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作者:中原听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1061

“乖乖儿,让九叔好好亲亲你”。

许保珍也把胳膊缠在巫全林的脖子上,嗲声嗲气地哼着。

“九叔,你昨晚给我爹说了?”

“说了,你没见我专门去给他说这事的!”

“他不答应?”

“咋会不答应哩?你不知道他最听你九叔的话了”。

“那我和二狗啥时搬过来?”

“收了秋,收了秋我就给你们腾两间房,然后再批两块宅基地,你给二狗说说叫他攒些钱,我再给你拿五百,你爹也拿一些,你们很快就会把房盖起来的”。

巫全林说着,把许保珍抱起来放在那张窄窄的木床上:

“快把裤子脱下来,让九叔美美”。

“九叔,别让人看见了。”许保珍扭捏着。

“没事,这会儿没人。”

于是那张小木床便咯吱咯吱地鸣奏起悦耳的音乐来。

早在麦收之前,小六就说要办粉条厂,并利用麦收之后的时间把村里的粉条以高于市场的价格收购了两汽车运往西部那座城市。因而大家感到小六怕是要真的办厂了。所以麦收之后好些人又把岭上的麦地种了红薯(这几年由于政策好,麦子收多了,人们便不想再种红薯,因为弄那么多红薯粉芡又没人要,下成粉条又吃不完,所以把岭上的旱地改种了麦子)。

生产队长巫全由在收秋后就把队部的两间房腾了出来让小六使用。可是现在二狗当了工头,不会在去粉条厂帮他招呼;老三自从趴在墙头上偷看了小翠解手后小六就厌烦他,再说他又弄了个城里的老婆,指不定啥时要回城里,所以小六不想让三狗参与自己的事。小六想让四哥帮忙,可老四说他不想干:家里有两台缝纫机闲着,四狗又在前几年的生活中学会剪裁衣服,他想在北地开个缝纫店。只剩下五狗闲着没事,又是个二杆子,小六怕他弄不成啥事,找外人吧?他又不放心。小六找父亲商量时父亲说:

“他们自己干就让他们干吧!我给你招呼着,你只要能把粉条卖出去,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还能干。你五哥虽然毛事点,但跑跑腿还是可以的,还有小霞,叫她也来招呼点”。

就这样,秋收以后,保钢的粉条厂就开张了:秀秀自然成了会计,巫全贵成了“生产科长”,又请来几个下粉条的师傅。这些人原来帮人下一次粉条顶多就是混一碗好饭吃吃,或者弄几个工分,现在保钢管他们叫技术员,拿工资的,大家自然高兴。

新粉一下来,生产队那个小院里就挂满了粉条,生意红火得不得了。

在保钢粉条厂热火朝天地生产的时候,四狗在村北地开了一个裁缝店,家里原有两台缝纫机闲着,四狗就在村北地马路边租了一间房,把自己一直没有用过的大号写在上面,起名曰:“保信裁缝店”。人们忽然知道,原来四狗还有这么雅致的一个大号。

村北地原来只有一个大队部,一个代销店,一个卫生所,而现在严然已成为一个小小的集市。一排几个小百货店,加上几家小餐馆,还有修车铺,刘根妞开的卫生所,现在又多了保信的裁缝店。每天早上还有七、八个卖菜摊,还有卖肉摊。下午,一群老者坐在一棵老树下聊天胡侃,整天都是热热闹闹的。

“保信裁缝店”里除了四狗这个前几年自学的裁缝外,又找了一个会蹬缝纫机的姑娘,是本村的,说是愿意跟四狗学习裁剪。

裁缝店往西不远就是刘根妞的卫生所,东边相邻的是丽丽的父亲巫全升开的一个小百货店,这个在县供销社当营业员曾经被全村人另眼相看的著名人物,如今已经提前退休,在自己村里干起了百货店的营生。

“保信裁缝店”开业的时候,在门口放了鞭炮,巫全升在丽丽的纵容下以“全升代销店”的名义给四狗买了一个玻璃扁。上面写着:“祝保信裁缝店开业大吉。”巫保信自然把它挂在显眼的位置。

放了开张的鞭炮之后就有人拿着布料来让四多做衣服,这些自然都是四狗的老主顾。

前几年四狗曾经为他们做过衣服,只是那时是免费的。可是有一次是赶到年关,有好多衣服还没有做,可生产队的活还得干,就有人找到队长巫全由说:“等着相亲穿的衣服,今天我替四狗干活,工分记在他名下,你让他帮我把衣服做一下吧。”队长答应了。从此,凡是找四狗做衣服的人就自觉地把自家的工分拔几个记在四狗名下。

如今地分了,工分自然也已取消了,一些找四狗做衣服的有觉得不好意思,就留下几个钱,起初四狗不收,可人家不依,四狗也就随人家的便,留多留少从不计较。就因为这,使四狗受了启发,他才决计办一个裁缝店。村里有一人叫王小梅的女孩,初中毕业以后本来就爱在家里用报纸比划着剪裁衣裳的样式,后来就到四狗那里请教。四狗要办裁缝店时她主动要求给四狗当帮手,四狗答应每月给她三十元的工资。

缝纫店开业的头一天就收了不少的活儿,足够他俩做好几天了。

全升开了代销店以后,丽丽就借故常来帮忙,反正她的男人常常外出干活,有时晚上也不回来,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没事,帮父亲在代销店里站站柜台,父亲也可抽空去进货,再者她也可以常常见到四哥。

这天下午,丽丽正在柜台里面卖东西,就见三嫂子拿了一块布料走到保信裁缝店:

“四狗,给嫂子做身衣服!”

“中啊!”四狗答应着,翻看着这块布料:“三嫂,做啥样式的?”

“西装,做新式样的!”

“三嫂子也穿西装啦!”

“那有啥?你是不是看嫂子老啦?不趁这样式?”

“哪里话,嫂子年轻着哩!”

四狗说着,拿过尺子给三嫂子量身子,三嫂子一下子就把上衣拉的露出了皮带(如今这里的人也开始用皮带了)。四狗怔了一下还是弯下腰认真地量着。

三嫂子便轻轻地朝四狗的手上摸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说:

“四狗,晚上到我家去一下,三嫂有点事想麻烦你”。

“啥事呀?三嫂”。

我想让你给毛毛做一身衣服,他白天上学,想让你晚上给他量一下身子”。

三嫂说着,又轻轻摸了一下四狗的手,并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四狗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他装作不知道:

“三嫂,你看我这儿事多的,晚上还得干。明个放学,你让毛毛往这儿拐一下,我早晚都在这里。”

四狗这么一说,三嫂子当然一脸地不高兴,就忽地板起了面孔:

“得多少钱?”

“三嫂,给你做衣服我那能收钱呀”。

“我不希罕人家可怜我。”说着掏出两块钱放在案子上气咻咻地出去了。

小梅看见后在偷偷地捂着嘴笑。

四狗不好意思地说:“笑啥哩笑?”

天将黑的时候,丽丽见小梅回家了,就过来说:“四哥,三嫂子找你干啥?”

“做衣服呗”。

“没有说别的?”

“她让我晚上去她家”。

“那你去呗!”

四狗沉默了:“丽丽,你也取笑我?”

丽丽不再笑了:“四哥,我听大伯说你爹准备给你办事?”

四狗放下手中的活说:“丽丽,你给我做得鞋让爹见了,他认定是三嫂子做的,就想法和九叔一起来撮合,你说烦人不烦”。

丽丽一听,又乐了:“该,你没事总拿着那双鞋干啥?”

“人家不是想你吗?”

丽丽不笑了:“穿了吧!四哥,你要喜欢我再给你做一双”。

“前几年不舍得穿,现在人们又不穿布鞋了。我是想留着做个念想”。

“那你就把它放好,别拿这儿拿那儿的,明个我去镇上买双皮鞋你穿穿”。

两个人说着话,四狗忽然抓住丽丽的手:

“丽丽,今晚上我在店里等你?”

“不行,我爹在百货店里住的”。

“你不会来看店?”

“那哪儿行呢,父亲不会同意的。”丽丽说着,“我还在隔壁的破院里等你,啊!”

“那房挺吓人的,我怕它那一天塌了。”

四狗自从听人说那里面闹过鬼的传说以后,就想开辟一个新地方,尽管他知道闹鬼的事是自己吸烟不小心着了火,但不知怎么心里总有些害怕。

“不会的,这么长时间了都没塌”。

“丽丽,我看还是来这吧!”

“我真得怕我爹知道。”丽丽说着。

四狗无奈,只得同意还去老地方。

吃罢晚饭,当四狗准备去裁缝店时,父亲叫住他说:

“四狗,你等一下,今晚有事给你商量”。

等众人吃罢饭散去后,堂屋里只剩下小霞了。巫全贵就说:

“四狗,这几天秋也收了,麦也种了,你全林叔说大队部里先腾两间房叫你二哥住,这一批批宅基地就有咱家两处,你二哥说他先盖一处。我想这一入冬就没多少事了,把你和你三嫂子的事给办了”。

“爹,你说的啥呀?”

四狗一听心里就有些恼火。

“唉!这有啥?又不是前几年……”

巫全贵的话还没说完,四狗就说:“我不同意。”说着就准备出去。

“站住。”巫全贵厉声吆道:“她不就比你大两岁吗?前几年两个人好的不行,现在咋了?嫌人家老了?也不想想,你也快四十的人啦,咋?还想去娶个黄花闺女?你不同意,整天拿着人家做的鞋干啥?”

“爹!那不是她做的”。

“那是谁做的呀?难道还真有黄花闺女看上你了?”

……

“你说!这事同意不同意?”

巫全贵见四狗不吭声,再一次地追问。

“不同意!”

“你要是不同意这件事,就得给我说出来这鞋是谁给你做的”。

“反正不是她做的。”

巫全贵气的开始抽烟,这时小霞说;

“爹,你就别逼四哥了,既然有人给他做鞋,心疼他,他早晚会把人给你领到家的”。

巫全贵抽着烟,觉得小霞说得有道理,就不吭声,四狗站了一会儿说:

“爹,我出去了”。

巫全贵看了四狗一眼,也没理他。

四狗怏怏地出去了。

四狗走后,巫全贵问小霞:“明天去看你大哥,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六哥说东西他准备。还说六嫂和磊磊也一块去”。

巫全贵听后有点感伤地说:“其实也不用带什么?每年你四哥去,知道他在里面啥都发的有,只是心里记挂,多给你大哥带点吃的。另外叫你六哥给人家管教干部也带点东西,要不是他们教育的好,你大哥也不会减刑”。

“我六哥说他啥都准备好了”。

第二天天不亮,小霞就起来做饭。小六、秀秀、小霞,还带着磊磊,吃罢饭后就去北地的马路边等车。巫全贵把他们送到门口,又交待了好多话,看他们远去才回到家里,其时天才麻麻亮。

巫全贵回来后到堂屋的里间看看小宝还在酣睡,就把外孙抱到自己床上,本想躺下再睡一会儿,可躺下去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哑巴媳妇起来做饭的时候,他才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梦见小七浑身是血,提着一把刀站在他的面前。也不知这是个什么地方,就说小七:“你拿着刀干啥?”

小七举着刀冷笑了两声说:“我要杀巫保钢,我要杀巫保钢。”

“你杀他干啥,他是你六哥呀?”

“反正我要杀他。”小七说着,举着刀跑了出去。

巫全贵醒来的时候发现小外孙正在用一张纸比画他的脖子,他从床上跃起来,心还在咚咚的跳,这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恶梦。

白天巫全贵带着小宝在小六的粉条厂里转了两圈儿,总觉着有什么事要发生,就赶忙回到家里,直到晚上他都没敢出门。

晚上他哄外孙睡下,心里还是不宁,看看表已快十点钟了,他就躺下来睡觉,刚睡一会儿就又梦醒了,他忽然觉得有些害怕,就想起身把门上住,可是刚要上门,门却开了,门外站着一个人,他吓得赶紧后退,声音哆嗦着:

“谁?”

“爹!是我呀!”

一个很熟习的声音。

“你是谁?”

“我是小七呀!爹!”

“小七?”巫全贵忽然想起早晨的梦,便惊悸地说:“你是人是鬼?是不是让人害了,鬼魂回来要爹给你报仇地?”

“爹,我咋会死哩?你摸摸我的手”。

小七说着把手伸了过去。

巫全贵颤抖着拉住小七伸过来的手摸了好大一会儿,才说:

“是小七,是小七。小七,你咋才回来呀?”巫全贵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一把把小七拉在了怀里,竟呜呜地哭了起来。他哭着想着:自己咋迷了呢?梦是反的,做梦带血是好梦,原来是小七要回来。

巫全贵哭着,拉小七坐下:

“小七,你咋一去就是这多年?都在外面干啥啦?咋到现在才回来?”

“我娘呢?”

小七没有发现母亲,却见床上躺着一个小孩,就问。

小七一问,巫全贵忽然伤感起来:

“你走大概有二十来天,你大哥和李老铁家换亲,定在元旦结婚。谁知结婚第二天李老铁的闺女就喝药死了,你大哥气疯了,就用铁叉戳了你全林叔。媳妇没了,你大哥也让公安抓走了,你妈这就给活活气死了”。

巫全贵说着,拉着小七的手泪流满面。

“娘——”小七闻听就哭着跪下磕起头来:“娘!孩儿不孝,孩儿对不起你呀。”小七磕着头哭着,巫全贵赶忙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说:

“小七,别哭了,明天去你娘坟上看看,给你娘烧些纸,说说你回来了”。

小七从地上爬起来,擦着泪问父亲:“这是谁?”

小七的哭声不大,但已惊动了床上睡着了的小宝,他坐在那里看着外公和这个陌生的人。

“这是你外甥,小霞的儿子小宝”。

巫全贵说着,哄小宝躺在被窝里:“小宝睡吧!别害怕,他是你七舅。”小宝很听话地躺下睡了。

“小翠呢?咋你一个人回来了?”小宝躺下后巫全贵迫不及待地问。

“我六哥回来了没?”小七没有正面回答却问起小六来。

“你六哥回来了,今年麦前就回来了”。

“他现在在哪儿?”

“今儿早上和你六嫂、小霞一块去看你大哥了”。

“我六嫂?”

“对,就是韩坡儿的韩秀秀,他俩麦收前回来,还带着个儿子磊磊。”巫全贵说着,带着满脸的兴奋。

“六嫂?磊磊?”

小七自言自语地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

“小七,你怎么啦?”看着小七的神情,巫全贵莫名其妙地问。

“噢,没什么,爹。”小七还过神来,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着,使劲地抽了两口。

“小翠呢?小七!村里人都说你把她拐跑了,是不是你俩在一起?”巫全贵说着,满脸都是问号。

“我俩是在一起,可是我没拐她!”

小七说着。显得有些平静。

“是她自己愿意的?”

小七只管抽烟。

“你们去四川了没有?她不是说帮你找媳妇?”

……

小七不知道该不该向父亲说明这一切?该怎样向父亲说明这一切?他只管一个劲地抽着烟,脑子在不停地旋转着,可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向父亲开口。

“小七,爹几年前就摘帽子了,不是四类分子啦,你俩要是在一起,就回来吧!小翠只要愿意,让她跟栓柱离婚,啊?”

看着小七发呆的神情,巫全贵不知道怎样把小七肚里的话掏出来,也不知这孩子此刻在想什么,只管焦急地催问。

好长时间,小七才说:

“爹,小翠我俩在一起,根本没有去四川,她现在也有了孩子,都快五岁了”。

“那好哇,你让她回来,快点跟栓柱离婚?!”

巫全贵闻听此言,心里自然又是一阵高兴,他又有一个孙子啦,他当然要站在儿子的立场上。尽管他对栓柱娘,不止一次地保证,如果小七把小翠拐跑了,就扒了他的皮,可是此刻,他只能站在儿子一边,何况小七说她俩也有了一个孩子。

小七做梦也没有想到秀秀会和六哥结婚,更不知道怎样开口向父亲说明这一切,只有一个劲地抽烟,足足有十几分钟都没有说话。父亲问他是不是饿了?他摇摇头,又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也说没生病,最后没办法,巫全贵倒来一杯水递过去,然后坐在小七身边说:

“小七,爹知道你心里有难处,给爹说一下,爹一定给你想办法,这多年你不在家,爹天天都想着你,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要瞒着爹呀!”

巫全贵说着,又要流泪。可小七还是在木然地抽烟。

“小七,你倒是说话呀!你急死人哩。”

巫全贵气急了。这时小七好像被父亲的急躁感染了,他扭过脸对着父亲说:

“爹,我给你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啊!”

“爹知道。”巫全贵顺从地点点头,小七又使劲地吸了一口烟。

“小翠生的孩子是六哥的,当时说去四川给我找媳妇,只是小翠的一种推辞,她早就和六哥来往怀了孩子,又怕六哥回来和李老铁的女儿结婚,所以就借故说给我说亲,要我带她出去找六哥”。

“原来是这样!”巫全贵恍然大悟。

“秀秀的孩子几岁了?”

“磊磊快五岁了。”巫全贵回答。

“磊磊是我的孩子,我们说好元旦前一块跑的,可是我带着小翠找不到六哥,又没法脱身”。

“嗷—— 原来是这样?”

巫全贵自言自语地说。此刻他心里真的好激动:他又多了一个孙子,他现在并不对此事感到吃惊,因为不管是谁,都是他的亲孙子,只是心里有点别扭罢了。而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小翠,怎样让她回来和自己的儿子合理合法的结婚?”

现在轮到巫全贵为难了,小七在家是断不敢露面的,如果露面,不仅傻冒栓柱会来找他要媳妇,就连村上人也会骂他们老巫家仗着人多势众欺侮老实头儿。但到底怎么办?他心里却没了谱。

而小七此刻想的是秀秀,这个曾经和自己信誓旦旦、海誓山盟的恋人,怎么会忽然成了六哥的媳妇,他的六嫂?

父子俩都在沉默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和对策。

……

“小七,小翠现在和你在一起?”停了好长时间,巫全贵才神秘地问。

“嗯!”

“这样,你不要在家里露面,明天就回去,给小翠说明,让她一个人先回来,就说是在四川住了几年。让她回来后就和栓柱离婚。再过上一两个月后你再回来,然后你俩再结婚。你回来后不要说你俩在一起,只说你把小翠送到四川找不下媳妇就回来了,不想回家,在外面给人干活,别让外人说咱的闲话。我寻思着,这总在外面也不是个事,早晚总得回家。你看中不中?”

听着父亲的话,小七觉得也有些道理,只是他还想见见秀秀,想问问她为啥要背叛自己?他不愿和小翠结婚。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关键是先回到家里。

父子俩商量了大半夜,天将亮时,巫七狗又踏着晨露走了。

巫全贵虽然一夜未眠,但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高兴:他老巫家又要多一个媳妇,他又要有一个亲孙子。至于小六和小七弄错了媳妇的事,他只是觉得好笑:“妈的,这两个兔崽子,这么不老实,背着老子在外面混女人,咋就窜换了一下,连孩子也给生错了。”但不管怎么错,都是他的亲孙子。他顾不上去想那些,只是高兴的一夜未眠。

小七踏着夜色走了,他心里怎么也不明白,秀秀怎么会和六哥结婚。他想起了这几年和小翠的生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几年前,小翠为了寻找小六,谎称去四川给小七找媳妇,要小七带他出走。家里为他们准备了足够的钱,粮票。谁知他们费尽辛苦找到六哥曾经住过的地方,却听说他和那个缚条帚师傅三天前离开了这里,说是过几天还会回来。于是小翠说要在那里等。谁知两个人等了四、五天也不见小六的影子。

小七实在是等急了:算算在路上得走两、三天,眼看出门快十天了,还没找到小六的影子。小翠好像无所谓似的,只是说在这里再等几天,可小七曲指一算,再有十来天就要元旦节了,他和秀秀商量好了在元旦前出逃,可现在自己还远在百里之外,这可咋办?小七实在没办法,就和小翠商量:不行就先回去,可小翠是一百个不答应。小七实再没办法,就把他和秀秀的事说了出来。

“小翠嫂子,我要是不赶回去,秀秀怕是要被人娶走的呀?要不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把秀秀接出来”。

小翠闻听,无话可说了,可她心里又多了一层担忧:原来小七也有心上人,要是小六元旦节回家和那家人家结婚,自己岂不就得一辈子跟着傻冒栓柱?她想来想去觉得不能丢开小七,更不能让他回去,可小七说的恳切,他是出来帮自己找心上人的,自己咋能忍心让他俩分开?

最后小七说:

“小翠嫂子,我必须回去一趟。你要么先回四川娘家,回头我让六哥去接你,要么你在这里等着,我接了秀秀后就回到这里,咱们一起去找六哥。”小翠沉默了半天说:“我跟你一起去接秀秀”。

“你不找六哥啦?”小七吃惊地问。

“谁知他啥时回来?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小翠说着把头低下,不敢正眼去看小七。

小七算一下时间,他们搭车到县城,再搭车回俯里镇,路上耽误一下,恐怕得三天时间。还有九天时间,就决定再在这里呆两天,如果六哥还不回来,就只好带小翠一块儿返回去接秀秀。他们那里知道,其时秀秀已跟着小六跑到了县城里死活要跟着小六去找他们两个。

两天以后,他们准备返回家乡去接秀秀。

早上起来吃了饭,小七和小翠辞别石大爷。

两个人得先走一晌的山路,然后赶到他们来时下错车的那个小镇,从那里走,他们认为要省好多路。其实路程差不多,只不过是一个大椭圆形,他们走得是这半边。

两个人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小七在前面快步走着,他恨不得一下子就飞到秀秀身边。可小翠不一样了,他现在找不到小六,又怕把秀秀接来后,小七要甩了她,更可怕的是怕她再回到傻冒栓柱那里。对她来说,这次出逃算是费尽了心机:一个不识字的四川妹子,为了找到一个安全又有心上人相伴的地方,她只能这样做了,可如今又要回去,万一被发现了可怎么办?小翠她思前想后,只有在路上磨磨蹭蹭地走的很慢,以至于小七几次回过头来催她快点儿。

临近中午时,他们已快到了那个小山镇,那里有汽车等着他们,一坐上汽车,一切都完了。

小翠在慌乱的思考中,发现路边一块石头,便飞快走过去搬起石头,趁小七在前面不注意朝自己的脚面上砸了下来……

“啊——”

一个声音划破山乡的天空,小七猛然回过头来,见小翠躺在山路上,脚面上血流如注。

“你怎么了?小翠嫂子”。

小翠躺在地上,疼得直“唉哟”。

小七跑过来,赶忙把小翠扶起来。

“怎么回事呀?”小七疑惑地问。

“山上掉下来的石头砸的。”小翠被小七扶起坐在地上,咬着牙说道。

“这可怎么办?”小七说着,忽然想起初中毕业前自己曾学的战场救护知识,就把自己的军大衣的下衿撕下来包在小翠的脚上。

地上流了一大滩血。小翠是不会走路了。当前最要紧的是找个医院,把小翠的伤包扎一下,然后再说下一步咋办?无奈,小七只得背着小翠在山路上慢慢地前进,走走歇歇。虽然小翠身材娇小,可这是山路,等小七把小翠背到镇上医院时,他已经精疲力尽了。

医生把小翠脚上裹着的大衣衿解开,血已经把一层兰布染成了黑红色粘在了上面。

医生用酒精清洗着,把那层布揭了下来,疼得小翠满头大汗。

医生把小翠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然后说:脚面上的骨头怕是断了,必须到骨科医院治疗。而这个小镇的医院不仅条件差,连骨科医生也没有,只能算个大一点的诊所。

上哪里去找骨科医院呢?洛阳白马寺正骨医院专治骨科,可离这里有三百多里。小七急得满头大汗。

后来他们在一个来这里看病的人那里听说:向南翻过一座山,有一个叫老虎坡的小山村里有一位医生,祖传秘方专治骨科的,那里离这里大约有三、四十里地。如果走着去,得一大晌。

小七犹豫着:“这可怎么办?”

小翠知道小七此刻在想着怎么去接秀秀,就故意说:

“小七,你走吧!我是不会走了,你不用管我,去接秀秀吧!”小翠说着,两眼直流泪。

小七沉默良久,才说:“小翠,你在这儿等一会”。

小七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他后面跟着一个老头,牵着一头小毛驴。

小七走过去对小翠说:

“走吧!你骑上驴,咱去老虎坡”。

所幸的是他俩各带有几百元钱,这在当时可是个不小的数目。也为他们带来不少方便。小七出去雇驴时,给老头讲好,给他俩送过去,给脚力两块钱。老头高兴的不得了,就爽快地答应了。

三个人走在山路上,老头在前面牵着驴,小七在后面跟着,天将黑的时候,他们找到了那个叫老虎坡的小山村,并很快问到了那家姓胡的医生家。

小七付给老头两元钱,老头就骑上驴走了。

胡医生看了看小翠的伤情,又问了一些包扎的情况,就说:

“天晚了,先住下吧!明天再看。”然后就按排他们住在一间石片子垒起的房里。这里大概就是他的病房兼招待所,里面一张小床,脸盆毛巾等用品都有。

停了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端来两碗红薯饭说;

“饥了吧,先吃点饭”。

小七赶忙接过来说:

“大婶,谢谢您了”。

“谢啥!山里人没啥好吃的,谁来这里看病,我只能让人家吃一碗红薯饭了。”女人说着转身出去了。

小七吃罢饭把碗送过去。那女人说:“晚上你们小两口就住在那间屋里吧!天冷,呆会我再给你们送过去一床被子。小七连声说谢。

回到屋里,小翠一个人坐在床上。见小七进来就说:

“小七,都怪我连累了你”。

“说这干啥?”小七无力地说着坐在床边。

就这样两个人在这里住了一夜。

第二天吃罢早饭,胡医生来给小翠看病,他先问小七:“带鸡蛋了没有?”小七感到莫名其妙,就说“没有”。

胡医生就叫自己的妻子去拿出四个鸡蛋,然后取出一包气味很浓的药和鸡蛋清搅在一起,然后把缠在脚上的绷带解开看了良久才说:

“外伤太重,必须外伤好了以后才能对骨,病人的脚绝对不能沾地。”说着,他把搅好的药摊在另一张沙布上,然后裹在小翠的脚上。最后又拿出一包药说:

“把这副药熬一下,每晚喝一次,等三天后再来。”说着又拿了一个小算盘算了一下说:

“四个鸡蛋五分钱一个,是两毛,药钱是两块四毛,总共是两块六毛钱。”

小七赶忙掏钱,可掏了钱后胡医生又重复了一遍:“回去吧,过三天再来。”

小七和小翠都愣住了,回哪里呢?

停了好长时间,胡医生又问:“你们还有事?”

小七磨磨蹭蹭地不知如何说。他心想让小翠住在这里,那怕多付些钱,自己得赶回去接秀秀,可不知如何开口。

小翠忙说:“大叔,俺家离这远,好几百里呢,俺想在这里找个地方住下,等病好了再回去”。

胡医生想了一会儿说:“我这里就这几间房,一间是看病的,就是你们昨晚住的一间,如果可以你们先住两天,我女儿在学校,中午回来看看那里有闲房,你们就先住学校。”说着又特地交待小六:“你要辛苦一点儿照顾好你的妻子,千万不要让她下地走路,如果让外伤感染了,就麻烦了”。

小七连连答应着,可心里却像火烧一样着急。

中午的时候胡医生的女儿胡小娥回来了。父亲给她说了情况。她说学校哪里有房子住?只有一间教室,还有一小间是她的办公室。

胡医生说:那就让他们先住在你的办公室里吧。

吃了中午饭小娥就领着小七去看房子。

这其实是一座古老的庙宇,不知是那个朝代的建筑,就是学生们的教室。庙前不远的地方是一间小房子,就是小娥的办公室,小七左右看了一下,发现前面有一棵大树,树的下面是一条小河。这倒是一个安静的地方,周围群山环抱,往南看,一座山峰如睡卧的老虎一样,向东方虎视着。小七看着,仍然想着得赶快回去一趟,不然一切都完了,可小翠的伤这个样子,医生不让脚着地,自己一走谁来伺候照看她?

小七思前想后,觉得还得求胡医生一家帮忙,他觉得这一家人都挺厚道,靠得住。

从小学看房子回来后,小七对胡医生说:

“胡大叔,我有点急事得回家一趟,我给你留下二百元钱,你让大婶先替我照看几天病人,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你家住那里?”

“双河县俯里镇”。

“离这里有二百多里的呀?!”

“我三天就会赶回来的。”小七不敢多说别的,只得用这些话塞塘。

胡医生看看小七手中的钱说:

“要是这样,你快去快回,钱你先拿上,你媳妇在,我还怕你跑了?”

“可是大叔,我明天吃了早饭走,求你先别给她说,我怕她听了着急”。

“你就放心去吧!我让你大婶照顾她。你回来后再往小娥的学校里搬,等病好了你们再回去”。

“那就麻烦大叔大婶了。”小七说着,硬要留下些钱来。

胡医生说:“咱山里人不缺钱花,我除了过一段到南山买些药外,要钱也没用。”最后在小七的坚持下胡医生留下了五十元钱。

第二天早上,小七和小翠又在胡医生家吃了饭,快中午时,小七借故去看房子就离开了老虎坡。

小七沿原路返回,步行到那个小山镇上。

因为下午没了汽车,小七心里着急,就搭乘一辆小拖拉机下山。谁知愈速则不达,小拖拉机把他送到这座山外时,天已黑了,他只得找户人家住下,第二天再想法在路上截车。

山里的车少,况且非得遇到好心的司机才肯停车捎他。等小七千赶万赶回巫庄村时正是元旦的前夜。

小七先跑到秀秀家的房后,按原先他们约会的地点等,可等到大半夜也没个人影。到秀秀家门口,里面冷清清的,不像要办喜事的样子。最后没办法,只得找到和秀秀要好的一个同学问,她家也在韩坡儿,离秀秀家不远。谁知那同学告诉小七,秀秀好几天前就不知上哪儿去了?家里人都快急死了。她爹到处找她也找不到,后来听人说是看见她在镇上跟着一个男人跑了。

小七心里一片空白,怎么会是这样呢?那男的是谁?

最后小七又跑到自家的后院,想进去看看,可里面一片灯火。他绕到自己的一个同学家问了一下,原来一家人正在准备明天大哥的婚事,还有一些人在喝酒。小七不敢进去,就连夜往回赶。等回到老虎坡时已经是第七天了。

当小翠知道小七弃她而去时,她一下子就把脚上的纱布扯下来,并把脚在地上乱磕,还说是胡医生放走了她的丈夫。她不想活了。这可难为死这一家三口了,他们千劝万劝,小翠就是不听,还拒绝胡医生的治疗。好说歹说她总算安静下来,胡医生赶紧给她包好脚,谁知她又哭了起来。弄得胡医生的老婆日夜不敢离开她。

当小七又回到老虎坡时,胡医生慌忙跑过去说:“哎呀!你可回来了,可把我给难为死啦。”说着就大声喊:“别哭了,别哭了。你丈夫回来了。”小翠闻听,不顾脚疼就从屋里跑了出来,一下子扎到小七的怀里哭了起来。不知是小翠的哭声感染了小翠,还是小七想起了秀秀,小七也无所顾虑地哭了起来。

两个人这一哭,使胡医生两口又慌了神。

“哎呀!这原来是一个人哭,咋一回来两个人都哭起来了?”说着老两口又不住地劝,好不容易才劝得他们停止了哭泣。

晚上,他们就搬到了小娥的办公室里住,两个人躺在窄窄的床上,小翠使劲地搂着小七说:

“你也不给我说一声,我想你不管我了”。

小翠说着,小七只是不说话。

“小七,你回家了,怎么不把秀秀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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