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只为念你
作者:夏日樱花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713

弦月映水,娇花垂岸,眼前是一方幽幽的清泉池。瑞玉坐在那岸边一块光滑的大石上,脱去鞋袜,将那不大不小的一双脚浸到水里,一时凉丝丝的感觉从足下传来,不仅解了暑,还缓了缓她身上犯起的热。心里只道,这净慈庵倒真是一个好地方,不仅依山傍水的,还有这么一股清泉流下,汇成了这一池怡人的清凉。

其实这净慈庵本是一座小寺院,但却逢得这山青水秀的好风景,满是灵性,因此在这京城里也是小有些名气。平日里来上香祈愿的千金小姐、达官贵妇都是络绎不绝,只是她来了这里以后,这寺里便沉寂了下来。因为自打她那日说了要来这里,宁浩便遣了人过来,缴了足足三个月的香供,换了个他人勿扰,又让王府里的一队侍卫守在这外边,如此她来到这里时,这里就已经成了她一个人的清静地儿。

安顿了下来,她便真正开始了清修。这样的日子很是平静,静得如同这不起波澜的一池深水。她每日吃斋念佛,见到的人除了茗翠和屋里带过来打理收拾的两个小丫头,便也只有这庵里为数不多的十几个小尼姑,而这些小尼姑当她是贵人,见了她便是恭敬的垂着头,连声儿都不敢吭。

如此清静,自然是有些乏味的,但好在有这方风景,有这池清泉,所以每每傍晚诵完经,她便会拉了茗翠来这泉池边坐上一会儿,借这一池冰凉消消暑,也吸一吸这外边干净的空气,涤一涤她满身的药气。这个时候,四周都给王府的人守着,横竖不会有其他的人,她就赤着脚浸在水里轻轻打弄。茗翠一般也会同她一块儿,只是今天池边只坐了她一个人,这丫头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再坐得一会儿,她回过头,见茗翠从那院子的另一方绕了过来,手里还拎了一篮子粒大饱满的龙眼。无奈叹了口气,只道:

“我说你去了哪里,原来是去‘祸害’院子后边那颗龙眼树了。”

听了她这般说,茗翠嘟起了嘴,只道:

“小姐这话说的,我只拿杆子打了一串儿,其他的都还沉甸甸的挂在上边呢。这般慈悲,哪里能叫祸害呀。”

说着已是递了那龙眼过去。瑞玉拿了一颗在手里,一边剥着皮,一边问道:

“这都来好几日了,怎么今儿才想着去打?”

茗翠亦是笑了,凑到她耳边说:

“今儿乞巧节。拿这龙眼当乞巧果子吃。最是吉利。”

说完已是放了一颗在嘴里。瑞玉心里一惊。不觉间又是七巧节了。她抬头望向这墨黑地苍穹。见那天边隐隐一条白茫茫地亮带。一时心神间有些晃忽。不由得想起上一次去庵里清修。也是从这乞巧节开始。还记得两年前地那个晚上。她偶然见到茗翠和几个小丫头在那儿拜七姐。一时心里好奇怪。也去凑了下热闹。

供了果上了香。丫头们便拿出红线穿针乞巧。想这些个丫环们平日里针线活儿做得多了去了。拿线穿个针眼儿有什么难地。不过乞巧礼地巧也就巧在这里。要这手上地一根红线从一头连着穿过一排七个针眼。这若是成了。便表示上天会赐你好姻缘。

如此丫头们都虔诚着一颗心。小心仔细地穿着。却是没有一个穿成了地。最后到了瑞玉这里。丫环们都嚷着要小姐试一试。于是她接了那红线来。用手理着线头。说来也是奇怪。那线拿在她手上。像是着了法力一般。本身绵绵地倒变硬了起来。待她下手时那红线便对齐了针眼直直穿了过去。

一时屋里地丫环都欢喜地拍手。说是小姐将来定是能嫁个好夫君地。她心里也是高兴地。看着那穿针而过地红线。竟是偷笑着。一夜都没有睡着。第二日捧了那穿线地针去给母亲看。却听那大厅里。母亲在抽泣。父亲一边安慰一边叹着气说道:

“我知道你舍不得。可这选秀地旨意下来了。咱们不愿意也是要遵从地。这些年。我请晨风来给瑞儿让老师。她也长进了不少。想来以她地才情。便是进去宫里。也不会输给其他地女子地……”

父亲的这番话让她呆在了那里。进宫,那便是要给皇上当妃嫔去,可现在是雍和五十五年了,如今的皇上年过花甲,她以后就是要嫁给这么一个老头子吗?想到这里心已是凉了一大截,却又听母亲哭着腔说道:

“你倒是说得轻巧。当今皇上年暮,便是她进了宫受宠,又能得意多久?最后还不是要削了发当姑子去,白白断送她一辈子……横竖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家里已是够富贵了,不指望她再光耀门楣。我只想留她在身边,看着她嫁个好人家,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过上一辈子。可你倒好,硬是要送她去那狠心的地方……”

母亲的这般话显然是惹怒父亲了,下一秒厉起了声腔,打断道:

“你何苦这般无理的埋怨我?瑞玉难道就不是我的女儿,我就狠心这个时候送她去宫里?这是上边的意思,我又能抗拒得了?远的不说,你去看看莹姐儿,她那般死命的闹,妹妹妹夫心里万般不舍,不还是要送她去选秀?你……”

听了父亲这话,她已是再也忍不住,进了那厅里便大声喊道:

“我不去的,我不要去宫里……”

话还没说完,父亲已是沉下脸,打断道:

“不得胡说,八旗女子有哪一个不去宫里选秀的。”

父亲这般认真的腔调,听在她耳朵里,让她愈发的伤心,于是她抹着泪说道:

“横竖我是不去的,你要是逼我,我现在就绞了头发当尼姑去。”

“混帐!你这么做,我董氏一门的脸面要搁在哪里?你非要闹得这府里不得安宁,家里的人都颜面扫地才高兴吗?这段时日你给我在屋里好好呆着,过了十五我便让人送你去京城舅舅家里待选。”

说完已是吩咐了下人,这段日时要好好照看着她。如此,便是要把她关起来了。话说到这里,她已是满心的绝望,想着以后将会有的境遇,只觉胸口里闷着什么,难受得紧。猛的一阵咳嗽,她用帕子捂住嘴,一时满口的惺甜,摊开的那方丝帕上竟然浸满了血。顿时心惊,只觉天旋地转,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晕睡了一天一夜。发现父母亲都守在她的身边,她没有睁眼睛,只是安静的听着他们说话。此时,父亲已是收起了那般严厉的语气,低沉着声音问道:

“瑞儿这病怎么又突然犯起来了?”

母亲不答,半晌有些生气的说道:

“还不是你那番话激的。非要逼得她这样,你心里才舒坦了。”

这时父亲缓下语气,安慰道:

“是是是,是我语气重了,但我说的是实话,你心里也清楚。”

说完叹了口气,继续道:

“你也别太担心,我已让人照了方子配药去,慢慢调理,便会好的。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可以让人去回了她的病,咱们又可以多留她三年,说不定这还是件好事。”

母亲却仍是沉重,很是担心的说:

“选秀的事暂且不说,我是担心她这命数。还记得以前开方子的那位高人,说她逢七不好,瞧着她才满了十四,怕是这劫又来了。只是现在又逢不得那救星,不知道要如何化解才好。”

父亲沉默,好一阵儿,才听他突然说道:

“你平日里信佛,不是常说修行便能化劫?不如这段时日让她去城外僻静的寺里清修一段时间,既是度度她命里的劫,也顺便磨磨她的性子。”

如此,这激出来的一场病,她避开了十四岁那年的选秀。莹姐儿如法炮制,也是没有去。这样在家里养了一段时间,待着她病好一些了,便去了山上的那座庵里,开始了她的第一次清修。只是那时她心无所绕,清修对她来说未免有些强说愁的味道,哪里静得下心来念那些烦燥的东西。不曾想如今她又走了这么一遭,再读那黄卷,倒是能略略领悟经文中的意境。或者也是因为她之后经历这许多的事吧。

如此想着,嘴角浮起一抹感叹的笑。回过神来,见这方水面上竟多出了一盏芙蓉琉璃的纸灯。心里奇怪,本以为是茗翠那丫头点的,正要数落她怎么连这灯都带来清净地点了,才一回头,映入眼的却是那轻晃着的五爪团龙佩玉。不久前那个离她远得有几世的夫君已近在眼前了。

她忙着要行礼,刚一起身,发现自己竟是赤着脚,一时狼狈,只得靠上身后那块大石,微微绻着身子,拉了拉衣裙掩住。却听得宁浩轻笑一声,说道:

“遮什么!你哪里是我没见过的?”

这番话说得她脸一下子红了,于是便用了那句往常惯用的话,问道:

“王爷怎么来了?”

宁浩沉下脸,故意不悦的说道:

“每次见我,便只有这么一句话要说吗?”

这话问得她尴尬,却一时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其他的,便只得打岔的指着一旁的小篮子,故意小心的语调说道:

“那我请你吃龙眼,刚刚打下来的。”

宁浩不理会她这般打岔,依旧不悦着一张脸,沉着声音说道:

“过来,到我跟前来。”

她看了看自己的脚,于是摇摇头,只道:

“不要,要过来你自己过来。”

宁浩顿时无语,苦笑着一张脸,说道:

“我都大老远过到这里来了,你走几步都不肯吗?”

这句好像有些道理,于是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起身向他跟前去了。不过这地上的石头滑,她脚上又沾了水,只得提起裙摆,盯着地上小心翼翼的走。如此一来,她那双不大不小的脚又露了出来,抬头见宁浩在打量她,一时心慌,忙放下罗裙遮住脚。正为难时要怎么继续走,宁浩已是上前抱了她个满怀,软着声音说道:

“你这臭丫头,不告而别,还不许我来看你吗?”

被他这猛的一抱,她心里也是一阵激灵,却是问道:

“我哪里又不许你什么了?不过是问你怎么来了。”

下一瞬却被宁浩猛的弹了一下额头,听得他说道:

“想你了,还能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