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凉,屠戮还在继续.

在此以前,都是亡灵在肆意残杀苍生,只是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任人宰割的一天.

秦非看着那些成群的亡灵一点点地少去，心中突然有些不忍，他想起了三清大师的话：有形生者和无形众生，生而平等，天下没有化解不了的仇怨，没有超度不了的亡灵，无论现在邪恶与否，都会有向善的一天。。

可秦非似乎并没有履行当初对三清大师和青衣道长的承诺：遇到亡灵先用善心去感化他,感化不了再痛下杀手.

“也许自己真的做错了一些事.”秦非心想，“说不定这些亡灵也是可以被感化的，就像小乞丐一样，他现在不是也变成了好人吗？”

一想到小乞丐，秦非又忍不住摇头，他内心的忐忑无人知晓，如今小乞丐音讯全无，恐怕事实并不是他所期望的那样。

恍惚间，身下的亡灵已经全部消失，刚刚的混战像是从没发生过一般，那些被屠杀的亡灵，也如燃放的烟花般，昙花一现后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秦非的心与白蝠一起沉到了地面，众人因为刚刚杀得兴起，似乎还都有意犹未尽之感，唯独秦非闷闷不乐地一个人走近了屋中。

纳兰静香发现了秦非的异常，也跟着走了进去。

“秦大哥，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秦非背对着纳兰静香，良久过后才长叹一口气，道：“静香，你说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亡灵虽然可恶，可它们也算是一条命，只不过是以另一种形态存在而已，如果我们能感化它们，让它们一心向善，你说是不是会更好呢？”

纳兰静香没想到秦非居然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恐怕在这片大陆之上，再也没有人会认为斩杀亡灵是件残忍的事，而感化亡灵，说出去更是会让人觉得是在痴人说梦。

“秦大哥，如果能感化亡灵那固然最好，可是千百年来，亡灵一直在凶残作恶，它们是受到了远古诅咒才会这样，所以，如果不解除诅咒的话，恐怕它们是感化不了的。”

“可诅咒一解除，所有的亡灵不都会随之消失了吗？”秦非转过身，有些疑惑地问。

“消失并不代表死亡啊，或许它们只是去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生活而已，在那里,它们会善良和睦地生活在一起。”

秦非点点头，觉得纳兰静香说的也有道理，于是他自己也暗暗下了一个决心，争取早日斩杀亡灵尊主，而在这一路上，如非迫不得已，他不会再随意杀戮。

此时已是下半夜,其他人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随意地躺在扑满草料的地上,痛快地交谈刚刚杀戮的快感,全无睡意.

纳兰静香和秦非这时又悄悄退了出去，于一幽静无人处，静静依偎着。

“秦大哥，真希望这一切都快点结束。”纳兰静香靠在秦非的肩头，低声呢喃。

秦非也有同感，虽然他知道这不过才是个开始，但他已经有些赶到疲惫了，有些想休息了，但他又怕一切都结束，因为结束的时刻，或许也就是他离开的时刻。

离开这个异世，离开雪国，离开纳兰静香。

“秦大哥，等这场灾难结束了，你会离开吗？”纳兰静香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秦非想，“这个问题终于还是出现了。”

他先是沉默，再是抬头望天，最后才道：“会。”

那一刻,时光仿佛凝固了,世界也静止了,万事万物都屏住了呼吸,唯一能听见的,是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炷香的世间,又或许一个时辰,但无论多久,对二人来说都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纳兰静香问:“你找到回去的方法了吗？”

“没有，但我想，时候到了，总会有的。”

“如果那时你还没有找到呢？”

“那就继续找，直到找到为止。”

“就算你没找到纳兰初雪也会离开，对吗？”

这一回秦非没有立即作答，这个问题他也曾想过，可一直都没有找到过答案。

他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找到纳兰初雪，可如果最后也未能找到她，那自己该如何办呢？

“我不知道，也许我还是会走吧。”

“为什么？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见她吗？”

“可茫茫人海，谁能保证我一定会找得到呢？这个世界不属于我，我想总有一天，我会离开的。”

“你不找怎么会知道找不到呢？难道她就没有什么特点吗？她爹爹就没有告诉过你她身体上有什么印记之类的？”

“有。”秦非猛吸一口气，接着说，“她后腰处有一颗心形朱砂痣。”

“什么？”纳兰静香突然将头从秦非的肩头移开，惊叫道，“你……你再说一遍？”

秦非被他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忙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没，没，没有。”纳兰静香忙不迭摇头，失魂落魄一般。

秦非知道这其中必有隐情，于是追问：“静香，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

纳兰静香魂不守舍地先是摇头，既而又想逃离，可被秦非一把抓住，“怎么了？你快跟我说说？”秦非显得很焦急，“是不是你知道谁身上有这样的印记？”

“这个人已经死了。”纳兰静香猛然挣脱了秦非的大手，哭着跑远了。

秦非陡然间愣住了，整个人都傻了。

“纳兰初雪死了？她死了？”秦非六神无主地自言自语，完全不敢相信纳兰静香说的话，“她怎么会死呢？”

不知不觉间，秦非已泪流满面。

那一晚,所有人都不眠不休,但各自的心境却大相径庭,秦非是因为伤心,其他人是因为开心,至于纳兰静香,或许二者皆有吧.

待天亮之时,大家都整装待发,或许是昨晚和亡灵的一战,让他们迫不及待想更进一步了.

秦非上了马车,然后将手伸给纳兰静香,可她并没有理会,反是自己爬了上去,秦非可以看到她那双因为彻夜痛哭而红肿的眼.

“秦兄,前方就是神兵城了,你说经过昨晚一战,那些亡灵会不会全都逃走了?”薛昊问秦非.

秦非心思似乎根本不在这里,答非所问地说:“我们要多加小心，马上就要进城了。”

薛昊愣了愣，也没有再问什么了。

如今的神兵城早已少了往日的繁荣,那些叫卖声吆喝声打铁声早已不见,入城第一眼看见的,除了荒凉,还是荒凉.

青石板的大街上空空荡荡,地面上的血迹还隐约可见,上次秦非和小乞丐来这里的时候,还有一些侥幸存活下来的人,可现如今看来,神兵城已经彻底沦为了一座空城.

除了三个女人,所有都下了马车,望着眼前肃杀的景象,每个人心中都升起一丝悲凉.

特别是白慕,他曾是神兵族的首领,也可以说是整个神兵城的首领,可现在,生活在这里的人要么逃要么死,再也见不到一丝生机.

“看来亡灵已经逃走了.”薛昊说.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括苍问白慕.

白慕又将目光投向了秦非,秦非先是低头沉思了一番,然后抬起头,用一种极度压抑的声音道:“继续走，向通往亡灵帝国的方向走，我恨不得马上就能见到亡灵尊主，马上就能了结所有的一切。”

秦非说完没有理会人径直走到了最前面，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从昨晚就发现了秦非情绪不对，今早看到纳兰静香也哭红了双眼后，便以为是两个人发生了不愉快，可从刚刚秦非的眼神来看，事实绝非这么简单。

走走停停一段时间后，秦非重新回到了马车上，上车第一句话就是：“舞情，你和静香一会儿驾着马车回到雪国去。”

“啊？为什么？”舞情很吃惊地望着秦非。

“你们两个没什么修为，跟着会很危险。”

“可是我会鬼门十三针啊，会派上用场的。”看得出舞情极力想留下来。

“那套阵法派不上用场了，听话，乖乖回去，在雪国等我们。”

舞情见秦非态度坚决，便将目光转向纳兰静香，却见纳兰静香目不转睛地在盯着秦非看，眼神中还带有点点的恨意。

秦非将头转向一边，不敢正是纳兰静香的眼睛。

就这么又行驶了一段路程后，秦非让驾车的纳兰一道将马车停了下来，然后又对车里的其他人道：“你们都先下去。”

所有人带着疑惑的目光下了车,这时车内就只剩下了秦非和纳兰静香了.

秦非问:“你怎么知道纳兰初雪已经死了？”

纳兰静香将头扭过去，然后用手抹去了眼泪，道：“庄主告诉我的。”

“纳兰名望？”秦非有些吃惊，“他怎么会跟你说这个？”

纳兰静香顿了一下，像是在调整情绪，然后道：“他说当年在收养的我时候，和我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婴，那女婴身后便有一个心形的朱砂痣，可是已经断气了。”

“断气”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秦非有些难以招架，“那也不能断定那女婴就是纳兰初雪啊？”

纳兰静香开始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秦非没精打采地说：“你回雪国去吧。”

“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回雪国去？”纳兰静香说完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路途凶险，你跟着有危险。”

“你胡说，你根本就是不想见到我，你知道纳兰初雪死了，所以就不想再留下来了，想回到你自己的世界了对不对？”

秦非沉默了一会，然后没有回答就起身要下车。

“如果你要走，你会当面跟我告别吗？”纳兰静香突然问。

秦非闻言停下来,保持着要下车的姿势好一会儿,最后回过头,看见的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我一定会当面跟你告别.”

秦非说完便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