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阳光一天比一天晋了起来,麦田里的麦穗也越来越硬实。

虽然官府加税的公文让村民们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但那一片片金黄色的麦田还是叫人看到了盼头。

百姓们其实很容易满足,今年税重又如何,好歹没有战乱了,六成的庄稼收入

一家人节省点,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总比家里男人被抓去服劳役的强。

只一宗,每到夏收或秋收时,地里特别容易闸贼。

往年有人趁半夜去别人家地里偷割麦子,一部分是因为自家穷没饭吃了,一部分是心疼自己的粮要拿去交税便想从别人家那找补回来,还有一部分纯粹就是贪,别人偷我也偷,有便宜占为何不占。

今年远近村子都多了一批新落户的流民,偷割麦子的人只会变得更多。

灵水村这两个月又是安排人巡夜又是一起跟着萧家练枪,人心前所未有的齐,孙兴海趁机号召村民们联合守麦,夜里巡村的人改成骑着骠子去地边巡麦,发现动静立

喊人。

如此一来,本村村民不敢动贼心,外村的…

五月初一那晚,还真有七个外村来的割麦贼被抓到了,人手一把镛刀一个大袋子。

孙典、孙纬兄弟俪将七人绑成一串蚂蚱驱赶着去附近村子转了一国,算是杀鸡做猴。

那些有贼心的人见灵水村防得跟铁桶一般,都不敢再打这边的主意。

从初三开始,村民们根据自家地里麦穗的情况,陆续开割。

萧家的割麦日也定在初三。

女人们看家,清晨天刚刚亮,老爷子就带着儿孙赶车前往麦田。

盛世之年,百姓割完麦子会在地里继续晒一二日再拉回家,现在谁还有那么大的心,都是割完就赶紧搬回家严防死守。

像萧缠四兄弟这般年轻又极其强壮的儿郎,从早割到日落的话,一个人能割三亩麦,四十多岁的萧守义年富力强也能像普通青壮那般割上两亩,老爷子再硬朗健硕年纪都摆在那,只能跟寻常村民一样割一亩。

萧家想在一天忙完,所以在本村没有麦田的新户里面雇了五个青壮,干一天活给十文钱。

其中就包括村东潘家的儿子潘岱。

像这种雇来的青壮,一天只要能帮忙收割一亩麦子就算尽心了,留有余力算他们自己的本事。因为是萧家,五人都没想偷懒,像给自家收麦一样干得勤勤恒恒,其中潘岱身形魁梧力气大,割麦的速度几乎不比萧绩四兄弟差。

萧穆绑好一捆麦子拙起头,往五人那边一睡,一眼就看出了潘岱的全力以赴

弯着腰低着头,哪也不看,也不跟谁闲聊。

萧守义顺着考爷子的视线看去,笑了,低声道:“潘家这小子,枪练得好,干活也勤,确实不错“

萧守义一边弯腰割麦一边问:“爹,潘家那姑娘我见过几次,看容貌挺配老四的,您怎么想?“

四侄子今年也二十三了,只比考三小一岁,该考虑婚事了。

萧穆笑了下:“我问过考四,他瞧不上铁匠媳妇,叫我不用再惦记这家。“

萧守义困惑地看过来:“铁匠嫂妇怎么了7“

萧穆:“没对上他的眼缘吧。“

萧守义被侄子逗笑了:“年轻儿郎找媳妇挑的都是姑娘漂亮不漂亮,老四倒是例外,竟然先挑起岳母了。“

萧穆:“姑娘嫁人同样要考虑男方家人是否好相处,都是一个道理,不然光小两口恩爱,回头见到公婆或岳父岳母就要闹心,那种日子也不痛快。“

无非女方是嫁进夫家,需得天天与公婆打交道,做女婿的逢年过节才去媳妇家里探探亲,事情少。

可潘家与萧家住在一条街,真成了亲家,那跟住在一个院子也差不多了。

人手够,待到夜幕降临,萧家的二十亩麦子都被拉回了家,全部堆在后院。

女人们做了一顿带荤菜的晚饭,潘岱五人也都在这边吃的。

吃完发工钱的时候,等其他四个走了,萧穆要给潘岱三十文。

潘岱坚决不肯多拿:“早上我出门的时候我爹就说了,您家帮我们太多,我反正在家也是闲着,本就该去地里帮忙,连十文钱都不必收,哪里还能多要2“

萧穆突然捏向他肩膀。

潘岱躲闪不及,酸得“哎“了一声。

萧穆:“连割三亩麦可不是普通力气活,看你这肩膀胀的,赶紧收好钱回去睡

萧野在旁边嫌弃道:“利索点,你不睡我们还要隆。“

潘岱这才接了串在一起的三十文铜钺,告辞离去。

潘家这边还在等着他,看到儿子带回来的铜钱,王氏瞰睽婆婆再看向丈夫:“萧家这是何意,路响们撒清关系?“

潘勇:“说不准,也可能只是行事公允,不想占岱哥儿便宜。“

第二天,萧家去里正孙家借了一把铡刀过来,将一捆捆麦子搬到铡刀下,从靠

近麦穗的地方铡,麦穗落在大簸箕里留着铺到平地暴晒,麦秆则堆到柴棚里当柴禾。

这两日又不用上学,绵绵、齐耀也来帮忙搬麦捆。

萧缠四兄弟轮着压铡刀。

当阳光开始晒起来,萧缠让女人孩子们去屋里休息,左右铡刀就一把,男人们搬运麦捆也赶得上。

佟穗还好,訾见林凝芳脸蛋红红的额头全是汗,再干下去可能会中暑,便让柳初先把林凝芳送回去。

她去东厢拿了草帽,继续帮忙。

轮到萧野压铡刀了,他看着蹲下来按着麦捆的二嫂,忽然问:“二嫂,你叫佟穗,就是麦穗这个穗吧2“

佟穗笑道:“是啊。“

萧野:“难道你生在麦收的时候2“

佟穗刚要点头,萧缠提着一个空簸箕走过来,一边将铡刀另一侧装满麦穗的簸箕拉走换上空的,一边朝她看来:“五月初八,没记锦吧“

成亲是要互换庚帖的,方便两家请人各八字看看这段姻缘是否相配。萧家、佟家都没去问这个,但也都从媒婆口中得知了对方的生辰八字。

萧绩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佟穗却莫名脸上发热,尤其是前面的萧野、后面的萧延都开始起哄了。

她也不抱麦秆了,站起来便往东院那边走。

等人消失在堂屋门口,萧延才收回视线,问兄长:“二哥,你还特意记了啊

萧缢:“媒人说你二嫂生辰时就提到了麦收,初八这日子也好记。“

萧野:“二哥不用解释,你就是喜欢二嫂才记住的。“

萧缢:“我记住这日子时还没见过她。“

萧延:“也对,二哥纯粹就是记性好,咱们一家人的生辰他都记得。“

萧野:“不对吧,三嫂哪天生辰,二哥也知道?“

萧绪:“不知。“

萧延松了口气,他都不知道,二哥要是知道了,那得是什么情况

晋午休息时,萧延想起这茬,特意来问林凝芳。

林凝芳不想提。

萧延从她这里问不出来,改去问阿真,阿真居然被他问得红了眼圈,低头道

“去年老爷夫人出事前一天,刚为我们姑娘庆了生辰。“

萧延愣住了。

初五,白日里萧家将麦穗全铺到北面的土路上,铺了长长一段,晒足了日头

村人经过也不怕,多踩几脚还能帮忙脱粒。到了初六,萧家给每匹骡子套上一个石碑子,四兄弟轮流牵着骡子去那层麦穗上来回来去地碾,麦粒被几百斤的石磕子一磊

便接连脱落下来。

上午脱粒,下午扬妮,扬完后全家人齐齐上阵,将掀在一起的麦粒碎杆通过筛子筛两遍,最后只剩一粒粒鼓实的麦粒了再装车拉回家。

这时候的麦粒仍然没有干透,还要再提到屋顶上继续暴晒两三日才能收袋储存。

考爷子发了话:“天黑了,先去吃饭,吃完早点睡,明早再接着干。“

饭后,佟穗路萧缠回了东厢房。

夫妻俩还是一个在南屋洗一个在堂屋洗,洗完躺进被窝,佟穗后知后觉才感受到肩腰的酸麻。

但这都是小事,她侧过来,看向隔壁被窝的男人。

有个问题,她已经连着问过好几次了,所以现在她不说话,萧绩对上那双乌黑清润的眼,也知道她的意思。

萧缠伸手过来,握着她的道:“应该就在这几晚,他们若来,必会抢在官府前面。“

村民们收麦晋麦的进度差不多,到今晚应该都已经脱粒了,只要脱了粒,哪怕还没完全晒干也方便山匪来抢、官府来收。

如果山匪等在官府收完税再来,那时候百姓们剩下的麦子已经不多,为了保证自己的口粮,百姓们会路山匪拼命,所以,山匪提前到,只要不是家家户户都抢光

遥到的阻力就会少一些,等官府再来收税的时候,百姓们最怨恨的也成了逼他们交出最后一批粮食的官府。

也就是说,从今晚到初九的晚上,都有可能。

佟穗第一次主动钻进了萧缠的被窝,靠在他身上抑制不住地颤着。

萧绩摸着她长长的头发,低头亲她的头顶:“不怕,祖父都安排好了,连你都有一价差事。“

佟穗意外地抬起头:“我?“

萧绩指指屋顶:“真出事了,家里的女人孩子都会躲进祠堂,祖父的意思是,要你藏在祠堂屋顶,但凡有山匪靠近,你便放箭攻击。当然,这都是为了以防万一,应该不会险到那个地步。“

佟穗:“......我还从来没有在夜里放过箭。“

萧绩:“只要目力好,白天晚上都一样,就算射不中,你躲在屋顶也比躲在屋里安全。“

佟穗沉默了。

屋顶确实安全,就算整个村子被围,她也可以趁着夜色从屋顶跳到萧家后院的墙头,再悄然逃跑。

可她选择留在萧家,并不是为了自己跑。

脑海里接连浮现柳初、林凝芳等女人孩子的身影,佟穗渐渐不再发抖,心也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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