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以血立威
作者:玉葬沉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404

金水河边的那一队宋军,原不过是从中牟发往郑州的运粮队,为首者乃中牟驻防军第七指挥副指挥张方平,所率不到九十余人,押解粮车二十辆。。

金人进攻神速,郑州失陷的消息尚未传往东京,故张方平并不知道前方战况,仍按上级的命令押粮往郑州。

张方平坐在第一辆牛车上,正自悠闲的欣赏着金水河畔的风光,忽见前方山丘之上,数十人狂奔而来。张方平顿时警觉,令部下集结列阵,准备应战。阵未成型之时,那伙人已奔近,张方平一见是宋军装束才松了一口气。

“来的是哪一军的兄弟?”张方平暗扶刀柄,高声喊道。

同时他并没有叫部下解除战备,因两河战乱,东京附近义军云集,这些人虽说都听从留守宗泽号令,誓与官军齐心抗金,但这中间派系繁乱,人员混杂,私抢军粮之事屡有发生,张方平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韩怀秋等人狂奔而来,他大喘着气道:“在下郑州驻军虞侯韩怀秋,敢问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张方平拱了拱手,笑道:“原来是自家兄弟,在下中牟武卫军第七指挥副指挥张方平。兄弟,你不在郑州驻防,怎么有闲情到东京地界闲逛,不怕上级判你个擅离职守之罪么。”

韩怀秋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指着身后道:“郑州已破,金兵正望东京杀来,后边正有两三百的金人骑兵追来,张指挥,快命令你的弟兄准备应战吧。”

张方平大惊失色:“不……不……不会吧,我听说金兵月初才从河阳过河,转往西边攻打西京去了,怎的就打下郑州了。”

韩怀秋看见宋朝这帮草包军官就恼火,指着自己鼻子怒道:“你瞧我们这像是在胡说八道吗,金人再过片刻就要杀到,你再不下命令,咱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撤……撤啊,大伙快撤!”韩怀秋激动了半天,哪想张方平却下了这么一道命令。而他话音还未落,更是跳下牛车来便要夺命先逃。

一支军队,无论士兵有多么的勇敢,一旦指挥官怯懦先逃,那么这支军队必溃无疑。在宋军的战争史上,这种因主将弃军先逃致使军队土崩瓦解的例子数不胜数。

张方平这么一逃,那百余军士也闻风而动,纷纷弃却粮车准备跟着主将逃命。

韩怀秋又惊又怒,急上前拦住了张方平去路,急道:“张指挥,旷野之上遭遇敌骑,你不列阵迎敌,却要逃跑,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张方平心里更急,一把推开韩怀秋,嚷道:“迎个屁的敌,不跑才是死路一条。老子是这里最大的官,老子说撤就撤,你他娘的少啰嗦,滚开!”

逃逃逃,就知道逃,从燕云逃到河北,从河北逃到中原,从中原逃往江南,再从江南逃往沿海,华夏文明最辉煌的时代,就是让你们这群鼠辈一步步的拱手葬送在蛮族铁骑之下。

多少次翻读那一段历史,韩怀秋都曾为之叹息,而今,身处其中,亲身经历着汉文明走向衰落的痛苦过程,他身上流淌着的汉人的鲜血怎么能不燃烧起来。

今时今日,岂能再怯懦下去!

就在张方平推开韩怀秋,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刹那,韩怀秋猛的握住了刀柄。

寒光飞射,长刀出鞘。

手起刀落间,张方平缓缓倒在了他的脚下,脖间,血喷如泉。

那喷涌的鲜血溅了韩怀秋一脸,顺着他的脸颊淌入他的口中,那血腥的味道竟是令他有些热血沸腾。

这是乱世的滋味。

当此生死存亡之际,他没有半点惶恐,眉宇之间,张扬着肃杀与兴奋。

是的,我,正是为这个血腥的时代应运而生。

所有人都傻了眼,愣怔的看着韩怀秋将这里最大的军官砍翻在地,看着他将刀头在张方平的尸体上擦干净。

噌!韩怀秋收刀入鞘,回头沉声道:“宋宪,我大宋军律,为将者,临阵先逃,该当何罪?”

宋宪从震撼中惊醒,紧张的有点喘不过气来,他却是不敢正视韩怀秋的眼神,结结巴巴回答:“斩……斩……斩——”

韩怀秋扫了一眼众人,高声道:“张方平临阵先逃,我已按大宋军律将其处斩。现在,想活命的就听我的指挥,还有谁有意见吗?”

韩怀秋说最后一句之时,目光投向了李政,张方平死后,按军职来算,李政应当是这一百多号人中军职最大的。

李政万万没想到韩怀秋竟有如此铁血手段,心下早就被震慑住了,韩怀秋这时眼光一瞪,李政跟着就一哆嗦,忙将头低下,不敢与之对视。

先是鸦雀无声,接着,宋宪第一个举刀叫道:“咱们都听韩虞侯的,跟金狗拼了。谁敢不从,先问问老子手中这把刀答不答应!”

当一群软弱的羔羊不知所措时,那么,第一个站出来振臂高呼者,这些本就没有主见的军士们自然就是为之震服。而在这韩怀秋这般血腥手段震慑之下,所有人自是无有不从。

韩怀秋遂下令道:“李都头,你速速指挥弟兄们远离那个山丘,然后沿河摆阵,将这些粮车布成半圆之阵,作为最外层的防御工事。每辆车之后再设盾牌手两名,其后布枪卒四名,弓箭手集结于最内层。”

李政又是一怔,却是料想不到临阵之时,韩怀秋会委以他指挥之权。

韩怀秋见他不答,厉声问了一句:“李政,你发什么愣,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李政这时才彻底清醒,急是指挥弟兄们依令而行。

“胆量够大,射术精湛的弟兄跟我上山丘,先阻挡一阵金兵,为他们摆阵争取时间。”韩怀秋大声招呼,八人骑着仅有的八匹马冲上了山丘。

就这么一盏茶的功夫,金兵已距山丘不过一里之遥,这时再看清楚金兵阵势,却是黑压压一片,近有三百之众。

三百多骑兵,多半是轻装骑兵,仅有二十余骑铁甲重骑兵,如此看来,敌人人数虽众,但妄图以轻骑兵冲破背水结阵的宋军步兵阵,却也未必占有胜机。

“咱们的目的在于拖延金兵,记住,所有的箭都给我瞄准马匹来射,落了马金人就是个屁。”

韩怀秋乃射箭运动员出身,他深知射箭的精确性受到弓箭质量、风向、空气湿度等多重因素影响,史书上流传的那些什么百步穿杨的神射之技,多半不是凭运气就是多有夸张,真正的战阵之间,弓箭还得依靠大规模密集齐射才能发挥其强大的杀伤力。

现下就凭他们这七八张弓,威慑力实在是不足为道,所以只有瞄准目标更大的马匹,方能提高射击的命中率,古人云射人先射马,正是这个道理。

“宋宪,将你的黄桦弓借我一用。”韩怀秋将自己那张质量较次的弓扔给了宋宪。

宋宪犹豫道:“韩虞侯,我这张弓可是九斗弓,就怕你用着不顺手啊。”

宋军弓有九斗、八斗、七斗之分,能开九斗弓者,必是宋军中臂力最强的弓手,而北宋末期,禁军武备废弛,训练荒废,士兵的体格多不符合规定,别说开九斗弓,就是能开八斗都也不多。更有甚者,托关系进入禁军,只是为混饷额,连最末等的七斗弓都拉不动。乃至靖康之难后,禁军体系彻底崩溃,士兵多为临时招募,大多缺乏训练,故而宋军的弓手的能力又下降了一个层次。

韩怀秋虽然身高臂长,但看起来却并不算健壮,宋宪以为他只能用那张麻背弓,故是不太相信韩怀秋能拉开他的九斗弓。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把弓给我。”韩怀秋不跟他的啰嗦,一把就夺将过来,左手持弓,右手撑弦,轻描淡写之间,一张上等的黄桦硬弓便叫他拉了个满弦。

宋宪倒吸一口凉气,惊异之色,尽写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