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节 被封存的苦恋
作者:xu梦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290

这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大门,门顶上青灰色的旧瓦之间的缝隙和破碎处长出了些许青色的小草,现在正是阳春二、三月的时候,Z市地处南方,这个时节的小草都已经有半寸长,青色细长的新草和去年已经枯萎的半黑色旧草交叉在一起,青黑相间,别有一番景色。而被周围的灰砖青瓦所环抱的灰黄的木制大门显的格外突出,大门顶上横挂着一个匾额,上面用魏体书写着已经发灰发暗的“落萍小筑”这几个字,门的两边是两个石雕的半米长青白相间的空花瓶。这些年的风吹雨打,花瓶显的依旧十分光鲜。

现在黄色大门被一个巴掌大的旧锁紧紧的锁着,陈风看到师父对着这个已经发绿发青的铜锁发愣,神色悲戚,于是走将过去,运起内力,一手拽起锁子,啪的一声便把锁鼻给拽断了。陈风拉开门上的锁链,双手一推,只听到大门,哽哽的响了几下后,便被陈风推开了。现在这个小院也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茅方没有任何的反应,在陈风打开门以后就直接踏了进去,而已经闪到一边的陈风也随后跟了进去,唐菱和唐迁迁自然也是跟着陈风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景象只能用残旧破败来形容,到处长满了杂草,就连路上的小石阶上也都是一颗颗的小草。这是一个很孤独的小院,里面只有一个两间房的小屋子,屋顶和外面的大门顶一样,也是长满了青草,就是灰色发霉腐烂的窗户上也稀落的长着几颗很旺盛的杂草。小院的大门和院里这间房子的小门正对,两者之间就是那条长满小草的石阶路,正是这条石路平分的四方形的小院,而整个小院唯一没有长草的地方就是小院右方正中间的那个圆形石桌和两个对着的长鼓型石凳。

陈风几个人进来后,静静的跟着茅方的后面,看着他抚摸那些小草,扶摸白色石桌,石凳,突然他想到什么,眼神对着小屋的门一望,然后快速的走了过去,走到门缝里都长满了小草和蜘蛛网的小门跟前,茅方定了下神,然后用力的推了一下,被风吹雨打了几十年的小木门被他用力之下,一下就推开了。

扑面而来的满是霉气,陈风想拦住师父,这间房子看起来实在是年久失修,说不定什么时候都有倒塌的危险,他不敢让师父进去踏险,可茅方早在陈风行动之前就坚定的踏了进去。

茅方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好奇的看四周的已经布满灰尘的墙壁,左侧墙上挂着的一架古琴,正中间的大方桌,右侧的大书架,然后拉开房间左下角布满尘土的小帘子,走进隔壁的卧室,旧式的幔帐,绣床,茅方眼睛一转,再看向最南面的梳妆台和那面已经布满灰尘,什么也看不到的大镜子,茅方伸手扶掉上面的灰尘,然后看了看镜子中自己已经花白的头发,憔悴布满皱纹的脸膀。

他的手触摸到梳妆台上的那个长方体小盒子,于是他再次手颤抖着把盒子上的灰尘大致的擦了一遍,看着这个做工精细,雕满了花纹的盒子,他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五十年前,他曾经数次来到这个小院子,在那个白色的石桌前和他的萍儿花前月下,谈古论今,好不潇洒,可他一次也没有进过这个屋子,因为唐风楼的门规严格,而且他和唐落萍无名无份又如何能进姑娘家的闺房,这一晃就五十年过去,他今天终于进来了,可人已故,物已旧,只是他现在的感情还像当年把这个饰品盒子送给唐落萍时一样的浓烈,五十年来,他没有一天不在怀念和恋人一起度过的日子,没有一天不想念恋人美丽的容颜。

茅方颤抖手把这个带小巧密码锁盒子打开,密码是三位数,七、一、五。他恋人的生日很不巧是中国农历传统的鬼节,他很清楚的记得,他给一个画舫临摹了好几个名作,才换来这个小盒子,密码也改成了恋人的生日,七、一、五。

七月十五日,让他有无限的回忆,五十二年前,二十一岁的他,在那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把这个充满诚心的礼物送给唐落萍时,他得到了人生唯一的一个吻,那个甜蜜的刚年满十八岁的恋人的初吻,他还清楚的记得,唐落萍在吻了他以后,深切的嘱咐,让他努力的学习三艺,争取早日达到感情艺术境界。

三十年前的七月十五日,在恋人满四十岁芳龄的时刻,正在流浪社会的他,不远万里,赶回来看恋人的他,却在同样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得到了恋人突然刚刚去世的消息。他也就在那一天晚上第一次痛苦的哭了出来,自从有记忆以来,那天他是第一次哭泣。即使是在自己二十三岁生日的晚上,师父突然让他和正在为他庆祝生日的唐落萍分开,把他毫不犹豫的赶出了唐风楼,他当时没有哭泣,因为他深深的记得师父和恋人都说过,学成三艺绝技,或者是找到能够练成三艺绝技的人,这样他们才会有相聚的可能,最后唐落萍还小声的告诉他,如果他一直没有做到上面的这些事情,就让他在她四十岁生日的时候来看望她。

他来了,可他没有见到人,他得到的只是一个噩耗,上次的见面也就成了两个人的生离死别,他选择了在唐家门外哭泣一夜,然后他放弃了自杀徇情的想法,也放弃了自己一边苦练三艺绝技,一边到处寻找能人的想法,而是苦苦寻找另外更好的办法,十多年后,发生巨大变革的中国给他提供了这个机遇,于是他也就创办了三江书院。

在转动了三个圈后,铛的一声,密码锁子被打开了,茅方手拿这个小巧的小锁,把它装进自己的口袋,然后用袖子拂了拂自己下落的泪水,然后双手恭敬的打开这个方型盒子。

已经进来的唐菱、唐迁迁、陈风三个人一直静悄悄站在斜对面注视着茅方,没有说一句话,更没有阻止。他,茅方看来一定是十分深爱的这间房子的主人,只是两者之间能有多大悲情,能有多伟大的故事,这让他们十分好奇,看着就要被打开的盒子,三人均想到昨天陈风才打开的盒子,那里面隐藏了一个封尘的千年的屈辱,而这个盒子会不会也隐藏着什么呢。

盒子里的东西没有让一旁的三个人失望,又是一封信封发黄的信,陈风的眼睛比较厉害,甚至看到,方大哥亲启,萍儿泣留这几个字。

而一边的茅方看到这封信后,激动的拿起,快速拆开,翻阅起来。他的心情是激动的,而他的心情也是沉重的,他就这么迷茫、心颤着,开始阅读这封遗书。

“方大哥:原谅我的选择,萍儿先走了,萍儿苦苦的期盼了整整二十年,这些年来,你记忆中的萍儿已经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变成了一个鹤发童颜的怪物,明天我就要过四十岁的生日了,我不知道该如何迎接属于我的这个七月十五日,我的心神皆碎。

方大哥,我爱你,我真切的爱着你,自从你踏入唐家的那一刻我就爱上了你,我喜欢和你一起谈天说地,喜欢弹琴给你听,喜欢你说话的声音,更喜欢你的老实。这二十年来,每个夜晚我都在后悔,后悔当初没有说这句话,后悔为什么我们会在这样的境遇下相见,相爱。

傻哥哥,你知道吗?从一开始父亲选你入唐风楼,是因为他觉得你是一个书法天才,他想借助你的力量帮助唐风楼出世,他想与其辛苦的等你在外面的磨练成才,还不如把你招为他的弟子,严格培训,说不定这样你的进展会更快,可后来的结果没有达到他的目的,你在唐风楼学习了四年后,除了书法上可以达到父亲的境界,其他的两艺却进步缓慢,父亲认为你学艺进步缓慢的原因是你把你的精力放在经营咱们的感情上。因此他决定在你过二十三岁生日那天赶你出去,让你在社会上锻炼,一方面可以摆脱咱们的感情纠缠,潜心学习,早日达到感情艺术境界,另一方面他也希望你能够找到帮助唐风楼出世的能人。

傻哥哥,你现在知道了吧,根本就没有人告密,这一切都是父亲的决定,而你和我只是属于他棋盘上的两个小棋子,你知道吗?如果你找回了一个达到感情艺术境界的人,父亲也许会拿我当礼物送出去。我不希望这样,我不想让你离开,可我无能为力,父亲说过,这是就是唐家女人的命运。为了整个家族的命运,我不得不牺牲自己。

我很庆幸你没有找来一个精通三艺绝技的人,就在你离开的那天晚上,我下了决定,即使是唐家的女人,也有选择死亡的权利,萍儿不能嫁给哥哥,也不愿意依附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即使是以死抗争也再所不惜。哥哥,同时我也狠你,你让爱你的人忍受了这么多年的孤独和相思,漫漫的空等中,我总能幻想到你第二天会带着好消息会来,或者你夜晚偷偷的翻墙进来,带我远走高飞,远离这一切的痛苦,可你没有这么做,你这一离去,就让萍儿空等了二十年,哥哥,你知道吗?哪怕是你给我寄一封信也好,也可以安慰的孤独的心灵,可这二十年里,你竟然没有给我寄过一封信,哥哥,你好狠的心。

我每天都在后悔当初答应让你离开,每天都在想念哥哥,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二十年来,萍儿没有迈出过“落萍小筑”一步,每天早晨起来就能看到哥哥送给我的饰品盒,中午就坐在咱们两个经常坐的小石凳上,一直到晚上月亮出来。哥哥,你知道吗?这二十年来,每年的农历二月十四日的晚上都是月光明亮,而每年的七月十五都会有一个没有月亮的漆黑夜晚。我的生日这天应该是满月才对的,夜晚应该大地一片光明才对,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命运,相差如此大,相离如此远。哥哥,你告诉我,这真的是我们的命运吗?我该怎么办?

明天就是我四十岁的生日,明天我就将结束属于唐家女人的命运,我可以选择在明天等候你的到来,等待幸福的嫁给你。可我不敢接受这样的幸福。

傻哥哥,我喜欢你的老实,更喜欢你的真诚和忠贞,你知道吗?你在外面生活的二十年里,时刻被父亲派的人监视着,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遇到很多十分出色的女人,很多次面临诱惑你都毫不动摇,萍儿感谢大哥的一片真情,只可惜我现在已经满头白发,成了一个人形的怪物,怎么能配得上你。

哥哥,我爱你,所以我更加相信你的能力,我知道你早晚都会突破三艺的感情艺术境界,我相信你可以让唐家的女人摆脱这种凄惨的命运,我不希望再有人像我这样,消磨青春是痛苦的,想着自己心爱的人消磨青春更是痛苦的,看到自己容颜已逝,而郎君迟迟未归的痛苦更是撕心裂肺的。哥哥,萍儿就把唐家的命运拜托给你了。

你知道吗?现在哥哥的女儿,[万卷书屋]菱儿三岁多了,和我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而且十分聪明,乖巧。我想长大了一定也会和我长的一模一样,最主要的是,她的生日真的好,是农历七月初七,这是一个多好的日子,不像我的生日,虽然只是比她的晚了几天,但却是鬼节。

哥哥,你没有发现吗?这是多么的巧合,一个生日在鬼节,注定一生孤苦伶仃,而菱儿出生在七夕情人节,这该是一个多好的日子,也许她的出生就是在等待你,哥哥你算过没有,哥哥现在才四十三岁,等你五十九岁突破三艺境界的时候,菱儿到时候正好是十八岁。那个时候,她就是另外的我,一个年青的,几十年来没有任何衰老,没有一丝白发的我。

只要哥哥在六十岁以前达到感情艺术境界,你就可以娶正值青春年少的菱儿为妻,哥哥就把菱儿当作是你的萍儿吧。萍儿相信这就是属于咱们的命运,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我们会相遇,相爱,却又不能相守。我想这些都是上天的安排,我注定是一个悲哀的女人,一生能得到哥哥如此忠贞的爱,我很满足了,以后只希望哥哥和菱儿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哥哥,我爱你!我也相信你可看到唐风楼出世的那一天,菱儿也会幸福的走过这一生。这就是上天安排给我们的命运,萍儿认命了,希望哥哥也认命。上天注定的,我们无法勉强。

我会把这封信放到哥哥送给我的饰品盒子,我相信哥哥有一天终究会来到这里,今生无缘相守在一起,萍儿认命了,但愿来生再与哥哥相遇,但愿来生不再做唐家的女人。哥哥,多保重,原谅我的失约,来生再见。萍儿泣留。”

现在茅方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的脸色在看这封信的过程中变了N次,活生生一个大变脸,他颤抖的双手把这封用细魏体书写的信折叠好放进信封,然后把信装进自己口袋里放好,到了这个时候,茅方才发现在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不听大脑使唤,就要向一边倒去,但他没有倒下去,就在陈风看到情况不对,飞步跑过来扶他的时候,茅方腿一颤,身体一下倾,臀部就坐在了那张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的绣塌上。

此时的茅方没有选择马上自杀徇情,因为他已经年过七十了,明白很多人生道理,已经接受了恋人去世这个事实,现在看到这封信只是使他更加怀念自己和萍儿的那份爱情,也更加了解了那个古灵精怪的萍儿,虽然他一直认为自己和唐落萍有一段美好的过去,但他在这五十年的夜晚里,常常梦到萍儿笑着告诉他,说她不再爱他了。现在他知道他的恋人是喜欢他的,而且她是一个为了大局和他可以舍弃自己生命的人,他茅方这一辈子能够被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女人所爱恋,他已经满足了。

他没有被萍儿的那些怪异命运理论和如此奇特的心理所吓倒。他明白,经过了二十年的自我封闭生活,长时间的心理内疚,一个正常人在一个孤独的小院子里呆了二十年,思念心上人二十年,这是一段漫长的岁月,几年的孤独,隔世生活就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而况是漫长的二十年。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的萍儿在思念他时,那种痛苦不堪,伤心欲绝的心情。他也曾经这样想念自己的爱人,每当自己痛苦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他就流浪,写字,用各处的风景、人事打乱自己的心思。

而他的恋人能怎么做呢,这个院子里到处留下了他的足迹,想不让她睹物思人是不可能的。他的乖萍儿心理有些怪异是很正常的,他不愿意说爱人的心理已经有病,因为恋人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能为他着想,虽然她的想法错的很大。

他没有埋怨萍儿自杀殉情的行为,他可以清楚的考虑到萍儿当时的矛盾和不舍,一个人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就已经够多了,他不可以白白的死去,茅方抬头看了看正在担心的看着他的陈风,是的,他和萍儿的悲剧源自这个家族悲剧,而现在能够结束这一切,不让历史重演的人就只有他的徒弟陈风了,他现在要好好的辅助徒弟成长,让他结束这场悲剧,让他实现萍儿留下的遗愿。

他更没有埋怨师父和萍儿联合起来骗他,如果昨天,或者是今天早些时候,他也许会有会有些许的抱怨,但现在他不会的。他已经从陈风的嘴里知道了唐风楼所忍受的千年屈辱和时刻面临的灭门危险,处于这样一个环境,而不得不采取一些比较极端的手段是值得理解和体谅的,而且这一切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当事人死的死,就连他也成了一个糟老头子,再追究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之所以把这封信收起来,就是不希望眼前这些年轻人知道这段被封存了五十多年的爱情悲剧,这样的凄惨的结局,这样痛苦的爱,这样无奈的人生,让他一个人承受和体验就行了,怎么能再把这些孩子牵扯进来呢。

“师父,您没事吧,这屋子里霉气太重,您年纪大了,在这里呆久了对身体不好,咱们还是出去吧。”陈风现在十分确信,这封里面绝对隐藏着一个大秘密,既然这里是唐菱姑姑的旧居,而信又是留给师父的,看来信里讲述的应该是他们两个的事情,通过观察师父痛苦多变的神情,和几乎就要被打击的倒地样子来看,这信里的所记载的往事绝对是痛苦的,令人不堪回首的。而师父现在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这里发愣,让他有些害怕,毕竟师父是上了七十的人了,弄不好心情过分激动,就会弄个三长两短,所以他急着把师父弄出去。

“师叔,咱们唐风楼别的没有,补身体的药倒是有很多,一会您老回去的时候多带一些回去补补身体,现在咱们到各处去逛逛吧。”一直站在旁边不敢出声的唐菱看到陈风出声,也帮要把茅方弄出这间屋子。

其实她对这个房子的印象十分深刻,她刚才一直有些害怕,不敢进这间房子,无奈陈风三人都进去了,她也只好跟着进了。这间房子留给她的是恐怖的童年回忆,她曾经很无数次的梦到过这间房子里当年发生的可怕事情,而每一次她都是半夜里被冷汗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