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林和妻子程蕙兰，还有妻妹夫妇等人，办完了妻子养父母的丧葬大事之后，第二天黄玉林就独自一人来看望赵厂长，黄玉林首先独自一人来到厂区，他一直还在惦念着这座工厂，他曾经在这里工作了近三十年，他的青春年华都奉献在这里了。可是现在眼前的工厂已经是面目全非了，眼前的工厂简直就像是一片荒凉的废墟！那些又旧又巨大的大车间厂房都是脏兮兮的，静悄悄的，窗子上的玻璃都破碎得凌乱不堪，向里望去是黑洞洞的，厂区到处都长满了杂草。只有个别的厂房还进行着部分的生产，那是个别人在外单位揽的一些活儿，在生产一些和本厂不相干的产品。黄玉林很熟悉的原技术处的那栋楼房，现在被一家南方的建材装修商人租用，原来的各办公室都用作存放商品的仓库和安装检修商品用的工作间。黄玉林还想到二楼的原来工作过的设计室和绘图室去看一看，可是那里已经成了打工人员的宿舍，┅┅。黄玉林真是没法再看下去了，他回忆着当年，这个苏联援建的工厂也曾经有过辉煌时期，那时这座在ХХ行业全国最大最新的工厂，那时在车间里机器轰鸣，到处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生产景象，人们都在紧张地忙碌着，厂区里到处都是五染六色的黑板报和花坛，那真是一幅令人振奋的景象。黄玉林禁不住又回忆着往日在这里发生过的许多苦辣酸甜的生活经历，面对现在眼前破落荒芜的厂区景象，黄玉林觉得十分伤感，他心情沉重地叹息一声，甚至就是眼含着泪水，黄玉林默默地从厂区退了出来。
ХХ工厂的原赵副厂长还居住在该厂区宿舍，这天赵厂长正在家里感到很无聊，突然见到了多年不见的知心老朋友，赵厂长真是万份惊喜地说：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孔夫子在两千多年以前就说出了中国人的心声，所以这句话就流芳千古了。在赵厂长看来黄玉林就是自己的知心朋友，在黄玉林看来，赵厂长不仅仅是自己的知心朋友，也是自己的兄长和老领导。这次见面他们两人都真是非常高兴，甚至都感到有些激动，他们互相紧紧握着手，又亲切的拍着对方的肩膀，仔细的看着对方。赵厂长已经是七十岁的老人，头发花白了，但是精神和身体还都可以。黄玉林说：
“头两天我和蕙兰来过了，你的家人说那时还在南方，很快就会回来，你果然回来了。”
“我有孩子在南方工作，我也在南方买了房子，我就成了侯鸟，冬天是到南方居住，夏天是到东北来避暑，我也是在清明之前刚回来，要和孩子们一起去给他妈扫墓。”赵厂长说。
“我也是在清明节和蕙兰一起给他日本妈妈扫墓，还将她养父母的骨灰送到家乡来下葬。”
“这一定是蕙兰养父母的遗愿？”
“是的！”黄玉林颇为感慨地说“故土难离啊！”
黄玉林送给赵厂长一只精致的日本手表。寒暄之后又互相大致介绍了各自的情况。黄玉林这次回国后，觉得自己的祖国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颇为感慨地说：
“我们的国家真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看到人民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市场上物资很丰富，人们的精神面貌也很好。国家的经济发展了，政治环境也显得宽松了，如果和我们出国前相比较，中国在各方面都有了巨大地提高！可见邓老的改革开放政策真是很有成效，邓老真是一位很英明的领袖啊！”
黄玉林出自内心地赞叹着，黄玉林在国外生活已将近二十年了，可他一直很关心祖国的各种情况。赵厂长还是很健谈，他也颇为兴奋地说：
“邓老也是一位伟人，他使得中国的经济空前地发展了，人们生活水平大幅度地提高了，中国的综合国力增强了，中国在世界上的地位空前提高了，现在我国的社会面貌真是焕然一新。现在的政治环境也相对开放了，人们有了一定程度的言论自由，如果你晨练时到公园去散步，会听到有的人可以公开的批评政府和国家各级领导，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可是赵厂长介绍了ХХ工厂的情况时，他的语气却显得很沉重，他说：
“但是改革开放之后，国营企业愈来愈不景气，长春的国营企业纷纷倒闭，我们的××厂也是处于准倒闭状态，大部分车间都停产，职工不能开工资，工厂靠卖地皮、卖设备来给职工发点补助费，还不够维持职工的基本生活。职工们还经常上街游行、静坐、请愿闹事。为什么一个苏联援建的、当时是全国最大的、设备最好的、××产品的军工厂，竟然会落魄到如此可怜境地，真是没有想到哇！”
黄玉林和赵厂长都感到很痛心。赵厂长接着说：
“你们去日本后，又过两年我也退休了，后来徐宪民上台作厂长，国家由计划经济向商品市场经济过渡转化，我们厂的产品卖不出去，工厂的经济效益日趋恶化。国家进行了几次拨款要挽救这个ХХ工厂，可是工厂的效益还是日趋下滑，还欠了很多债务，最后工厂全面停产了。每次国家拨款之后，徐宪民还要进行出国考察，可是他还是拿不出挽救工厂的办法和措施。咳！这社会主义的国营××厂就算完了，徐宪民将厂区的许多土地都卖给了建筑开发商，有些机器设备也当废铁卖掉了，临街的房子卖给或租给了个体户经营者，国有资产的流失现象非常严重！很大一部分国有资产都进入了个人的腰包。像徐宪民等几个领导人却是飞黄腾达地富起来了，现在徐宪民是××上市公司的老总，有车、有房、还有自己的公司。”赵厂长说着叹息一声，轻轻地摇摇头。
这个徐宪民就是和黄玉林同年入厂的小徐，他在历次政治运动中都是积极分子，入了党之后曾任科长。邓老主持党中央工作之后，各工厂都要提拔一批有学历的知识分子作为工厂的各级领导，徐宪民又是官运亨通，又升为技术处处长兼书记，后来又升任厂长。
黄玉林颇有感慨地说：
“这么大的一个工厂怎么能就会败落成为这个样子？真叫人痛心哪！1965年在我们厂也成功的搞出了具有先进水平的换代产品。虽然那时各种条件不好，工作和生活又是那么辛苦，可那时我们的干劲儿都是那么足，当新产品研制成功时，大家都那么兴高采烈，对我来说那真是终生难忘啊！那是为我们国家和民族作了一件事情！那还是我一生最有意义的事情！每当想到这件事我的心情都感到很欣慰。”
黄玉林至今还怀念着那段苦辣酸甜的生活，又说：
“如果没有1966年的特殊时期，如果当时还有赵厂长和陈政委那样的好领导，那我就有信心可以让我们的产品赶上世界先进水平！就是现在我还渴望着还能有那样的机会！现在虽然有一些科技人员去海外，但是他们都渴望着祖国的科技事业能有长足的发展。”
赵厂长看着鬓发染霜的黄玉林，回想起当年那个不屈不挠的年轻人，他确实是一位肯吃苦、很有上进心、很难得的人才，他颇有感慨地接着说：
“想当年你总是提出要抛开苏联图纸，搞独立自主的设计开发，后来终于搞出来具有先进水平的产品。那个年代我国还搞出了两弹一星，对于我们搞工程技术的知识分子来说，那个年代也有很多值得我们怀念的事情啊！”
他们一起回忆着过去那个风云多变的年代，他们的心情显得很沉重，虽然也有一些令人振奋的事情，可是总的来说，中国知识分子在政治上受到歧视和压抑，国家的经济和技术都很落后，赵厂长继续说：
“我们说小平同志是一位伟人，是因为他敢于承认社会主义的传统模式已经行不通了，他上台后立刻批判‘两个凡是’的保守主义，雷厉风行地实行改革开放的新政策，就是要学习西方发达国家，引进资本主义的经济发展模式。经过二十年的时间，改革开放就已经在我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邓老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核心就是要发展经济，为了发展经济就必须大胆引进发达国家的资金、设备、技术和管理模式，就必须引进资本主义的先进经济模式，为我所用。在那个可怕的年代，人们的思想被严厉地束缚，只有小平同志敢于那样想，敢于那样做，**的逝世，给与小平同志大胆改革的机会，这也是中国人的幸运啊！”赵厂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接着又说：“可是在北朝鲜还在坚持教条主义的社会主义模式，北朝鲜的人民还是吃不上饭，许多被朝鲜人偷渡鸭绿江逃到这边来，真是很可怜的样子！其实北朝鲜现在的样子就是我们的过去的样子，我们中国总算脱离那样的贫穷落后的景象了！”
黄玉林却说：
“其实，我们和北朝鲜还是退十步笑百步的关系，现在我国虽然在经济管理方面引进资本主义的模式，我国的经济状况好一些了。可是在政治上我国还属社会主义体制，我们和北朝鲜、古巴还是属于同样的政治体制，还是具有共同的问题不好解决，比如官僚主义、**作风、缺乏民主生活等等。苏联建成社会主义已经八十多年了，实际上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经过近百年的发展和对比，显然社会主义的传统模式已经行不通了，所以才有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的发生，这些东欧国家已经在制度上放弃社会主义，实行资本主义。难道中国就要坚持社会主义吗？！”
赵厂长说：
“在许多社会主义国家，一些有责任感，有头脑的各国领导层也都认识到这一点，也都是在积极寻求各种改革方法，但是各国的改革方案有所不同。苏联和东欧各国是采用休克疗法，就是全面废止社会主义的一切体制，从新建立资本主义制度。可是就当前的实际效果来看，我认为俄罗斯的变革模式不如中国的改革开放模式。在俄罗斯首先实现政治改革，实行了全民选举，苏联**一下子就垮掉了，国家几乎立刻失去控制，国家的经济立刻陷入混乱状态。俄罗斯和印度在引进外资方面都比较保守，所以俄罗斯和印度的经济发展就落后于中国了。印度和俄罗斯这种较为保守的做法，是为了有利于本国自主经济的发展。
“在中国是在保障政治稳定的前提之下，首先实行经济改革，就是大胆地引进外资，其实引进外资也是一把双刃剑，大胆引进外资和技术可以快速地发展经济，但是外资和技术挤垮了我国国内的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使得我国国企工人大量失业，外资当然也会遏制本国民营企业自主技术的发展。
“在我国主要的经济实体中，其经济管理模式都采用资本主义或者准资本主义的管理模式了，比如特区就是这样的样板。在我国已经由社会主义的计划经济转变为资本主义的商品市场经济。外资的大量涌入，使得中国的经济快速发展了，比如长春的一汽大众合资公司，那是非常典型的资本主义企业，一汽大众合资公司带动了整个长春地区的经济发展。本质上说中国正在有步骤地有选择地实现在经济上的资本主义管理模式。在宪法和党章中已经都明确了私人资本和民营企业家的合法地位，我国的国有企业也都在有步骤地向民营企业过渡，外资和技术还在不断地大量涌入中国。当前中国只是保留了对金融、能源、土地开发和军工等行业的自主经营，其他各经济领域已经全面对外资开放。”
黄玉林也接着说：
“可是在中国，改革只是限于经济领域，在政治领域的改革就进展缓慢，这种经济上资本主义，政治上社会主义，显然还要产生很大的矛盾。现在的中国到底是属于社会主义还是属于资本主义呢？”
赵厂长说：
“正是这样，政治改革进展缓慢使得社会矛盾逐渐积累，最根本的问题就是社会分配不公、无法制止官僚主义和**。一个更为尖锐的问题就是，我国大量引进外资和技术，从表面上看我国制造业快速发展了，可是自主技术发展缓慢，民营企业和国营企业都要受到外资的压制，自主经济发展缓慢。这就是我国和印度、俄罗斯的不同做法。
“中国实行改革开放之后，曾经有人在争论是‘姓社’还是‘姓资’的问题，后来小平同志就明确表态了，他说：
只要是有利于我国的经济发展，只要是有利于增强我国的综合实力，只要是有利于提高我国人民的生活水平，我们就要去做。
“但是从实质上来说，我认为中国的经济还没有走上正轨，我国还有许多很基本的问题没有解决。改革开放之后我国经济快速的发展了，综合国力增强了，人民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了，GDP增长速度连续多年排名世界第一位。但是我国的自主技术发展缓慢，虽然中国成了世界的加工基地，但是却很少有中国自主技术的知名品牌。我国的制造业方面，在技术、资金、设备和管理方面都是过分依赖外资。据统计现在我国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制造业只占我国现有制造业企业的万分之三。现在来华投资的外国公司，甚至嘲笑我们国家没有能力偷窃他们的先进技术！在我国，外资的进入挤垮了多数的国营企业，许多国营企业纷纷倒闭了。刚刚出现的民营企业更是很难与外资竞争，这些很尖锐的矛盾又摆在我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