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等人停住了脚步。
“为什么？”
顾老爷子皱眉沉吟。
老道脸上的表情麻木如死，但目光倒是越来越亮，他伸出右手，指了指似笑非笑的普贤像。
“那东西关系重大，如果走漏风声，我们恐怕都不得好死！”
其他几个人似乎听懂了他话里头的深意，鸡婆婆和董不平不禁凶狠地点起了头。
曹小满扭头看着普贤像，喃喃道：“这座佛像关系重大？怎么可能呢？”
他满脸迷茫，然后恍然大悟，拍掌叫道：“是了，你们想要偷这座佛像！”
其他几个人不禁一呆，汪翩纤目光莹莹地看着曹小满，幽幽叹了口气，“傻小子乱说话，当心丢了狗命。”
老道见顾老爷子还在犹豫，跺脚道：“当年你何等干练洒脱，怎么越老越――”
顾老爷子凌厉地看着他，“虽然你是大哥派来的，但一样得听我的指挥！走――”
他低吼了一声，黑袍飘摆，人已经飞掠出破墙之外。
老道目光闪烁，嘿嘿怪笑了一声，脸上的肉丝毫没有抖动，越发显得恐怖。
他嘴唇微微动了动，无声地骂了两个字出来，终究还是没有违抗命令，身子一晃，很轻灵地飘出了庙去。
鸡婆婆抢先追上顾老爷子，两人并排飞纵，鸡婆婆轻轻唤道：“二哥。”
顾老爷子回头瞟了一眼，董不平、汪翩纤和老道依次跟了出来。
他苍老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三妹，当年，我们手上的血沾得太多了……能够不沾血最好不沾，你明白吗？”
月光从树隙间透下来，照在鸡婆婆的脸上，随着她身子不住地上下窜动，光影也在窜动着。
她冷硬丑陋的脸突然变得很柔和，轻轻地嗯了一声。
“傻兄弟，你倒真地福大命大，又逃过一劫。”
萧无迹从佛像后面无声无息地钻了出来，径直走到门口，望着庙外的月光，一脸深沉。
曹小满指着普贤像，“那群盗贼想偷它！”
萧无迹玩世不恭的脸沉了下来，“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要去的那个天禧寺就是我们要找的长干寺――”
曹小满一拍大腿，“佛骨有恙！”
萧无迹咦了一声，“你脑袋转动得挺快嘛！”
曹小满急道：“萧大哥，那我们快去呀，不然老恩公交代的事情可要办杂啦！”
萧无迹目光闪动，颧骨上的两坨肉又高耸起来，似笑非笑，喃喃地道：“急有个屁用，他们会给我们带路的……那个老道很奇怪呐，全真教哪里钻出来这么一个满脸死肉的东西？你那位老恩公也很古怪，他为何故意把天禧寺说成长干寺？害得我们在这里多耽搁了几日……”
曹小满嘀咕道：“不正好遇上那群贼人吗？”
他抬头看了看孤独破朽的普贤像，叹道：“对了，他们怎么会偷你呢？你这个样子，还有谁会要呢？唉，我真是糊涂了……”
转过头，萧无迹的背影已经在庙外的树林中闪现，他抓起了酒囊，赶紧跟了出去。
院中的几匹马儿扑哧哧打着响鼻，侧着脑袋，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曹小满他们远去。
一路之上，萧无迹嫌曹小满走得太慢，索性又故技重施，单臂托住了对方的胳膊，穿林越岭，放风筝一般把曹小满荡在空中。
他们从城东一直绕到了城南，在一片山丘上，黑压压的丛林掩映中，几幢塔影窜了出来。
前面的几条人影放慢了脚步，变得小心谨慎起来，聚在山道边的八角亭子里，低声商量着什么。
萧无迹喜道：“正是我们赶去报讯的大好时机！小兄弟，不要乱叫啊！”
他向曹小满要了一口酒，然后猱身插入密林，绕开顾老爷子等人，然后施展偷学的全真教轻功“天行健”，纵上树梢，脚尖在树叶上虚点，如同一只大鸟般，带着乱摇乱晃的曹小满，冲着山丘上那几道塔影飞了过去。
曹小满被晃得昏头昏脑，眼睛被疾风刮得流出了泪水，他只得埋下头，就看见了右侧下方有一条波光闪闪的河流。
冷月无声，倒映在河面上，河面轻烟缭绕，朦胧迷离。
在那条河的远处，靠近南门的位置，画舫林立，浮舸密布，灯火阑珊，还隐隐传来丝竹歌咏之声。
曹小满心中一动：那就是秦淮河了！
他一直待在樊城，经历了一年多的前线战事，腥风血雨，哪里曾想天下还有如此繁华安逸之所！
他不禁有些感慨，摇头晃脑地吟起了杜牧的《泊秦淮》：“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
砰地一声，萧无迹已经从树梢直落下来，穿入林中，站在了一座寺庙门前的台阶上。
曹小满几个旋转，头昏眼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头正好看见门匾，月光照得清楚，赫然是徽宗皇帝的瘦金体，“天禧寺”。
萧无迹蹲下身子，从曹小满手中夺过酒囊，咕咚咕咚喝了个饱，怪眼一翻，瞧着还在眩晕的曹小满。
“原来长干寺就是天禧寺，嘿嘿，你的那位老恩公不知是什么朝代的人……傻兄弟，他除了要你找心传大师告诉他‘佛骨有恙’之外，还有没有其它的话？”
曹小满粗声喘息着，“没有了，萧大哥。”
萧无迹笑道：“真地没有了吗？这庙子里的和尚可不一般，他们凭什么相信你？”
曹小满一脸迷惑地摇着头，“真地没有了。”
“好，我相信你――走，我们进去吧。”
萧无迹扶起了曹小满，手指顺着对方的脊梁滑下，在“志堂穴”处偷偷地一按。
曹小满叫都没有叫一声，就软软地昏了过去。
萧无迹脸上露出了悲戚的表情，“对不住了，兄弟――”
他把曹小满抱到了庙门旁边一棵菩提树后，低头看了一会儿，才一咬牙，哼哼了几声，身子化为了一道幻影，纵上了山墙，窜入了天禧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