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余，实在是太业余了。

雷豹送走史奈德，目光扫向街头，颇为无奈的摇头。唉，就算是便衣，不用化装什么的，可至少也该把长衫下的王八盒子收敛一下吧？屁股边上凸那么大块出来，只要眼睛没瞎，稍微有那么一点警惕性，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那恶狗一般的眼神，早就出卖了他们。

虽说只是前世干过小小的保安，但在熊耀的影响下，雷豹的警觉性算是出类拔萃的，这种类似皇帝新装的伪装，实在是看不上眼。

“哥，门口有狗。”小声在雷龙耳边说了句，雷豹就站到门边，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冷眼盯着那些便衣。

“雷兄弟，令弟天资极佳，不习武，可惜了。”曲一心放下茶碗，看向雷豹的目光满是欣赏之意。

“唉！不习武就已经是个惹是生非的主儿，没少让**心，要是再习武，岂不是……”雷龙忍不住一声长叹。父母过世得早，从小便是雷龙一手拉扯着这两个兄弟长大，几乎要把心都操碎了，偏偏雷虎雷豹都不是省油的灯，从小惹的祸比谁都多。

曲一心哈哈一笑：“雷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城头随时在换大王旗，多个武艺傍身，总归多点保命机会。”

雷龙默然沉思良久，这才轻轻点头，算是允了这桩事情。

买药的主顾都渐渐散完，店里总算清静下来。

闲聊间，雷龙隐约听到门外的喧闹声、竹板声，不由微微皱眉：“老二，出去看看怎么回事，顺便把老三拉回来，莫让他惹事。”

雷虎应了一声，飞快的冲出店门瞅了一眼，又拉着雷豹冲了回来，怒气冲冲的嚷：“大哥，花子房那些家伙也忒过分了，堵在店门外唱莲花落！这是存心不让人做生意啊！老三也是的，在门口也不知道赶他们走！”

雷龙知道，雷豹的主要精力是防那些便衣，对花子房那些人自然也不会在意。微微沉吟了一下，雷龙抬头道：“算了，都是一帮可怜人，不必太过计较。老三，你到柜里拿个十来圆去给他们，权当是积点阴德。造孽啊！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残的残。老二，你也一起去。”

伸手拿了一把票子，雷豹走出门外，看着那帮唱莲花落、耍猴的花子房们，心头不由多了一丝怜悯。

微暖的春日，他们还在轻风中微微颤栗。没错，是冷，是在发抖！原本就已单薄的衣裳上打满了补丁，有几处还开了些口子，这样的衣裳能取暖？

墙角根上，一名年过七旬的瞎老头子卑微的蹲在那里，乌黑的手皱得跟枯树皮似的，一手抬碗，一手兀自拉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雷豹知道，这孤老头子就是这帮花子房的头儿，俗称花子头。

缓缓走到花子头面前，雷豹蹲下身子，把钱放到那破碗里，轻叹了一下，和声道：“老人家，这点钱，拿去买点吃的吧，别饿着孩子。”

花子头那白茫茫的眼珠转动了一下，伸手拍了拍那孩子的脑袋，沙哑着说：“柱子，快，给大爷磕个头，谢谢大爷！”

大爷？我有那么老么？

无声的自嘲了一下，雷豹赶紧伸手拦住：“别，别这样，咱可担当不起！”

身后的雷虎微微皱了下眉头，不太明白为什么雷豹对这些花子房那么客气。唉，换成是自己，最多就是甩手把钱扔到那破碗里完事了。

接过钱，花子头撕心裂肺的咳了两声，在柱子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接过一根粗糙的木棍，点在地上，一步步的朝城隍庙方向走去。

随后，雷豹和雷虎就愕然发现，刚才还喧嚣若市的店门前，突然清静下来，仿佛那些花子房们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只是自己的错觉一般，地上甚至连个渣都没有留下。

花子房们这一撤，便衣们就显得格外的刺眼，尽皆显露无遗。雷豹冷眼看了一下，对面梁家当铺一个，左边青云茶馆里坐了两个，右边的福祥布庄里也有两个装模作样在看绸缎。

眉眼一挑，雷豹眼里闪过一丝杀机。这些狗在这里看得那么紧，家里那个“陈老板”出不去，铁定会给家里惹上祸端。

两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不愧是亲兄弟，就连这念头都是不谋而合。

“大哥，你怎么出来了？”雷虎突然叫了一声，雷豹才注意到，雷龙居然站到大门外，笑吟吟的看向自己。

“老三刚才做得很好。这一点，老二你多学学，别总是一幅刚强模样，那些可怜人，可都是乡里乡亲的。别忘了，爹娘去得早，咱们也是靠这乡里乡亲的才熬过来的。”雷龙数落了雷虎一通。

灯火冷清。

隔着门房的缝隙，可以清楚的看到便衣们晃来晃去的身影，不时还能听到小鬼子摩托的轰鸣声。

“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陈老板点燃一根烟卷，狠狠的吸了一口。“雷龙，半夜，我从你家后院翻墙出去，不能连累了你。那批药物，你尽快送出，弟兄们等着救命。”

“你不要命了！”雷龙狠狠瞪了陈老板一眼。“外面全是便衣队的狗，你一出去，就得送命！娘的，你以为现在出去就能和我撇清干系？”

“不就几条狗么？大哥，你就等着我和老三的消息好了。”雷虎恶狠狠的拔出一把短刀，舞了一下。

“不错。”雷豹也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尖刀，“杀他几个汉奸，也不是啥难事。大哥，动手吧，再这么拖下去了，后面的麻烦更大。”

雷龙皱眉思虑了一阵，这才点头：“好吧，小心点。”

“只是，出城，我们却是没法了。”雷豹有些无奈的道。“城门口都是鬼子、二鬼子，人多枪多，就凭咱们这几个，还不够人家下酒的。”

“不用出城。”陈老板呵呵一笑。“只要能送到城西的税捐征收局，自然会有人接应。”

三更时分，雷虎雷豹各自换了身黑色衣裤，野猫似的爬上院里那棵老栗子树，顺着树杈悄悄上了院墙。

奉天的夜，很冷。虽然早没了冰雪，可风还是凛冽得像小刀子，刮在脸上还有些生疼，身上才刚刚有点暖意就立刻被吹得无影无踪了。

小心翼翼的在墙头挪动，借着淡淡的天光，雷豹看到，两边街角各自有两名便衣在风中瑟瑟发抖。

怎么少了一个？

只是，眼下也顾不上管这个了。

两兄弟轻轻击了下掌，一个朝左，一个朝右，分头行动起来。

街角这头，两名便衣捂手、跺脚，嘴里叼着的烟头在夜色中闪动。

“妈的，这驴日的天，这时候还这么冷！”一名便衣咒骂着这冰冷的天气。可不是么，这渐渐浓重的霜气，越发让人受不了，就连身上的衣裳都有些潮了。

另一名便衣吐了个烟圈，无奈的比了个小拇指：“有啥办法？谁让咱是这个？娘的，这黎头目倒是去烟花乡里快活去了，就咱们哥俩倒霉，摊上这苦差事。唉，我那热炕头，我那小娇娘哦！”

“去你的小娇娘！”先前那便衣不屑的说。“就那**，你不在，人家还不知道有多快活呢，就只瞒着你这傻蛋儿！你说，为什么这段时日你总被派夜班，还不是为了方便川岛太君去和你那骚娘们厮混？”

后面那便衣脸色黯淡下来。这种事，即便别人不说，自己也是有所查觉的。只是，即便查觉了又能怎样？自己不过是鬼子的一条狗，一条即便被踢了还得满脸笑容狗！不！连狗都不如！狗被踢了还能叫上两声，自己呢，敢叫么？

先前那便衣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了，拍拍对方的肩膀：“算了，别往心里去。这狗娘养的世道，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娘的，头前那壶冷茶喝多。你盯着，我去拐角撒泡尿。”

天赐良机！

趁着先前那便衣拐去墙角，雷豹猛然跳了下来，一手搂住后面那便衣的脖子，一手持刀飞快在他脖子上划过。

血，飞溅出去，雷豹虽然撒手得快，却也感觉到那一丝热气喷涌。莫名的，手刃一条性命，雷豹竟没有一丝畏惧，反倒觉得浑身充血，似乎全身的血气在这一刻全部沸腾起来，竟然还有几分兴奋！

“嗯，你小子在干嘛？怎么那么大响动？连泡尿都不让老子好好撒完。”先前那便衣撒完尿，浑身舒坦，一步步的晃了过来。

刚过拐角，便衣的目光就被同伴的尸体唬住了，浑身一个哆嗦，右手条件反射的往枪套子里捞，嘴巴大张，就要呼救。

只是，这一切都已经晚了。

刀，已经划破喉咙，嘴里只来得及吐出半个音节，便衣就倒在了血泊中。

雷豹略带兴奋的拔刀，在便衣的身上擦去血迹，伸手去拿便衣身上的盒子炮，还有那些子弹。这个乱哄哄的世道，这些可是保命的好东西啊！

街道那一头隐隐传来布谷鸟的叫声，雷豹不由咧嘴笑了。这是事先约好的信号，说明雷虎已经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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