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市长说：“政策要严格执行，但也要灵活执行。开发区的地不是已经向省政府报征了吗？现在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我们可以跟开发商约定，地先供给他们，他们只把农民的补偿搞了，省政府正式批文没下来之前，他们先不要开发。只要农民不闹事，那些地也没人动，就不会有事，上面听到风声查起来，也完全能应付过去。”

不得不承认，张市长说得很有道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是政府官员必须练就的基本素质，如果你在官场待上几年，你会发现，没有哪位政府要员不是对付上级政策的高手？

可是我还是表达了我另外的担心。我说：“现在国家已经明令禁止搞大广场大街道，我们还这么干，显然是顶风违纪，上面查起来也是不好过关的。再说，如果我们把广场缩小一半，把街道宽度变成八十米左右，我们不搭上开发区的地，也会比现在的方案有吸引力，更能引起开发商的兴趣。”

张乔显得不太耐烦。他说：“你怎么总拿政策来吓我们？我们总不能对任何事都先要考虑清楚自己有没有风险后才决定干与不干吧？只要是出于公心，个人即使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我相信全市老百姓肯定会记住我们的。还有，广场的大小和街道的宽度是市委市政府决定了的，完全与整个城市未来的发展相匹配，今后谁都不许再在这个问题上质疑和纠缠。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小明，我给你一天时间把规划红线图和规划指标拿出来，明天这个时候就交给刘之俊，刘之俊你三天之内拟出土地招标方案报市政府常务会议过一过，然后马上对外公告，下月上旬正式举行招标会。时间表我已经给你们排好，你们必须一个环节一个环节一环扣一环地按时间表运行，谁那里出现了梗阻延误了时间，我坚决拿谁试问，到时别说我长乔脾气不好。”

张市长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敢再说什么。我的想法是，反正不会有多少人有胆儿参与竞标，因此招标成功的机会不会大；即使有人摘标，按约定开发区的地也不能擅自开发，大家的风险也不是很大，我就做了坚决按要求完成任务的保证性表态。

招标公告发出去后，几乎每天都有省内外的客商前来咨询考察，但无一不对我们的规划和附加条件表示不可理解，有位浙江来的客商甚至不客气地对我说，你们根本没有招商的诚意，纯粹是做样子给人看。你们这么做，把我们大老远的诓来，害我们白跑一趟，你们不觉得难过吗？

我只能诚恳地表示歉意，其它的，我不能再说。

报名截止日期一天天临近，可我们的报名表仍然是空白，我心里暗暗高兴，看来老天也不想让我们犯错。而张市长呢，却也并不着急，与他以前急迫地要把这个项目推出去的态度反差很大。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打探。

就在报名截止时间前的最后一个小时，一个我一辈子都不想见到的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这个人就是马千来！

马千来是在副市长穆江的亲自陪同下来到我的办公室的，我瞬间明白了，他将成为这次我们这次招标唯一的投标者。

难怪张市长那么沉得住气！原来他胸有成竹。

这是意料之中，但也在情理之外的事情。以马千来的机灵，他不可能算不清楚这笔账，而以他的人品，不赚钱甚至倒贴钱的事放了他的血也不会干。难道他真的是善心大发，以慈善家的身份为杨金人民做贡献来了？

许是看透了我的心思，马千来说：“你们这纯粹是个赔钱赚吆喝的项目，可张市长是我的铁哥们，他三番五次地打电话请我，穆市长穆大哥又亲自跑我那里来迎接，我再不来支持他们的工作，就是太不给两位领导面子，就是太没把两位大哥放在眼里，就是太不讲哥们儿感情！”

马千来一开口还是那么高调。以他混成现在的这幅模样，我相信他在发出高调时是有充足的底气的，而不似他刚发达时那般外强中干虚张声势。

这使我对他更加反感和厌恶。过去我见他这个样子我还有几分同情和可怜，现在只有看见一只苍蝇直接从一堆狗屎上起飞，然后沿着我的鼻尖盘旋不止的烦躁，我甚至真的下意识伸出巴掌赶了赶。

但我们的副市长大人好像很认可马千来的做派。他以与他身份极不相称的巴结的口气说：“是是，我们知道你在省城的两个楼盘正到了关键时期，本来是没有精力抽出来再铺摊子了，但为了支持我们，只好做出牺牲了，张市长对你的仗义很赞赏很感激，我相信，全体杨金人民也会永远记住你的。”

“我的目的也不过是希望为杨金人民留下点有意义东西，我不敢指望全市人民都认同，只要有部分人记得我的好，我就觉得我的付出值了！”马千来也不谦虚，只顾顺着穆江塞过去的梯子往上爬。

“马老板虽身为商人，但有如此之高的思想境界，实在难得，令人佩服，以我看，你比我们一些**员还要**员！”

穆江不遗余力地为马千来垫高，只是我不清楚，他所说的“一些**员”中，是否包括他自己？

我实在不想听他们的相声表演，我无不讥讽地说：“马千来你小煤窑老板不是做得有滋有味的吗？怎么想起改行做起开发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