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十二月中旬，北京城刚下了一场大雪，如今还没有完全消融，四处都是一派红妆素裹的妖娆，路面上的积雪被来来往往的行人压的平平整整的。一辆辆崭新的福特轿车飞驰而过，溅起一阵阵冰渣，惊得路人纷纷闪避，而车上的达官贵人、夫人小姐则饶有兴致的欣赏着这一切。在京城这诡异的政局之下，各方势力正蠢蠢欲动着，新的一轮席卷全国风暴又要从这里刮起。

“又铮，这北京城的道路也该整修一下了。”坐在车中的段祺瑞见到这种情节皱了皱眉头对身边的徐树铮说道：“现在这洋车是越来越多，像这样的路面都快没法子走了。”

“芝老还有心情关注此等小事，我等现在是无官一身轻，这些事情还是让大总统头疼去吧。”徐树铮不满的说道。一个月之前由于在湖南问题的分歧，直皖两大派系的斗争白热化，冯大总统悍然下令免掉了段祺瑞的总理一职，他这个陆军次长也同时被免去。

“哈哈，遇到这点事情又铮就灰心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段祺瑞笑着说道：“冯河间想要搬倒我还没那么容易，这才不到一个月就扛不住了。”

“没有，这等！”徐树铮摇摇头说道：“冯国璋色厉内荏、好谋无断又贪财好色，成不得大气候。这次天津会议上各省的督军都站在我们这一边，不难对付。”

“恩，现在真正为其摇旗呐喊的不过李纯、陈光远等几个人而已。”段祺瑞满意的点点头，对他这个爱徒，段祺瑞不是满意那么简单。这个恃才傲物的徐又铮简直就一个年轻版的段祺瑞。

“不过最近徐海济兖一带不太平，张敬尧、施从斌两部都深陷其中，不尽快解决恐怕短时间难以南下啊！”徐树铮一手筹划的南征蓄势待发，直隶督军曹锟已经同意就任南征军的主帅勒。

“鲁西南的匪乱不是已经平息掉了吗？”段祺瑞疑惑的问道，虽然不当内阁总理了，可是陆军部他经营多年，大小事情都瞒不过他。

“张敬尧收编了二毛，不过原来二毛手中还绑有一批肉票，他不肯放。”徐树铮对此事的个中内幕还是知之甚深的。

“唉！这个张敬尧到那里都不省心，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段祺瑞疑惑的说道：“以前各地控诉张敬尧的电报还少吗？去年四川的代表都闹到袁项城的府上了，最后不也不了了之。”

“这次不一样，他碰上对手了。”徐树铮无奈的说道，虽然他也看不惯张敬尧的恶行，不过自己手中没有嫡系武装，只能靠这些地方上的军阀。

“对手？”段祺瑞更加迷茫了，不禁问道：“难道施从斌和他对上了，还是张文生？”

“都不是，这次和张敬尧卯上的是鲁南保安旅。”徐树铮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施从斌、张文生、常德全等地方实力派都有参与，张敬尧这次是犯了众怒了。”

“鲁南保安旅？”段祺瑞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的说道：“我记起来了，就是你上次跟我说的张晋用公子搞得那个地方民团。”

“恩，芝老好记性。”徐树铮当时也只是随口说一下，没想到段祺瑞还能记住。

“一个小小的地方保安旅当真敢和一个陆军师叫板？”段祺瑞盯着徐树铮看了一下，不太相信的说道：“是不是张敬尧又杀了什么不该杀的人了？是不是这家伙杀红眼，把张家人给杀了？”

“要是真的是这样就好了！”徐树铮叹了一口气说道：“七师现在是陷在鲁西南了，张敬尧四弟张敬汤所率领的补充旅被人家吃的一干二净。其他两个旅也被阻击在钜野、金乡一线，动弹不得。张文生、常德全都作壁上观，甚至有落井下石之势。”

“啊！这怎么可能？”段祺瑞差点没有叫出来，七师虽然比不过老北洋的六个师，但怎么说也源自第六师，而且久经战阵，军纪是差点，不过战斗力却不差啊。

“我也搞不清楚，可能是张敬汤太大意了吧。”徐树铮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他向鲁南派了几批探子，也没有太搞清楚这个保安旅的真实情况，不过确确实实感受到鲁南尤其是滕县、官桥一带的巨大变化。

“不过山东第一混成旅的朱启贵前不久拜入张永培的门下的，而且根据我所掌握的情报，这个鲁南保安旅的建制可能达到一个混成旅的水平，装备了清一色的德械装备，还聘请了德国人当教官，决不可小视。”徐树铮想了想又补充道：“再加上张家在鲁南本来就有很强的影响，这两年确实有做大之势啊！”

“做大？一个小小的民团能搞出什么花样？”段祺瑞不以为然的说道：“装备一直军队的花费可不是一般人家养的起的，张永培官声也算不错的，能聚敛多少钱财？”

“芝老可不能小视这些地方团练，曾文正公、李文忠公以及现在雄踞东北的张胡子那个不是团练起家的！”徐树铮赶忙说道：“去过滕县的人都说，这两年那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嘛，那有空真还得去看！”段祺瑞眯着眼睛说道，心里还是不以为然。

“我是怕这个保安旅在鲁南扎下根来尾大不掉啊！”徐树铮忧虑的说道：“曹三愣子去年不过是一个师长，当上督军不过一年有余，现在麾下已经多达一师九旅的兵力，囤积在京畿重地，连我们都要看他的眼色。”

“是啊！”段祺瑞悔恨的说道：“之前我只道他是个老实人便于控制，没想到也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去年袁世凯病故，段祺瑞执掌中央大权，为了稳固京津一带的政局，就将老实人曹锟提升为直隶督军。没想到一年多以来，曹锟就在干将吴佩孚的帮助下迅速掌控整个直隶，兵力已经从第三师一个师扩张到一个师九个旅（五个混成旅、三个补充旅、一个卫队旅），成为此时兵力最盛的地方军阀，紧随其后是拥有奉天、黑龙江两个省、三个陆军师、三个混成旅的张作霖。

“这次要乘曹锟南征，把这颗大树挪一挪！”徐树铮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个鲁南保安旅也乘机调动一下，要是让他在津浦线中段做大就麻烦了。”

“这恐怕不太好办，保安旅不过是地方上的民团编制，不受陆军部调遣！”段祺瑞无奈的说道：“我们要尽快建立自己的嫡系武装，否则要处处受制于这些地方上的军阀。”

“这个好办，我们可以把保安旅收编。”徐树铮不怀好意的说道：“要是不服从命令，那就是抗拒中央，乘机将他们铲除。”

“恩，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吧！”段祺瑞又询问道：“张敬尧那里，你打算怎么处理？”

“只能由陆军部出面调停一下，说到底就是为了一个钱字，给张敬尧一笔钱，让他把人放了。”徐树铮轻描淡写的说道：“过一阵子全部派到前线去。”

“哈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段祺瑞高兴的说道，对这个智囊越发的满意，至于花点钱那时小事情，反正也是政府买单。

段祺瑞有点累了，正好这个时候车已经到段公馆了，段祺瑞就径直下车了，徐树铮则直接驱车去陆军部了。

民国六年12月18日，为了缓和与段祺瑞的关系，冯国璋特派段祺瑞为参战督办，特任段芝贵为陆军总长。同一天并下一道手令，以后关于参战事务均交参战督办处理，不必呈送府、院。冯大总统的私意本来是和段祺瑞划分了势力范围，对外问题交段督办处理，对内问题由他主持，希望彼此各得其所，和平相处。段也很乐意做参战督办，因为他深知这是一个有枪就有权的时代，张勋复辟前车可鉴，如果他自己无可用之兵，则一切是空的，做了参战督办，就可暗中建立自己的军队，利用日本军械和借款。

段祺瑞就任参战督办后，督办公署正式成立，以靳云鹏为参谋处处长，张志潭为机要处处长，罗开榜为军备处处长，陈箓为外事处处长，卫兴武为副官处处长。并聘各部总长为参赞，次长为参议。这个督办公署是内阁以外的一个政府，事实上段祺瑞并不是对出兵国外作战有兴趣，而是想利用出兵之名编练一支可以由他自己控制的参战军。正好像当年袁世凯在洪宪时期编练模范军作为自己的新建武力，今天段想编练参战军乃是为自己建立嫡系部队。要知道，中国对德国是宣而不战，世界上岂有先宣战，然后才训练参战军的？

至于冯国璋本意是要把段祺瑞的权力限制在对外问题上，可是结果适得其反。参战督办并不隶属内阁，他的一切决定可以直接发交有关各部办理，对内可以发号施令调动军队，对外可以凭借这个机构直接取得外援。结果依然抓住了军政大权。因此自这个参战督办公署成立后，内阁便名存实亡，冯想剥夺段的权力，和逐段下台的一切努力都化为乌有。

在冯段斗法的第二回合算是段祺瑞的皖系扳回一局，不过他们之间的较量才刚刚来开帷幕。远在鲁南的张敬尧、张逸他们目前还对峙在冰天雪地之中，不知道在京城已经有人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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