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中感觉裤袋里有东西在震。手机。早上去金课长家调的震动，忘调回来了。

来电显示，慧妍。整片黑暗容不得这丝光亮。

“嗯？”发出声音才知道它是沙哑的。

“你在哪？”

“在家睡觉。”

“起来，到Kevin家来。”

“啊？干嘛啊？你在他家？”

“是的。你过来。”

嘟嘟嘟。

手机显示，通话时间，才46秒。我艰难地坐起来，伸手去开灯。然后看看床头的闹钟，十一点多了。盯着时针和分针，突然觉得它们像个扇形图，嘀嗒嗒地统计着我的一生。我好害怕面积稍大的那块是已经逝去的生命。

初夏的首尔，一般热。

站在Kevin家门口，我突然想起来，他给我的备用钥匙我又忘了带。

慧妍把门开开的时候，我感觉她看着我的眼睛有点恨意。奇怪了。

一进门我就看到客厅里摆了一架三角钢琴。Kevin什么时候又重操旧业了。

我想起了在墨大。有时候我和Kevin在图书馆里一待就是几小时，以至于看到设计图哗啦啦的直线就蒙。然后他就会拉着我到音乐系，趁人不注意溜到钢琴室里，弹琴给我听。

他从不弹名曲，也不知道那些曲子是哪来的。钢琴室有十多架钢琴，但他只弹三角的。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他钢琴十级了，但那时候都没有机会听。

每次听他弹，我就闭着眼趴在隔壁的钢琴上，想他到底有什么不会的，然后眼睛张开一条细细地缝。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手指在黑白键上不停地动，修长的手指让那看起来像芭蕾舞者的律动。背景是一丝斜射的阳光。

音符是个灵异的东西，归顺它的是祥和的灵魂，对抗它的是悲怨的灵魂。但它的魔掌很大，所以逃不出的两种灵魂自相残杀。

我一扭头，笑着问慧妍，Kevin呢？慧妍没回答，关上门，然后自顾自地走到了Kevin房间。看着慧妍的背影，觉得她身材真棒。之后我也跟着走过去，拐弯前望了望那架钢琴。

一进去就闻到了空调以外混着酒气，果然，Kevin满脸通红躺在床上。画面似曾相识。想必慧妍很艰难才把他带回家吧。我看着慧妍，笑着说：“呵呵，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Kevin一犯错，我说话的语气就会有点像他妈。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醉吗？”面对我的笑容，慧妍没有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时候Kevin突然开始说酒话，你当我是什么！你当我是什么！他用粤语说的，慧妍听不懂，只是看着他，她的眼睛在说什么，我却刚好看不见。

红通的脸把Kevin浓浓的眉毛衬得，像上了重墨的一笔书法，未完成，却抑扬顿挫。

之后慧妍把我拉出客厅，告诉了我几件事。

Kevin今晚是为了我喝醉。意料之中。

慧妍是因为Kevin才回到韩国来的。意料之外意料之中一半一半。

今早允浩把我前天逃班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金课长和Kevin。意料之外。

Kevin其实早在我说我喜欢上允浩的时候就开始学韩语了，整整三年。

之前我不知道Kevin不懂什么，现在我知道了，他不懂爱。

他错爱了我。

我和慧妍一起离开Kevin的家，我看着她开车打着左灯，消失在我左边的盲区里。

那晚慧妍对我说了一句话。

上天冥冥中安排人们互相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