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疼，别碰……恍如梦里，却又似曾真实的感受，真的很疼……

“别动，谁让你不老实，还得多挨一针”一个男人的声音荡漾在空旷的病房里，似乎还带着回音。嗯，慢慢睁开眼，“怎么又是你，怎么老是你？”我痛苦的表情被他尽收眼底。

“护士，不用手下留情，狠点扎，留下教训下次就不会再麻烦你了，这都已经是第三次滚针了”男人那口气比护士还冲。小护士咯咯笑出声来，倒是一旁的护士长说道“你们俩可真是够配的，连说话的语气都那么像，好话就不能好好说啊，知道你心疼她，好好看住了吧，别再滚了”。“哦，还有，拿生土豆切片敷在滚针的地方明天就能消肿了，看她手肿的像个小馒头”小护士微笑着提醒。

啊，像馒头，被她一语点醒，我低头发现的确是左手背肿了老高，胀胀的感觉连手指都麻木了回弯也显得很吃力，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父母还没有分开，也就是我五六岁的样子吧，家里附近搬来了一对养蜜蜂的夫妇，因为好奇我总愿意去他们那玩，夫妇两人很喜欢我，总给我好吃的蜜，那一年蜜喝多了现在连蜂蜜两个字都不愿意再碰到。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那玩久了，难免会被蜜蜂蛰到，于是那一年好吃的蜜和被蜂子蜇的高高的手背抑或是肿肿的眼皮就成了惯常的风景。

听我说完，男人也笑了，“看来这是帮你从温旧情呢！不是我说你，你这二十多年都是怎么长的呀，打针的时候手还乱动那能不滚针嘛，你真是无语的可以了……”

你这个人可真是，我又没八抬大轿请你过来，我愿风风愿雨雨，与你何干？撅嘴，深深吐了一口气，呼出来的气息把额头上的头发吹起又落下……这是我不开心的表现，这说明我此刻不开心但还能忍受。是啊，换做谁也不会开心到哪去，没有一句话是好好说的，也许他天生就没有措辞的天分。若是汉语说不好，那咱拿英语说呗……懒得理会，继续追问“你怎么又在这里？”

“这要问你，你怎么又在这里，你要是回家打针我不就可以在家里休息了吗？”男人也不示弱。

嘿嘿，我皮笑肉不笑，“划清界限哦，我打我的针，你回你的家，两码事”。

男人也不生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不是不是，我可是人民教师，这话不能从我嘴里说出来，罪过罪过。

“我来这里看客户，他老人家生病住院，住的就是你隔壁隔壁的高间。顺手牵羊看看你，你也真是够给力的，往屋里一撇就看见你躺着打针呢，门口那个小解放军战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看你睡着了人家也不敢打扰你，又不能把你扔下走人。难为人家子弟兵干嘛，不到二十岁的样子，背井离乡的出来当兵容易吗，我让他走了，告诉他这里没事他可以回去复命了”男人大言不惭，替我做了决定却又非得美化得好像是拯救了世人。

我活动活动舌头活动活动嘴，哎，何必逞一时口快，算了……

“有话就说吧，不必那么隐忍，我不是暴君，就算忠言逆耳，只要有道理也还是采纳地，说吧……”这男人真是不谦虚呀。

“谦虚是人的美德”我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暗自庆幸没说出更难听的话。

“哦，多谢夸奖，我向来也不觉得沉默是金是百分百的真谛，该说的时候――但说无妨；不该说的时候――惜字如金，这才是我的准则。”男人脸皮真厚。

“嗯，是的确是”我佯装点头，“呀，你看天上什么在飞？”

什么，男人真的伸头去看窗外，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我哈哈大笑，是牛，牛在飞，因为地上有人在吹……我笑的控制不住，男人也被逗乐了，意识到自己被耍。“看来真是祖国的医疗技术太发达了，这都什么药啊，怎么打上就见效了，真应该让你病怏怏哼哼唧唧地躺几天，那样别说是开玩笑了连说都省了。”男人颇不服。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敲门，我们都收住笑容，来人还是他的司机，叫什么来着，哦，对，虎子。

虎子拿来了饭菜，一看那装饭的盒子就让人有食欲，雕花的绛色图案，游龙戏凤盘旋而上。打开食盒，一共三层，看来色香味俱全是最好的形容。我吃得很香，因为左胳膊有伤不能动，只能用右手，来人很细心地准备了勺子，银质的勺子做工精良。我们挤在医院里放在病人床上的那个小餐桌上吃得不亦乐乎，空间面积太小，时不时地也会碰到头，气氛还算融洽。食物面前人人平等。

吃了好吃的饭菜喝了美味的大骨浓汤，男人说这是林妈特意熬了一下午的，很补，一定要我喝完两大碗。“你该不会存心的吧，明明知道我打了那么多吊针还让我喝这么多汤，晚上我还能睡着了吗？”我质疑。男人摆出无辜状，天地良心似的好像真不关他事似的。

“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 是不该走也走了”我边擦嘴边说道。“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势力，没有利用价值就把我撵走啦，行，你够狠的，那你就疼着去吧，我也懒得给你贴土豆片了”说着从饭盒最顶层的夹层里把切好的土豆片拿出来全都扔给了我。我捡起来，一片一片贴在左手肿胀的地方，不禁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多么熟悉的情景，想当年妈妈都是这样给我护理的。我那时候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生病，妈妈总得背我去诊所打青霉素，屁股上被打的清一块紫一块，妈妈心疼，就用土豆片给我贴，凉凉的土豆片贴在身上也勾起了往昔的回忆。

看着我哭了，男人很紧张，“怎么了，真是不抗逗啊，你那斗志都哪去了，刚才不还很嚣张吗”话虽是这么说，但语气已明显的不那么骄横。

我咬着嘴唇不说话，眼睛里却尽是噼里啪啦。这时候电话响起，看来电显，一惊，赶紧接了起来“妈，出了什么事？”每次妈用这个号码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是有事。“笑啊，你妹，你妹她……”

“妈，你怎么了，我妹妹怎么了，你快说清楚啊”我急得真想飞过去。“笑啊，跟你说了，你别上火啊，你妹跑了，我早晨发现了一张条，没以为事情这么严重就没跟你说，等到晚饭的时候她还没回来，就找来邻居把那条上的话念给我听，你妹说她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妈妈的语气里有怨恨但更多的是担忧，她担心这个小女儿……

“妈，她不是自己走的吧，是不是……”我不愿说出那样的事实，“是不是跟大哥一起走的，我们都搬到那里了，他还是找到了吗？”我也有些歇斯底里，面对妹妹，我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每次都要她彻底忘了他，开始新的生活，可每次她都说好，背地里却还是跟他来往，我要疯了，要疯了，这个疯子，妹妹她一定疯了，不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背着我们和舅舅家的大哥弄出了暧昧，还强硬的生了孩子，当初我们反对，她就以死相逼。为了妈妈，为了我们三个的相依为命，我咬着牙帮她抚养孩子，而现在，现在……刚刚稳定的生活又充满了涟漪，舅舅家的大哥有妻有女，跟她的一切只不过是过眼云烟，相信用不了几年他们的路就走到头了，他们之间本就无路可走。

“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终于忘了他，可没想到我们做了这么多，我，妈妈，姥姥为她做了这么多之后，她还是这般执迷不悟，难道非要闹到不可收拾吗？六年了，我为了她放弃了我挚爱的研究生专业，为了钱，为了赚更多的钱我进了黄金中学，在这个荆棘密布，险象环生的环境下我努力活的精彩，活着为她赚更多的钱。那个孩子的社会抚养费是比不小的开支，有时是几乎把我榨干。我又血和肉换来的钱想让她走回正确的人生，她却……这般无情无义地走了，把孩子留给了妈妈，你让一个老人怎么活，怎么活，自私的家伙，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再也不要……”我对着电话，声嘶力竭，妈，我们不要管她了，不要再管她了，自己的路自己走吧，要杀要剐是她自己的了，我们不要管了，我们也管不了，妈，我好累，好累 ……

放下电话，我痛苦的哭了，最大的苦痛莫大于心死，而我对妹妹已经心死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为了你改变了整个人生，妈妈为了你，遭到万人唾弃，姥姥为了你，至今不能含笑九泉，你，混蛋，混蛋……我不顾一切的发疯，扯掉了手上的点滴瓶子，推倒了床边的高脚柜，掀翻了所有能掀翻的东西，最后，我静静坐在地上再也不想起来，不要醒来……

男人被我震惊了，门外的虎子也赶进来，看到一切，一脸关注。男人来到我身边，想要抱我起来，我畏惧的逃到后面，“不要，不要过来，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们通通都是混蛋，混蛋……”我哭的没有了泪……

我退在角落里，男人弓着身子蹲在我面前，任由我怎样谩骂，我哭累了喊累了疯累了，被他静静地抱了起来，我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我要死去，这是我最真实的想法，这个世界太冷酷了，我不要活在这里。连我们最最相信的亲情都没了，那还剩什么？自幼家庭变故妈妈遭遇了爱情的背叛，现在连我的亲情也没了，我还有什么可留恋，这个世界太沧桑了，我不想留在这里……

我抓着他的手臂，肩头抖得厉害，何止是肩膀整个身体都在战栗，他把我紧紧搂在怀里，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而我却仍然感受不到温度。觉得好累，我就这样被他抱在怀里，不再有泪亦不再有爱……

真累，想睡觉却又睡不着，就是感觉冷，浑身冰冷。男人用被子把我们俩个人都裹得紧紧地，还是感觉不到温度，想必是心真的凉了……

作者题外话：有时候恨铁不成钢可真是一语中的，我的妹妹是我人生中的死结……

脑子里乱乱的，想一气呵成全都倾倒出来，因为憋闷了太久，太久……头痛得厉害，身子也似乎在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