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疯性再现
作者:瞋瞳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26

横出一脚扫飞攻至腰身的数只羽箭,空中略一翻身,斜斜让过直射面门而来的箭羽,赵拓双手微一撑地,身子再度借势腾起,于对面飞至的几点寒星中悄然穿过。一众箭影之中,赵拓上下翻飞地身影,如同嬉戏在箭竹丛中地一尾黑蝴蝶般,左右逢源。不光是身法灵巧,赵拓整个人的身子各处就如同随时可以抽离出骨头一般,肌肉群做着各种微小地拉伸收缩,总能在箭矢将将透体而入的前一瞬间,生生挪开两寸,避过箭矢。

然而赵拓有着这般诡异功夫,不代表川盟众人也有。身后不时传来箭矢入体以及某人中箭后的闷哼声,不断在提醒着赵拓,留给他的时间已然不多,不然纵使最后他能冲至阵前,也决计无法以一对上对方数十近百人。

腰板向后一倒,仰面避过几支羽箭,赵拓乘机分神向后扫了一眼,模模糊糊身后已然倒下了四人。回转头来略一估计,自己同着盐帮弓阵尚有十二三步之遥,微一咬牙,赵拓双脚同时狠狠跺在地面,再度加速,向着弓手急冲上去。

很快,赵拓就为着他的鲁莽付出了代价。斜刺里飞来的一只羽箭深深地扎进了赵拓肩头,箭矢钉进肩骨那般钻心的疼痛让得赵拓倒吸了口冷气,前冲身子也微微停滞了一下。

“他中箭了,妈的,射他,射他!”瞧得赵拓终于为己方射中,杜万千一时喜形于色,兴奋地如同第一次洞房一般,放声大呼。眼见着赵拓中箭,对面盐帮弓手一时均有种如释重负的快感,就如同忌讳莫深地神秘禁忌被打破了一般,那股自交战初始便为对方诡异速度与身法震慑所产生的压力顿时消减了不少。心中一松,弓弦拨动地更加迅捷,连珠长箭更是在空中连成线般向着对面众人飞射而去。

强迫着自己收敛起心神,勉力避过后至的一众箭支,赵拓顿觉压力大增,一时被对方徒然高涨地气势逼得有些手忙脚乱。弓阵大范围连环杀伤地威力终于在此刻得到了最佳的诠释,一旦身中一箭,后续杀机便会连环而至,甚至连一丝喘息地机会都没有。

汨汨鲜血带着熟悉的味道自创口处缓缓渗出,染得肩头中箭处一片殷红。火辣的疼痛,向外淌出的鲜血,一众感官冲击是如此地真实。一瞬间,赵拓仿佛被带回到了巴陵街市,回到了带着唐勇等一干小偷喋血打拼的那段峥嵘岁月。

如果要选出一种颜色用来代表岳阳南街的那段魁首岁月,那便只能是眼前这莞如血的红色。岳阳黑道当中,一群少年盗者为了赢得生存的权利而必须面对的,却是许多成年大人都无法想象的艰难。流血,受伤对赵拓而言,简直就比吃饭喝水还要来得寻常:为了吃顿饱饭,他往往要同着几波人打斗数场;而有时打斗过数场,却还吃不上一顿饱饭。更别说,还要时常照应着身边的一群小兄弟。

白道上地方官府地追捕打骂,黑道里各方地头蛇的勒索欺压,还有一旦失手被擒后所面对的毒打。成长于这样的环境之中,赵拓对于鲜血,伤痛没有半分陌生地感觉,往往旧伤口尚未完全愈合,就有新伤叠加上来,将结落的血咖再次撕扯地皮开肉绽。长短不一的疮疤交错纵横于赵拓的背脊之上,如同功勋表一般雕刻着少年生命中每一次的战役与光荣,只有看着赵拓遍布周身地伤疤,你才能体会到为了生存,这个少年经历了多少磨难。然而命运附加在他身上的诸多重压,却并未让得赵拓停止却步,他的背脊依旧直直地挺立着,带着特有地骄傲。

在老者影响下,立志“盗亦有道”的赵拓鲜有向穷人动手的经历,而择取富贵人家,或是不义之财下手的直接后果,就是他所面对的追打报复之惨烈程度往往要数倍于同道中人。即便如此,少年依旧骄傲地执着于自己的道,如同沙漠中根深数丈地胡杨一般死死地扎进了巴陵市井这方水土,任凭风吹雨打,不曾撼动分毫。每日里一如既往地挺直身板,狠狠地还击着周遭不分形式的挑衅同打压。

三年前,望着小伙伴无力地支起斩断地双手,疼得满地打滚的凄惨样子,赵拓向疯了一般冲出破庙,将头深深地埋进冬日里仡仡白雪地中。同伴面无血色地苍白脸颊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望着瘫在地上的断手伙伴,赵拓就仿佛看到了自己。他所要求的不过是一餐饱饭,不过是能在这世上生存下去,而命运让他付出的代价却是一双手掌和一条年轻的生命。

色彩缓缓自伙伴眼瞳之中消逝,感受着小伙伴的生机一寸一寸地自其掌中流走,赵拓唯有不断用力搂紧他的身子。同伴瘦骨嶙嶙的身子上如柴般凸起的骨头铬的他生疼,然而即便抱的再紧,却始终留不住怀里那条渐渐逝去的年轻生命。

眼中愈加浓厚地水气映得视线一片模糊。断手处不停涌出的污血,地上湿热的血泊,冻得乌黑的嘴唇,眼神中一点一点消散地生机和着地上渐渐冷去的瘦小身躯,太多太多地景象交错出现在赵拓眼前。悲哀,怨恨,愤怒,太多太多的情感如针一般扎进了赵拓方才十五岁的脑袋,刺得他抱头哀嚎,声音远远地飘散在破庙外雪地之上,比山野中受伤孤狼的嚎声更让人毛骨悚然。

天空洋洋飒飒降下的雪花落在衣不蔽体的赵拓身上,然而他却丝毫未觉寒冷,因为他的心,已然比雪更冷。猛然间,他拔步而起,直奔着岳阳城去,脑袋里针扎地疼痛逼得他必须去做点什么。再一瞬间,赵拓已然堵在了岳阳菜市口,三位巴陵黑道中也算得上一号人物的成年大汉身前。

赵拓根本没有说话,他的嗓子嘶哑地只能发出类似野兽一般地低吼。下一秒,他如同疯子一般冲着犹在错愕状态中的三人扑去。用拳头,用脚,用膝,用头撞,用牙齿咬,用一切能调用的身体部位,狠狠地砸在他所能够着的三人身上每一处地方。他只想让他们感到痛,生不如死地那种痛。

一遍遍地被三人从身上甩落,一遍遍地被砸倒在地上,三人如雨点般落下的拳脚一遍遍地痛击在赵拓周身各处,他甚至都能听到自己手骨各处断裂地声音。然而他一遍遍地站起,一遍遍地扑上,低吼着在三人身上去宣泄着自己头上仿佛要裂开一般的疼痛。不断有着殷红地血花四处飞溅,坠落盛开在一片泥泞地雪地街道上,有赵拓的,也有那三人的。终于,那三人开始恐惧,开始转身想要逃走,甚至开始失声尖叫,让得他们恐惧地并非赵拓地拳脚,而是他眼中的疯狂,就像传说中在满月里化作人形的野狼妖一般,带着嗜血地邪恶气息。

当被打得面目全非地赵拓踉跄着再度站起时,高高肿起地眼角已然让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身前三名皮开肉绽,周身望去没有一处完好的大汉倒在地面如同死去了一般。忽然间,头疼没有了,赵拓浑身从发梢到脚趾均是一阵舒畅,他的胸腔如同被充入了气体一般膨胀起来,周身都是一阵暖意。重重地喘息着,赵拓张口想笑,然而嘴唇方才微动,口鼻之中涌出一团已然混浊的血沫,滴滴答答地沿着衣服前襟淌在地上,下一刻,赵拓昏了过去,而手中仍旧紧紧扯着自其间一人身上撕下地半截耳朵。

那日之后,“疯子”的名号便疯传在岳阳市井上每一条大街小巷之内。直到今日,赵拓依旧觉得,当日菜市口他所击倒的并不仅仅是三名大汉而已,他是将一直欺压在自己身上的命运枷锁一并狠狠掀起,而后用最剽悍地方式砸得粉碎。事实上,赵拓的感觉并非毫无道理。因为那日之后,他遇到了石钟铭,一个有趣的老人,从而改变了他的一生。

打那之后,岳阳地界上,赵拓用着最直接,最粗暴地方式迎击着四面八方,各式各样地攻击,用最疯狂地方式在岳阳地黑市道上竖起了一方名为“拓疯子”的旗帜。每每回想起当日自己抱头跪在雪地中哀嚎地情景,在哀叹着逝去多年的小伙伴同时,赵拓总会把刻进自己内心深处的那句话重新温读一遍:生存的权利,做人的尊严,是需要用拳头用鲜血去捍卫打拼的。如果命途执意对我如此残酷,那我就要用更残酷地方式去回击命运。。。

中箭地瞬间,熟悉的痛疼与同样熟悉地殷红血花引得赵拓一时思绪如潮,闪身让过随后而至地数只羽箭,看着对面因着自己中箭而喜出望外的盐帮众人,赵拓微微扬起了嘴角。自打逃出岳阳起,一直穷尽心智地同着身后死死纠缠地岳阳盐帮,半途杀入地三湘水军,乃至流云坊一干人等比拼着布局心智。湘南逃窜直到后来地对战流云圣坊,一直以来有着太多太多的顾虑之处需要赵拓妥协,劳神。掣肘于种种形势所迫,其体内那份疯狂也被冷静的理智死死压制。小心翼翼,尔虞我诈,憋屈忍让的太久,久到连他自己都快记不起那份不管不顾的疯狂快感。

直到,直到熟悉的感觉再次潸然来至,随之一同到来的是赵拓惯性一般地疯狂。“似乎,我将这圈帮派人士摆的太高了。”望着杜万千凶狠同着欣喜并存地脸庞,赵拓喃喃地说道。他忽然发现身前这帮江湖人,同着岳阳城里那帮地头蛇们在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为着生存,他同样需要同着他们以命相搏,而关于为的到底是一餐饱饭,还是一本账目,事实上,已经没有太多分别。“收敛了这么久,真的有些怀念在岳阳街头混迹的那段日子啊”赵拓心里轻轻地说道,一边默默感受着熟悉的野性再度在其体内低沉地咆哮着,蠢蠢欲动着。

似乎,被肩头那一箭唤醒的,不单单只是盐帮弓手高涨地士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