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 相遇
作者:岳东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77

荒野之地,无非杂草黄土。一望不见边,与远天相接。天空,乌云太浓,风吹不散。

这间荒野上的小屋,倒成了弃儿。被丢弃至此,从此孑然一身,自生自灭。

小屋是木板拼凑而成。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木板被钉子强行相接。虽有横七竖八凌乱之感,却不见缝洞,风雨皆不入,倒也是半途休憩的好地方。

小屋内有一个泥灶。灶旁坐着一幽雅男子。男子一身白衣,头戴白色峨冠,面容俊秀脱俗。皮肤若淡红花膜,手指修长。他的双眸若静夜朦胧月,似有摄魂之效。久久视之,倘若定力不足,会甘愿沉溺其中,将自身一切交付与他。如同火对蛾的索引。忘却生死,只为抵达。

小屋外有轻轻脚步声响起。白衣男子淡淡一笑。双唇微启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无欲雪,屋外阁下,能饮一杯否?”

小木门吱呀打开。进来一位男子。同样一身白色长衣。只是他的白衣旧得已经泛黄。他面容并不俊秀,但也含微微笑容。那种笑容始经历千疮百孔的疼痛后的坦然,令人顿生怜意和钦佩。

他肩膀上栖息着一只半人长黑鹰。喙如钩,眼神犀利如匕首。身上羽毛光滑利落。脚上的双爪沉练如盘树老根。

白衣男子对着火炉轻轻吹气,炉内火焰跃跃腾起。火候已到,他取下瓷罐,倒向褐色浅陶瓷小碗中。右手拿起,递向他。面容淡笑,笑若轻风,令人舒畅。

他接过,摆着头将酒吹冷些,然后一饮而尽。顿觉一股温火暖而不炽,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已忘却一路奔波而来的寒冷。

白衣男子笑道:“阁下,意欲何处?”

他自顾倒了一杯,然后淡淡道:“扬州。”

扬州?白衣男子忍不住疑问一声,又接着道“听说扬州有个山庄叫暮茂珏。建立不过一年,便已有席卷整个苏州之势了。”

他微微笑道:“我正是前往暮茂珏。”

白衣男子叹道:“中原果然卧虎藏龙。阁下面孔虽然生疏,在我看来也非泛泛之辈。若自立门户,足可独当一面。为何甘愿寄人篱下,受命他人?”

他笑而不答。依旧轻轻吹动碗中酒面,微微涟漪波动,这种微笑愉悦只是一种心境。温度适可后,一饮而尽。

果然好佳酿。入口之后,辣尽甜来,又甜而不腻。若花香沁人心腑。他放下小碗,看了看白衣男子,淡然笑道:“你好像很挤兑暮茂珏?”

白衣男子微微哼了一声道:“韩相忆虽是个难得人杰。但暮茂珏还未倒令我挤兑份上。”

他哦了一声,疑问道:“想来,你是见过常庄主了?”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思忖道:“江湖传言总是虚浮,我倒想见见他,看看他是否不负人们所说。”

白衣男子顿了下,看了看他,然后轻轻笑道:“在我看来,他比不上阁下。阁下年纪轻轻就韬光养晦,才不外现,处世坦然自若。是我来中原第一个令我不由赞赏的人,想必也是最后一个了。”

他忍不住认真审视这个白衣男子。他非中原人士,看来也是经天纬地之才。可是暮紫的花阁册上,并没有给他记下一笔一画。见他傲视面容,有睥睨天下之势。他这次踏入中原,必是蓄势已足,只等待发了吧。

白衣男子见他不由皱起了眉头,心中疑惑顿生。好一个思想怪异的男子,从头至尾,他的言语都是自己意料之外。这次夸赞他,他却皱起了眉头。想到夸赞一词,他不由苦笑。成长至今,还未将这个词放在心上过。初次步入中原,便对一个初见男子开口,这中原当真不易撼动?

两个人各有所思,沉默相持。屋外大雪如鹅毛一般,一片一片覆盖地面。他们却浑然不觉。

天色渐渐黑成了幕布。将小屋罩的严严实实。小屋内的红色火光倒明亮起来,将他们的脸映成了通红。

黑鹰似乎已经潜移默化了主人耐静自若的性格。呆了许久也不见它无聊鸣叫几句。眼神依旧犀利看着对面的白衣男子,或者将头藏在羽毛里,躺在主人肩膀上休息。

白衣男子依旧处于冥想之中。而他将双手放在火堆上方。面容轻松,似开了一朵隐约的花。

屋外的雪似乎忘了停。像一个呓语老妇人,坐在冬日暖光之下,慈祥开口,絮絮叨叨,无休不止。

不知不觉,天朦胧之间白了。荒野之地,没有鸟鸣。

黑鹰睁开了双眼。用翅膀拍了拍主人的脖子。动作很轻,类似抚摸。

他轻轻一笑,双手将黑鹰抱在腿上。右手在它背部缓缓摩挲。黑鹰忍不住闭上双眼,躺在他双腿上,贪恋这种温存。

好了,小贪,我们该启程了。

话说完,他停止了抚摸。可是黑鹰似乎不愿意就这样失去了宠溺。依旧躺在他双腿上不肯站起。

他笑着摇了摇头,对白衣男子微笑道:“谢谢你的酒,后见。”

白衣男子笑着回答:“客气,好走。”

他双手捧着小贪起身。刚开门,一阵寒风立即袭来。风里似乎夹了无数小刀,割得脸生生的疼。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走入身前一片雪白之中。

虽非烟花三月,但扬州仍是人声鼎沸。新年将至,到处开始张灯结彩,红红火火。窗子,木门都被穿上了红妆。屋檐灯笼悬挂,与风摇摆相嬉。像一个拿着炮竹的调皮孩童,再也受不住一点安静。

暮茂珏山庄同样开始着装。他走至大门前,见一红衣女子爬在木梯上。将一个硕大红色灯笼挂在大门左侧的大梁旁边。灯笼虽红,却不及那红衣女子的笑容那般更艳更活力。

他嗯了一声,算作提醒那红衣女子自己回来了。然后故作严肃道:“午红,这个灯笼挂斜了吧。”

午红闻言,笑容更艳。她双手举着灯笼僵持在半空,摆头望向他,欣喜道:“庄主,你回来了啊。”

他轻轻嘘了一声道:“别乱动,你看看,这灯笼更歪了。”

午红立即认真起来,她前后看了看大梁,觉得位置正确后再挂上去。

此时他却连连制止,他轻轻喊道:“不行,不行。”然后往左走了两步,看了看大梁前后接着道:“午红,还是歪很多。”

午红不耐烦道:“庄主,那你说该怎么放啊。”

庄主淡淡笑道:“往左一点。”午红依言拿着灯笼向左挪动。庄主再道:“再往左一点,对,还要去一点。”

只见午红身子越来越斜,最终失去稳心。她啊呀一声从梯子上跌落下来。还好轻功不错,腾空一个转身,总是稳当着地。可是那大灯笼再她啊呀声中被她自发扔了出去。眼见就要砸向地面。午红睁着眼睛呆呆地喊:“完了。”

此时一白影倏忽掠过。等他静止下来,红色灯笼好端端地被他提在手中。他走到午红面前,双手将灯笼递给她。没有言语,面容冷峻。

午红感激地看着他,正欲说谢谢。可他却转身离开,走至韩相忆身前,双手作礼道:“朝白见过庄主。”

韩相忆温和拍拍他地肩膀。和他一起走进庄内。

此时,天空高处虽被冷空气冻得静止。而暮茂珏内甚是热闹。个个手拿红色“福”字,或者红色纸花贴向门和窗子上。两屋之间拉上线,上面挂满红色纸扎鲤鱼,灯笼等祥物。

庄主进来后,他们停下手中的活,同声敬意道:“属下见过庄主。”

韩相忆伸出双手,掌心朝下,手掌和胳膊一起平移按下,示意大家不必多礼。

一个绿衣女子从人堆中站了出来,将手中地灯笼塞给旁边的人。喜悦地跑向韩相忆身前,看着他哈哈笑道:“韩相忆,你可算回来了。来,给我抱抱。”慕容九说完便向他奔去。

韩相忆皱着眉头,左手径直伸向奔来的她。慕容九见他拒绝和自己拥抱,停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哼了一声道:“原来你一点也不想我。”说完立即转身跑向自己的房间。韩相忆看着她地背影怅然若失,呆在当场。

紫衣女子缓步走出房间,侧耳听了听绿衣女子哐一声猛然将门关上,不由皱了皱眉头。随即又缓和笑开来,走至韩相忆跟前,平移弯下身道:“暮紫见过庄主。”

相忆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和她地身体一起缓慢向上。待她站直后,温和问道:“暮紫,这个新家住了一年,习惯不?”

暮紫莞尔一笑道:“住哪里倒不是很重要,大家在一起就好过其它。”

相忆点了点头便安静下来。一朵雪花落在他手上,一阵冰凉立即钻入他的肌肤。他抬头看向灰蒙蒙天空。雪花逐渐纷纷扬扬起来,在风中舞出柔和轨迹,一晃一晃吻向他地脸庞。

“下雪了”暮紫轻轻出口。也抬头仰面,双手叠放在前身,只此一刻,一切思绪皆抛,交付于你,融入漫天白雪。

庄内喧闹更甚。北面那间高起的小屋,窗子吱呀一声开了。一红衣女子看了看眼前飞扬白雪,又看了看仰面地庄主和暮紫。不禁伸出双手,掌心朝上,待一朵又一朵雪花落入她的掌心。

时间悄晃,夕阳躲在云层里头偷偷下了山。午饭时辰,他们坐到了一起。

残雪看着午红轻笑道:“午红姐,你个冒失鬼,庄主今日回来了,你却忘了多添副碗筷。”

午红瞥了一眼韩相忆生气道:“堂堂一个庄主,一进门就欺负一个弱女子,这种庄主,哪还能给饭吃。”

暮紫听了不由轻笑。也不说话。起身去厨房拿来一副碗筷放到相忆桌前。

午红叹了口气道:”暮紫姐,看,都是你把庄主宠惯了。”

是地,慕容九立即插口。她瞪了一眼坦然微笑的韩相忆道:“看看他那个得意自恋地样子,真想过去给他几巴掌。暮紫,你以后不可以这样惯着他了。”

相忆依旧只是微笑置之。身旁的花老大问道:“公子,小贪去哪儿了?”

相忆温和道:“去芳菲那儿了,接她回来团聚。”

这才是好庄主嘛,我也想芳菲姐了。午红开心道。

此时相忆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暮紫,我回来途中,遇见一个非中土男子。面容有女子媚态。此人功夫深不可测,你那有印象没?”

暮紫想了想喃喃道:“非中土人士,莫非……莫非是来自于尊?”

尊是什么东西?慕容九奇怪道。

暮紫思忖道:“这是个圣教名称,一直以来在蛮荒发展。教主被称为圣尊大人,他们对圣尊大人敬若神明。怎么,他们来中原来了?”

慕容九不屑道:“什么狗屁圣尊大人,都是蛊惑人心,可不要碰到本姑娘我了。不然我得打着他们叫我圣姑小姐。”

暮紫待慕容九牢骚完,又笑完后,对着韩相忆认真道:“庄主觉得那人怎样?”

相忆沉吟回答:“极难应付。”

一句话将大家推进了沉默地深渊。韩相忆微微笑了笑,道:“新年将至,谁要还是愁着脸,本庄主庄法伺候。江湖之事不关暮茂珏。我们只管我们的事情。”

嗯,赞同。慕容九说完,拿起筷子,端起盘子,毫不客气地将自己喜欢的菜刮到自己碗里。

午红赶紧制止道:“副庄主,你这样可不厚道啊,我做了那么久,你好歹给我留点吧。”

一片笑声忍不住跑出了他们的喉咙,窗外雪花落地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