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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厮…”

算了，先不管他们，还是找人要紧。这几天我一直没有弄清楚那个人是谁，只是猜想他应该和谢梓芸有什么关系，否则怎么到现在为止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感知我呢？

终于，我鼓起勇气地走进了他的书房。

“你，你是谁？”我站到他面前，小声问。其实，我宁愿他听不见我的声音。

他却很吃惊地抬头盯着我，看得出，他是在怀疑我是不是从屋顶上面掉下来的。但他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紧张或者恐惧，反而表情平静得让我觉得亲切。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地打量他。他的脸上没有古董文物般的风尘沧桑，没有历史里古老的灰暗刻板，他就只是一个人，活生生像你我一样的人。甚至，我还听见了书房里面安静而清闲的呼吸声。

“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我又问，却不再忐忑。

“在下徐达。”他站起身，慢慢地说。他眼里的些许疑惑停在我和他，不，和他们格格不入的打扮上面。

他是这里第一个和我对话的人，终于，我想我可以渐渐恢复快退化的交流活动了。

“徐达？”我惊讶地死死盯着他，以至于几乎可以看清楚他脸上的每一寸皮肤，“这么说，你姓徐？”

“是，姑娘有什么事吗？”

我心跳加快地回忆着墓碑上“徐公”这两个字，虽然我的文言文水平实在很抱歉，可是要判断出那个“先人”姓徐还是足够用了。我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了出来：“你…你确定…你姓徐？”

他茫然地盯着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如此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慢慢走近他，颤抖地抬起手，并伸出食指想要去触碰他的脸颊。他却很本能地向后倾，很显然他局促而惊讶地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别动！”我没有理会他，而是依然伸着手，直到我觉得手像触电一样地弹了回来。我不敢相信，在几百年之前竟然也存在这样温热的触觉。这像是一个玄妙的梦，却又处处展现着它不可否决的真实。我在这里看似待了很久，可是其实这里的每一天都没有自己正常拥有的一天那么漫长，有时甚至会突然转瞬即逝掉一整段时间。也正因为这样，我常常感觉自己依旧置身事外，更像一个围观的群众，而且我本来就影响不了什么，或者根本连展示什么的机会都没有。然而现在，我却不一样了，我看见了，也被看见了；我感觉了，也被感觉了，这就好像自己真正生活着一样，拥有鲜活和脉动。

可能在这一刹那，我，筱雪，是可以属于历史的吧。

他只是望着我，睁大他柔和的眼睛，不知所措地望着我。

“你…真的…真的…看得见我吗？”我无意识地问，激动的情绪碰撞得嘴唇不安分地颤抖。

“当然能看见。”他肯定不懂我的心情，但他还是认真地回答了。

“我的妈呀，我到底在什么地方？”我恐慌地脱口而出。

“什么？你说什么？”他这下完全蒙了，也许也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症，而且还居然在白天就跑出来吓人。

“哦。”我能体会他的茫然，也知道这件事他说不定比我还不知所云，就立刻慌乱地收拾着情绪，“我问你一个问题，麻烦你一定要很诚实地回答我。”

“姑娘请讲。”

“你，你老婆，不，你妻子呢？她在什么地方？”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要找到她，因为很可能就是她带我来这个地方的…”我抠着脑袋，希望可以用比较准确的方式阐明我合情合理合法的目的，但最终只能语塞，“…反正要是我找不到她，那我就没办法回去了…”

他几乎已经更加说不出话来，只能满脸匪夷所思地盯着我，似乎怀疑的成分骤然增加了很多。

“你相信我，我没有别的意图。你妻子姓谢对不对？她叫谢梓芸对不对？”我极力证明着，“我真的认识她！”

“姑娘，你可能搞错了。”他终于开口，有些轻松地舒了口气，“她姓张，不姓谢…”

“不可能，你的墓碑上明明就…”我没有再说下去，不是不想，而是88不和时宜的到来打断了我想从答案倒推过程的预谋。我很紧张，只好在徐达去开门的时候穿过墙壁逃跑了。

“你现在没什么事吧？”88一进屋就唉声叹气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还用手杵着头，“老子是扛不住了，老爷子要是再和他们4个吵下去非真打起来不可！那我还不得变成炮灰啊？”

徐达猜到88的痛苦，正要给他出一着，又想到刚才那个古怪的女人，就先转头想打发她走。没料到他的视野里面一片空旷，没有半点人影。

“看什么呢，快想点办法吧。”88苦恼地瞥了他一眼。

徐达被这么一叫也把疑问抛到了一边，而后，他故作从容地说：“元帅也就是脾气大了点，等他吵吵两天就是了，闹出不了大事。”

“放屁！那群大老爷们儿人人手头都有兵，能忍着不闹事吗！”88说得相当心有余悸，“去年他们就打起来了。你说那个孙德崖也是个耍混的，非得把老爷子绑了回去，还打得他老人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害得我还要装孙子去向孙德崖求情。他娘的！要不是后来元朝的军队差点打进城来，那个姓孙的还不放人！要是我是老爷子，我也咽不下这口气呀！现在元军又撤退了，你说这不刚好是算帐的时候嘛！”

“可这濠州城本来就不大，他们呢，一共5个人，摆明了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事情，躲都躲不掉啊。”徐达笑说。

“那怎么办？”88着急地站起来盯着徐达，愤懑地嚷，“他们如果吵起来，我就得夹在中间当盾牌！难道我这么年轻的生命就要断送在他们的手上了？”

“那可不值得。不过既然他们爱在濠州待着，大不了咱们走就是了。”徐达似乎早就胸有成竹了。

“开玩笑，我那个老丈人是出了名的疑心病重，他会放心让我出去吗？”88白了徐达一眼，“这不明摆着要怀疑我居心不良嘛！”

“所以咱们先下定远呐！那儿不是元帅的老家吗？咱们可是去解放他的地盘，让他以后能够衣锦还乡，难道他还能不乐意？”徐达虽这么说，倒是一心惦记着遇春的呢。

“这话倒能说通，可是我那老丈人是绝对不会让我单独带部队的。”88又陷入了沉思，“要是没有自己的军队，老子怎么出去混啊？”

的确，无论此时的88是不是真正明白拥有属于自己的军队的意义，毋庸质疑，就好像那句古老的话讲的一样：

“不建立在自己兵力上的权力之名，乃是最最脆弱与最不稳定的。”

——塔西陀《编年史》

“这怕什么？现在要起义造反的人多的是，一路收编过去绰绰有余。咱们多带点能带兵的人就是了，反正兵在精不在多嘛。”徐达说，“像你这样又能招兵买马，又能解放家乡的大好事，元帅不同意才怪呢！”

“就这么定了！”88终于云开见月地弹响了指头。又笑哈哈地凑近徐达，“你小子计划得这么周全，是早就想逃了吧？”

“每天都看男人吵架，还有5个，谁受得了啊？”

我躲在窗外静静地听着他们真切的声音，好久，心情没有像现在这么温暖了。没想到我终于能在历史里停留几秒钟，还居然是没有沉重的责任、道义，毫不严肃、枯燥、呆板、拘谨的几秒钟，真是不虚此行了。也许，历史里也有自由存在。

虽然徐达的回答和我想象中的推理差别挺大，不过，在我接触到他生命的时候，那种瞬间迸发的确信告诉我，他和谢梓芸一定会被绑在一起。而我，我还是得跟着他，去找谢梓芸。可我依然不敢去打扰他，因为无论如何，历史是厚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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