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消弭无形(下)
作者:宜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287

第五章消弭无形(下)

刘平笑道:“赵大人不必多礼。”赵禹即躬身道:“请太子殿下殿内奉坐。”

刘平依言随着赵禹往殿内走去。到得后殿,刘平坐于上首,赵禹拜坐于下首。赵禹先开口问道:“殿下屈尊前来敝署,有何垂训?”

刘平素闻此人不好迎来送往,也不喜虚礼客套。当下也就不和他去说一些废话,徒惹他不耐。

刘平笑了笑,即开口道:“大人为廷尉不过数月,便办了灌夫一族的大案,手段雷厉风行,平复了颍川乡民数十年来的怨恨,为皇上赢得了一方百姓的拥戴。并且寡人听说,大人所写治狱文书之严谨娴熟,古今无可出其右者,看来,赵大人任廷尉一职,实是颇为称当。”

赵禹脸上不见喜色,拜道:“殿下谬赞,臣不过是食君禄,尽臣事罢了,这些也都是臣的本职所在。”

刘平点点头道:“好,那寡人要就治狱一事,考较一下赵大人,你可愿意?”赵禹身为文法吏多年,写出来的治狱文书,所依据的法令,所援引的旧例,所枚举的犯行都无不严谨有据,历来也颇为人所称道赞赏。所以赵禹对自己治狱的能力还是颇为自负的。

当下,赵禹道:“臣无不遵从。”

刘平道:“别的案子年深日久,大人一时也难想起来,就拿灌夫这案子来说吧。”赵禹一听,微微一愣,随即回到:“一切依殿下之命。”

刘平缓缓开口道:“灌夫所议何罪?”

赵禹气定神闲道:“灌夫议处妄议,不臣,大不敬,不法乡里,贪墨,不举,不察七罪。”

刘平道:“所依何据?”

赵禹缓缓道:“太中大夫梅苞劾其当众以臣议君,唐突失德,僭越无礼,诽谤皇上,妄议朝政,蛊惑人心。依《汉律》议妄议,不臣,大不敬三罪。颍川太守转呈颍川乡民状诉三百四十五份,具陈灌氏一族强夺私田,殴杀奴婢,偷漏租税,私藏军械,勾结恶僚,坐实者,二百一十八桩,依《汉律》盗法,杂法,议不法乡里,贪墨罪。灌夫为颍川灌氏之长,族人多行不法,不见其干预,亦不见其诉官,依《汉律》贼法,议不举,不察二罪。”

刘平点头道:“好,赵大人有据有依,寡人佩服。”刘平微微一笑,又道:“妄议,不臣,大不敬三罪,梅苞因何时何地何事劾奏。”

赵禹微一惊,有心想要不答,当下道:“此非臣下所能言之事。”刘平闻言,脸色陡转冰冷,冷然道:“那好,赵大人,请问太中大夫掌何职?”赵禹道:“掌议论。”心下却不知刘平为何多此一问。

刘平接着道:“依汉律,何官何职可得风闻言事。”赵禹回道:“御史府御史员,监郡御史,监察诸御史,以及丞相府所暂派的纠察使。”刘平又道:“除以上官职,其余以风闻劾奏大臣,而又查无实据者,当何罪?”

赵禹已有些明白过来,当下略显慌乱,道:“议诽谤,构陷,失德罪。”刘平拍拍手道:“赵大人果然多年为文法吏,律法比寡人要熟悉得多。那太中大夫又该当何罪?”

赵禹拜道:“请殿下明察,太中大夫并非妄言,其所言有实据,皇上诏命中有明言,臣不过是依照皇上的诏命办案。”刘平冷哼道:“何谓有实据?可有二千石附议?可有刀笔吏记录?”

赵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太子殿下今天恐怕就是来找碴的,当下也有些惶恐,毕竟太子说起来就是将来的皇上,他即便不结交王侯公卿,对于太子却是不敢不从。因咂了咂嘴唇,道:“太中大夫梅苞劾举灌夫于太子殿下婚宴上口出妄言议君,其中具体内容,下臣也不得而知。不过皇上既然已经采信,臣也不敢驳斥。”

刘平闻言,心下大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哦,原来如此,那是寡人的不是了。既然太中大夫所言有据,父皇也已采信,赵大人如此议罪就是再恰当不过了。赵大人真是国之栋梁,君之良臣阿。”

赵禹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已被刘平套去什么重要的话了。但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他的这个性,门下连半个食客也没有,日常也不和人交结。办案的消息十分灵通,政争的消息却闭塞得很。刘平大婚时,他去露了个面就走了,众官因为和他不相熟,也无人留他。因此他哪知道,灌夫当日说那些话的时候,其实旁边根本就没有几个人,连听到的人过几天也都忘了,太中大夫梅苞怎么能知道?赵禹倒还以为此话乃是灌夫喝醉了酒,当着大家嚷嚷出来的。

不管如何,赵禹仍是谢道:“谢太子殿下。”

刘平强自压住心头惊异,起身道:“好,今日寡人受教了,日后还请赵大人多多指教。”赵禹道:“臣不敢,臣自当竭尽所能。”刘平摆摆手道:“寡人告辞了,不耽误大人你办事。”说着,迈步走出廷尉府衙去了。

刘平在车驾上一路沉思,回到太子宫,坐定之后,他唤过内侍来,道:“去叫卫青来。”内侍依言而去,半个时辰后,卫青即迈步走了进来,边行边礼道:“臣卫青,拜见太子殿下。”

刘平将左右皆都屏退之后,道:“寡人找你来有件事情要说一下”,卫青见刘平郑重其事地将左右闲杂人等皆都喝退了,当下也觉事关机密,回道:“殿下请吩咐。”

刘平低声道:“此处怕是有奸细。”接着又细细地跟卫青说了半晌,卫青依言,退了出去。

刘平这太子位一坐,少不得朝中有的大臣就要见风使舵。不少佞幸之臣,为了取悦太子,谋取长久的富贵前程,迫不及待地也想要表现一番。

这几日,刘发已经接到了不少朝臣们奏请议立皇后的奏表,说的无非也都是,太子已立,母以子贵,且中宫位虚,不利于理顺后宫秩序,也不合乎于臣民们殷切盼望皇后母仪天下之心。刘发皆都留置不批,放在了一边。

这些大臣们邀功心切,等了几日,上了几次奏表,都如同石沉大海,当下也沉不住气了。这么好的一个表功的机会,万一被他人先抢去了怎么行。

这一日的朝议

刘发刚道:“诸位臣工有什么要奏议的?”,当下就有右内史李冉出班奏道:“陛下,臣有本要奏。”刘发看见是他,当下就想起来这几日上奏表上得最起劲的便是此人。刘发有心想不让他说,可又碍于朝廷规矩,当下也只有冷冷道:“讲吧。”

李冉道:“陛下,太子已立,天下却未定,所独缺者,中宫皇后也。所谓天地乾坤,阴阳相辅。陛下御宇一年有余,海内思定,唯因阴阳不得理,中宫位虚,始有遗憾。因此,臣请陛下,为天下臣民计,为后宫安定计,速立皇后,以安海内人之心。”

说着拜伏在地。

其余一些大臣也赶忙出班,跪地道:“臣附议。”

刘发见这么一群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表功那副模样,不禁有些又恼又笑,当下道:“好了,朕知道了,此事缓议,你们先退下吧。”跪在地上的众臣闻言皆是一愣,他们原以为刘发会就着台阶往下走,岂料他竟然一口回绝。

正彷徨无计间,一个人沉声道:“陛下,臣附议。”一看,竟是御史大夫许昌,刚才那些人的分量加起来都没他一个人重。

刘发对那些人能够随口敷衍,对于三公之一的许昌却不能不慎重对待。当下刘发开口道:“许大人,这是朕的家事,还请许大人不要插手。”许昌拜道:“立后虽为陛下家事,却也是国事。臣不管陛下的家事,却要管国事。中宫位空,容易让后宫不安,后宫不安,则容易让朝局不安,朝局不安,则天下不安。陛下春秋正盛,后宫姬妾众多,如果没有皇后居中管理,日久怕要生乱那。”

刘发一愣神,接着一拍几案怒道:“放肆,朕的后宫岂是你这个大臣能管的,休要再说。”说着,一转身,竟是拂袖而去。刘发这一半是在生气,一半也是在躲。御史大夫都说话了,如果一大批臣子接着附议的话,这场面就不好收拾了。

刘平站在阶下,却也是暗怪这些人多事。刘发一直觉得亏欠刘庸母子,因此想把皇后之位暂时拖一拖,拖到不得已再立皇后。现在众大臣在朝议上当众奏明,若是传到梅姬耳里去,后宫才是要真正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