。这是我曾经从未感觉到过的真实,你不知道,这次出京,屋内少了你的声音,我甚至睡不着。”

在她昨日提起和离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辈子他都离不开她。

姜迎秋心跳如鼓擂,她紧紧地抓着被角,她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周淮这是在向她表露心迹吗?

“姜迎秋,我反悔了。”

“什么?”

“当初成亲时,我答应说,过几年便和离,现在我反悔了,你已经嫁给我了,这辈子都别想和离。”

姜迎秋的脸又红了,“周淮,你到底什么意思。”

“就是我喜欢你,想每日都见到你,想听你骂我刺我嫌弃我,想让你一辈子都做我周淮的妻子。”

姜迎秋已经忘了言语,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说他喜欢她?那她该怎么办?

纠结了许久后,才想通,如今表露心迹的人是他,她这么心虚做什么,便理直气壮了起来:“你不想和离也可以,但你以后不许再出去吃花酒鬼混,若是被我发现,我便同你一拍两散。”

“好,都听夫人的。”他早就收了心,即便她不说,他也不会再干那等风流事,一心一意只有她一个。

姜迎秋心满意足了,得意地翘了翘嘴,就感觉到有双不老实的手,在她腰间摩挲着,甚至还在变本加厉。

“无赖,你别动手动脚的!”

“我与自家夫人亲近,又怎么能算无赖?”

在周淮的唇贴过来的时候,她抓着被褥颤颤巍巍的闭上了眼。

有一句话她忘了说:“我昨日那是唬你的,我没想要和离。”

“我知道。”

最后的声音消失在两人的唇齿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