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大戏(二)
作者:宁寻阑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773

赤脸士子欣欣然地起身之后,负手于身后绕着客厅踱步,边行边调匀气息,约一柱香功夫,方缓缓沉声吟道

“五纬起祥飙。

无声识圣朝。

稍开含露蕊。

才转惹烟条。

密叶就潜长。

低枝且暗摇。

林间莺自啭。

花下蝶微飘。

但偃缘堤草。

能扶出水苗。

太平无一事。

天外奏虞韶。”

赤脸士子吟完此诗,意犹未尽,仍四下踱步,摇头晃脑不已,口中连连感叹不止,半晌,方停止踱步,脸有自得四下环揖道。

“小可拙作,见笑大方,小可不胜惶恐,恳请诸兄加于指正一二,小可不胜荣幸之至。”

客厅内一时鸦雀无声,众士子面面相觑,尽是一副佩服得五体投地之神情,口中兀自喃喃自语,重复背诵着方才的诗句。

只是有几个衣着简朴士子黯然不语,眸子深处似有若无,一丝隐诲不明的不甘、羡慕、嫉妒目光,心下略有不服、忿恨,暗暗直在心中嘀咕抱怨,默默怨念着,直道这位宣仁兄工于心计,其人在王家书院里无所不用其极,阿谀奉承讲师、教谕、训导、山长,在其人屈意迎合、百般讨好下,深得书院众夫子之心,遂在课业、院较、切磋诸如此类之事上,百般照顾其人,乃至如今更有风言微语盛行于书院,但闻书院山长欲举荐此人,参与号称大周笙歌鼎沸文坛巅峰,一年一届的大周天下巾帼群英会,如若在天下巾帼群英会上,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取得了较好名次的话,那这宣仁兄真真是一朝乘风起,琼林宴中人,真是可叹自家寒窗十年功矣!

怎耐此时这位宣仁兄现气焰正盛,其势不可挡,拥趸扈众甚多,自个儿只是书院寒门挂名学子,当让则让,当避则避,且忍下心中妒嫉、酸楚,这几个衣着简朴士子强颜欢笑,从僵硬的脸上挤出一团和气。

正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厅上一干众士子迅速反应过来,急不可耐的送上赤脸士子,一个满堂喝彩,兼送上一个大大高帽子。

厅上瞬即响起乱哄哄的夸赞、感叹喧嚣之声。

“好诗,妙诗!在下早就说吾兄必非久居人下之人。方才所吟之诗,文采斐然,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必为琼林宴中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宣兄大才,听闻好诗,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

“此诗作可谓百年未见之传世名作,吾才大才,小弟不胜景仰之至。”

“古之屈子当席赋楚骚,今之宣文博三步赋得风不鸣条,屈子宣文博互与生辉,皆有传世佳作也。”

一干众士子摇头晃脑,口中尽于溢美之词,唯恐落人于后,不得表现殷勤,均搜肠刮肚寻觅些,语不惊人誓不休之誉词,天女散花般飘飘洒洒美誉声,充溢了整个客厅。

客厅左首处端坐的夏桑,宗华,弓溯,奚方四人,却是随意鼓了下掌,只当应和文作惯例之礼,夏桑,宗华,弓溯,奚方乃南德欧阳书院门下,正所谓同行是冤家,南德各家书院亦不例外,同郡书院与书院之间,难免有争名夺利、暗箭明枪之举,欧阳书院与宣翼等人所在王家书院,因郡望书院之排名,科举大考之名次,累年积怨之下一言难尽,两院关系微妙莫名,难以言喻,乃至云宁乡里乡亲的学子之间,因各自所在书院不同,亦有一些不和谐,彼此之间面和心不和,只是泛泛之交,书院治学空隙之余,亦无甚深来往交流。

夏桑等四人亦不例外,每二季休学返乡,县城街道路上如遇与宣翼等人,也只是拱手互道天色适宜而已,平日里并不常来往,加之书院中人难免有互通讯息之举,夏桑等人对宣翼阿谀奉承之事,亦有所耳闻,皆不耻此等行径,视之为云宁士子中不端之人,只是今日但讲文坛诗宴,斯文惯例随礼鼓掌而已,再要出言美誉,请恕吾等力薄才疏,无甚措词以对。

宣翼突兀立于厅上,耳听得众士子夸赞,心满意足笑逐颜开,微抚长须,口中“呵呵”直乐,顾盼自雄环视四下,当目中余光窥见夏桑等四人,只是平心静气端坐交椅,并无一句赞美之词,宣翼心下大恼,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自笑容满面立于厅上,双眸已是无半点笑意,冰寒无比,宣翼发恨默道:夏桑尔等匹夫,岂知吾胸中韬略,真乃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可笑,可笑之及!今日尔等瞧不起吾,来日方长,须知抄家的县令,破家的太守,两遭自有相逢之时!

大好兴致被烦心之事干扰,宣翼便不再抚须安然站立,随即长袖一拂,转身面对主宾上座的曾唯,但就做读书斯文人的道理来说,少不得要惺惺作态一番,口中悠悠向曾唯轻道。

“小可拙作,甚是不堪,贻笑大方矣,敢问汝有何诗文?须知先贤孟子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传示同好,众好互相唱和,才得欢畅,汝不必自赏自珍,但说无妨,只当相与切磋一二。”

宣翼其势汹汹锋芒毕露的话语,咄咄逼人袭向正兴味盎然,倚在交椅扶手托腮观看,客厅济济高冠宽袍之士谄媚恭维的众生相,看得不亦乐乎的曾唯。

只见好个从心所欲的曾唯,瞧得众士子为了某句溢美之词,从而争执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曾唯心生景仰叹为观止,看到妙处竟自得其乐,一手倚扶手托腮,一手在另一侧以指打节拍,口中微微轻唱着:我正在客厅上观风景,耳听得厅中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一干士子兴义师,磨刀霍霍发来的声。我也曾四处观望,却见得宣仁兄领衔打头阵,一来是士子无谋少才能,二来是矮子里选将军,你拔得头筹甚侥幸,贪而无厌你又气焰嚣张,日常行事甚是跋扈。咱在上座把驾等,等候了宣仁兄到此谈谈心,咱无有别的敬,早预备下阿黄犒赏你,仁兄就放马过来,咱何许人也!

曾唯所唱的朗朗上口、西皮二六唱腔,其声虽低微却也依稀可闻,这西皮二六唱腔被邻座的赵琰、孔琛、黑纱面罩神秘女子、夏桑等人听得分详,众人从未听到如此高亢、激越、活跃、明快好听的唱腔,目中不禁露出赞赏之意,脸上泛起心旷神怡表情,就连那以鼻观心,双目紧闭,双唇紧锁,只口不言撅着樱桃小嘴的俊俏书僮,不禁睁开美目,亦饶有兴致听着,当听得曾唯唱到,预备下阿黄犒赏这句唱词时,俊俏书僮“噗哧”一声,从曾家村蒙童口语交谈中,明白“阿黄”其意的俊俏书僮,忍俊不禁嫣然一笑,方露浩齿,便心下醒悟,急用手捂住嘴,自得其乐,只是一双流盼生辉的杏眼,兴趣盎然望着曾唯。

此时客厅众士子听到宣翼对曾唯的言语,不约而同停下了夸赞、美誉、感叹、喧嚣之声,齐齐目不转睛看着主宾上座的曾唯,观其一举一动,看这小小竖子如何应对,这赫然有些僵持之场面。

曾唯却是处之泰然,竟闭目不言,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宣翼与众士子心下大恼,众人一个个如狼似虎之表情,目中凶狠死死盯着曾唯看,而领衔的宣翼心下发恨,默念:吾宽宏大量,再等尔这竖子一盏茶功夫,如若此竖子一盏茶功夫作不出诗,吾出言亦不迟,谅这竖子云宁神童之名,今日定当让其化为乌有,有如西风吹过昨夜黄花矣,那就往日宿怨今昭雪,得遂吾心尽开颜,宣翼心里百感丛生,喜忧交集,忐忑不安,目中殷切期望盯着曾唯,只盼曾唯快些拱手认输。

寂静客厅。

众人彼此心跳之声“??”可闻。

主宾上座闭目不言的曾唯动了动身体。

那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猛然睁开来了。

曾唯从容不迫站起身来,其小小的身躯竟让厅上众人,感觉到有些嵬峨。

曾唯却不先开口,朝东道赵琰行了一揖,再环揖四下,方不慌不忙朗声道。

“小子乡野之人,常操持农事,亦有所感,得了只言片语,信笔涂鸦之作,只是不堪,比不得宣仁兄圣朝太平大气诗作,只是一些荒唐无聊戏话,敬请诸位大才指正。”

言毕,匀好气息,朗朗出口吟诗。

“岚山脚下曾家村,曾家村里一楚狂;

宁闲农乐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换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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