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情事(下)
作者:百合浪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020

“啊,哈哈……”杨锐和中村一起笑了起来。

“再后来,我们还就真在一起了。不过,我和巴克被学校开除了,我们只好在一所社区中学里草草地念完了剩余的课程。之后,我就去参军了,老巴克到一个酒吧里做了服务生,过了两年,他就开了这间酒吧。”霍克看了看周围。

“那凯瑟琳呢?”杨锐问。

“在华盛顿的一所私立大学里读了几年,然后就开始做文职一直到现在。”霍克喝完了最后一口啤酒。“老巴克,再来三杯!”

巴克端着酒过来了。“少喝点又死不了人。我听说最近凯瑟琳总加班,别再喝多了让她照顾你。”

“放心!没你在我身边,我学乖了很多。”霍克抬头看着巴克说。

“臭狗屎!我先去忙,你们聊得开心点。”巴克笑着走了。

霍克看着他的背影,“当初他还反对我和凯瑟琳在一起。”

“为什么?”

“他说凯瑟琳很招风,怕我以后会在这上面吃亏。不过我弟弟很喜欢她,我当兵之后,一直是她和巴克帮忙照顾我弟弟的。后来,巴克也就接受她了。”

“看来老巴克的担心多余了。”中村看着巴克忙碌的身影说。

“我们一起长大的,从小到大他都很护着我,他的担心并不过分。”霍克点上根烟。“该你给小孩上课了,中村。”

中村一笑,“我的经历可没你那么惊心动魄。我很普通,跟我未婚妻不过是青梅竹马的朋友。从小到大,因为国内物资缺乏,我们两家的生活一直很困难,所以邻居间的互相帮忙是免不了的事情。也因此,我们就走得很近。我小的时候,曰本国内对外实施战争报复的思潮一直很强烈;而我和她的父亲都是民间反战组织的成员。在学校里,我受父亲的影响也时常说些反战的话,结果每次都是被其他同学联合起来打一顿。每次都是清子,就是我未婚妻,她跑来拉开围殴我的同学。有几次,她也因此被别人打了。可即使这样,她还是找来纱布药棉那些东西,先把我的伤处理完了,再管自己。时间长了,我发现我对她的感激渐渐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情感。那时候小,还不知道这就是喜欢。直到高三的那一天……”

中村那平静的脸上突然泛起一丝悲伤的颜色。杨锐和霍克互相看了看,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中村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接着说:“那天我俩的父亲一起去参加对民众的公开反战演说,因为担心怕出事,我和她的母亲也都跟去了。果然,会场遭到了好战分子的冲击,组织便派车把我们的父母送出会场。可没想到,这些激进分子没像以往那样打砸车体,却向车窗里扔了燃烧瓶。连同司机,五个人,都没在车爆炸之前跑出来。”

中村把手攥成拳,放在嘴边,咬着,强忍着泪水。“那天晚上,在清子家里,就剩我们两个,就那么面对面地坐着。她在哭,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因为我的心也在哭。后来,我递上手帕,她突然把我抱住,哭着对我说:‘不要离开我,我喜欢你,我们结婚吧。’我当时就像死机了一当,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知道,从父母突然去世到谈婚论嫁,我的脑子根本做不出这么大的跳跃来。我挣开了她,像见了鬼一样跑回自己的家,躺在自己的床上。我睡不着,脑子里也是空白。我就盯着窗外球顶上的月光灯,盯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它熄灭。太阳灯亮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清子是一个人在家。我怕她会想不开,便从床上跳起来,冲到门口。可我一开门,”中村隐约露出了点笑意。“清子正端着早餐站在门口,她来给我送她做的饭。我那时突然上来股冲动,接过餐盘放在一边就把她抱住了。我们就那么抱着,谁也没说什么,也没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着泪水。”

中村停了下来,一股脑把杯里的酒喝光。杨锐和霍克看着他,都没说话,心里沉甸甸的。中村,咽下啤酒,放下杯,喘了几口气。“后来,我们俩去民政救济中心办理领取救济金的手续。可那里的人知道我们的父母的情况之后,都不愿意理我们,还在我们的申请单上到处找毛病。结果,忙了一天,什么也没办成。最后那里下班之后,一个挺可怜我们的先生偷着跟我说,他可以私下里办这个手续,但名额只有一个。他还说,像我们这样,高中毕业后考大学是没指望了,因为民政署压根就不会我们发介绍函。最后他给我们的意见是,让我去当兵,那样至少能吃饱饭;而清子,他会帮着找份工作糊口。我们想了想,同意了。几天后,我们收到了一笔钱,那是反战组织送给我们的慰问金。那时我们才知道,那位好心的先生也是反战组织的人,他是个内线。我们就用那笔钱和清子的那份救济撑到了高中毕业。后来我去当了兵,清子被介绍到一家酒店当接待。到了部队之后,我收起了以前的那种反战言论,不为别的,只为能好好地活下去,因为我知道,我并不属于自己,我和清子是一体的。一年后,我被选上进入混特。临行前,我和清子订了婚。”中村从口袋里掏出个指环。“这就是订婚戒指,是清子母亲留下的;而我送她的是我母亲的。”

杨锐和霍克接过指环看了看,那很普通,只是个钯金环,连块宝石都没镶。中村说了,他和清子的家都不富裕,像首饰这样的奢侈品自然就不会是什么高档货。

杨锐这才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和中村成为朋友——他们很像,都是夹在那民族仇恨中的矛盾体。他们都想在没有仇恨的世界里过着平静的日子,可现实却不给他们机会。递回指环,杨锐说:“对不起,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没关系。”中村接过。“其实小孩,该我说对不起。我读过历史,曰本的,中国的,还有别的国家的。我知道,历史上,曰本做了很多伤害中国和其它国家的事情。所以,现在中国人对曰本人的不友好,我都能理解。如果说历史上,我们都有错,那也是因曰本的错而起;如果要为这些错而互相道歉,那也应该是我们曰本先道歉。我不明白,在曰本为什么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从不会冷静地想想自己身上的问题,而老是狂热地认为自己永远是对的,总把责任推到别的国家身上。如果没有这些人,那我们两个国家之间的错就不会发生,中日之间那几百年的仇恨也不会存在,你的父亲,我的父母,清子的父母也就不会死,更不会爆发现在这场战争。”中村越说越激动,泪水始终在他眼睛里闪动。他缓了缓呼吸,抹了抹眼睛。“虽然我并不能代表所有的曰本人,但小孩,我还是要向你和所有中国人说,对不起!请接受我的歉意。”中村向杨锐重重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