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偷袭
作者:寻常巷陌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92

救下来的兵士就安排在陷阵营中,出了少数几个武艺出众的被补如各旅之外,其他的人由于自身实力与断头军兵士有一定的差距,都归于王德顺的帐下,暂时从后勤人员做起,只是日常待遇稍减,按照陷阵营的标准发放。@本章节孤独手打 www.ShouDa8.Com@

王德顺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他原本负责五百人的一切后勤保障,江寒血却只给了他十几个部下,把他忙得半死。每日要生火、做饭、割草、喂马、洗衣、购粮、整理军备……种种事情累得他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在平日已经忙得不行,如今战火一起,各项事务必定更多,他早就叫苦连天了。如今一下给了他近二十个得力帮手,总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乐得他喜上眉梢,赶紧招呼这些新伙计去了。

死里逃生,还稀里糊涂的进入了整个西北大营待遇最好的陷阵营断头军,这些逃兵全都如坠梦中,唯唯诺诺的,半响说不出话来。唐泽好像个木偶人一样眼巴巴的看他演完了整场戏,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担忧――他倒是不担心这些逃兵再溃的问题,他是担心江寒血和洪大海的关系,大敌当前,如果因为这事弄得将帅失和,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唐泽先是将洪大海好言安抚了一番。王大海在他面前还是一贯的拘谨,二人身份的巨大差异使得洪大海不可能像江寒血一样没大没小,只是他的拘谨让唐泽半天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放下与江寒血的芥蒂了。

唐泽又去找江寒血,江寒血压根儿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几个他不要的逃兵,老江救下来是老江仁义,他有屁的脸面记我仇?我说唐司马,如今大敌当前,大事儿小事儿一大堆,你整点儿有用的行不?城墙一带的房屋都要拆掉,木梁、砖石用来守城,许多百姓要安置;新收的粮食要处理,否则要发霉变坏;瓮城中要挖设陷阱,以防敌攻入;城中的粪便也要收集起来,加入砒霜做成毒汁儿……我都快忙得焦头烂额了,你怎么老惦记这些屁事儿?”

唐泽刷的羞红了脸。他只会搞后勤,从没打过仗,有限的一些军事知识都是书本上学来的,什么“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什么“上下同欲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全都是些大道理。书本上是不会教他用“米田共”当武器这种阴损招数的,他也只知道处理好将帅关系是“头等”大事――可除了“头等”大事,“次等”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唐泽向来是好好先生,被人鄙视了也不恼火,很虚心的求教:“那如今我改干些什么?对了,铁勒人已经将四门围住,为何还不开始攻城?”

江寒血说:“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铁勒人千里突袭瓜州,纵使一路换马,但也必定累得半死。如今既然已经将瓜州城团团围住,自然没必要抢攻,好好休息一番是正经。等收完了城外的稻子,吃饱了饭,歇足了精神,他们自会攻城,急什么?你若真是闲得慌了想帮忙……对了,昨日刚下过雨,西面的瓮城地面有些湿滑,不好走路,你带人去铺一层干沙子,记住一定要弄干,不然不好走路。”

七品官给三品官下达战斗任务……这事儿也只有江寒血能做得出来,好在唐泽也不计较这么多,只要能出上力他就很开心,答应下来便去安排工作,刚走两步就觉出不对来了:“你是要我在西门外的瓮城里铺沙子?不用在那里设陷阱?”

“设屁的陷阱,你自己去看看,东南北三门围得严实,就是西门无兵。铁勒人不知从哪儿读了几本兵书,竟然敢用在他江大爷的头上,跟老子万什么围三阕一!你一万个放心,这南门他们是不会攻打的。”

唐泽不解道:“那也没必要在那里铺路啊……难道你打算从哪里逃跑?”

江寒血瞪他一眼:“竟说屁话,让你做什么只管做好了,问这许多干啥?”

这两日也许是压力太大,江寒血的脾气特别暴躁,骂人的频率比往日高了许多,动不动就开口骂娘。唐泽吐了吐舌头,不敢和他争论,按他所说的布置去了。

瓜州城是太祖时期新建的城池,隶属敦煌郡管辖,城长五百丈,宽三百丈,城高两丈,规模比敦煌城略小,但防御设施却更加齐备。由于缺水,所以瓜州城的外延没有护城河,但在四边边角处有观望的角楼,东南西北四门的位置都修有外筑的瓮城,城门侧开,大概可以容纳一支数百人的队伍。由于兵少,瓜州城是不太可能从瓮城出兵反击的,所以江寒血干脆将瓮城布下许多陷阱,只留了西面一个出口。

唐泽虽然不清楚他的具体用以,但出于信任,对他的吩咐仍然严格执行,带人先将瓮城里的稀泥和水弄干净,再找来干沙均匀扑上,然后又带人把城墙上的谯楼和女墙休整了一番,从中午开始忙到傍晚才忙完。等他再去找江寒血交令时,发现这小子竟然正躺在床上睡大觉。

这就是所谓的“忙得焦头烂额”?唐泽又好气又好笑,看他睡得香甜,却有不忍心打扰,让旁人的脚步都放轻些,自己找了件被子给他批上――9月的天气已经转凉,特别是夜间的气温下降得很厉害。

刚把被子盖好,忽然城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锣鼓声,江寒血猛的惊醒,面带怒容的坐起来,直瞪瞪的望着他。

唐泽很委屈:“这个……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就想帮你盖点被子而已,拆房子也弄不出这么大动静的。”

…………

鼓声是从东门外传过来的。

如今已是入秋时节,天黑得早,不过是刚刚戌时光景,天色已然全黑下来,城楼之上全靠灯火照明,城楼之下却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战鼓敲得震天响,守城的兵士也不知道铁勒人来了多少,从何处攻城,只得朝鼓声响处胡乱放了一通箭,过了半响,既不见对方回射,也不见有人来攻。

“都给我住手,老子辛辛苦苦从酒泉运来的箭,这一路累死了五匹好马,可不能就这么白白糟蹋了。”江寒血大声说道:“城楼之上,将灯火全熄了,昨日刚一场好雨,今夜中天大半个明晃晃的月亮,若不是自己用灯火晃花了眼,还怕看不见铁勒人偷袭?”

为了防止对手夜间偷袭,城楼之上点了无数的灯火,把城楼上下照得一清二楚,于远处却反而看不清了。众人依言灭掉城头的灯火,果然等眼睛适应了月光之后,远处的一些情形也能看个七八分清楚。不过瓜州地界全是平地,没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只要能够看个七八成清楚,就不怕铁勒人偷袭。

铁勒人一通鼓响之后,见瓜州城内没了反应,便停止了敲鼓,江寒血吩咐了两句注意事项便回去睡觉,可没想到睡了不到两刻钟,西门又听见鼓声响起,再跑去看时,却又是一场虚惊。于是江寒血又吩咐了两句,再去睡觉,可没过多久,鼓声又再次从南面、北面传来。

如是再三,满城没有一个人能睡着,连唐泽都气得双脚跳:“这铁勒人好混账,若有心来战,便拉开阵势真刀真枪的打一场,光躲在背后偷偷摸摸的搞小动作,不是英雄所为!”

张无忌跟着江寒血跑前跑后好几次,更是怒火中烧:“夜袭便夜袭,他娘的敲鼓干啥?只听鼓响不见人来,这还要不要人睡觉了?玩夜战,咱是他祖宗,大哥,今夜反正是睡不着了,不如你带着我们趁爷杀出去,揍他娘的铁勒狗。”

江寒血抬头看了看天,摇头道:“城高墙厚,瓜州虽不能说固若金汤,但想趁夜偷袭甚难,铁勒人玩这手,并不只是为了扰人清梦,更重要的,就是为了防着我偷袭。当日伏戎县一战,老子杀破了铁勒人的胆,单人匹马取了他三十几颗人头,那铁勒人既然知我在此,怕我故技重施,所以先发制人,以疑兵之计让我不敢轻举妄动。大家不必慌张,只管偃旗息鼓,该站岗的站岗,该睡觉的回去蒙头大睡,只需见怪不怪,必然其怪自败。明日寅时起身,天亮之前,铁勒人必有一场猛攻,养足了精神,明日清晨定有大战。”

果然,任凭铁勒人折腾了一夜,却始终没不见半个人影,等到快天明的时候,鼓声停了。此时城中的公鸡刚刚叫完了第二遍,守城的兵士紧张了一夜,此时四周一片寂静,心中松弛下来,眼皮子便忍不住开始打架。

黎明将至,四周又是一片漆黑,一支八百人左右的铁勒军队趁黑悄悄朝北门摸近,五百步、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已经很近了,黑夜中的瓜州城只是一个冰冷的轮廓,但这个冰冷的轮廓此时看在他们眼中,却显得如此诱人。

――黎明时分,是一个人精神最疲惫的时刻,加上昨夜又折腾了一整晚,此时,城上的守军应该都在打瞌睡吧?只需再往前几十步,便能摸到瓜州城下……只要没人防守,那两丈高的城墙,一根绳索便能爬上去。

――汉人都是胆小鬼,只要像昨日一样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就会变得好像失群的绵羊,惊慌失措的四处乱跑,满城的金银珠宝,满城的细皮女人,都在那里等着,只要再往前一步,那些诱人的东西全都属于勇敢的铁勒战士。

平安无事的到了城楼之下,城头上一片漆黑,隐约能听到从上面传来的沉重的鼾声,没有半点异样。铁勒人暗自窃喜,将带铁钩的绳索扔了上去,牢牢钩住女墙的边沿,几十个伸手敏捷的铁勒人率先爬上了城墙。城头上出现了一些骚动,但很快平息了下来,领头的铁勒人放下心来:这应该是顺利的控制住了城楼上的守军,看起来并没有引起其他守军的察觉,很好。如今大军已经集结在距城十里之外的一处坡地等待,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天亮之前,大军便能入城了。

“第二批,接着上!”领头的铁勒人下令。第二、第三批人很快又爬上了城楼。连续上了三披人,如今城楼之上的铁勒人已经超过了一百人,别说瓮城,便是正门也应该可以打开了。可是下边的人等了许久,却只见绳子晃动,不见城门打开。

领头的铁勒人望着黑漆漆的谯楼,忽然感觉在黑夜中,谯楼的造型仿佛一张硕大无比的野兽之口,正悄无声息的吞没着铁勒人的性命。正在捉摸不定,从城头上滴下一滴冰凉凉东西落到他头顶,伸手摸了一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心中猛的一凉:不好!

“有埋伏,中计了,快撤!”

话音未落,城头上灯火通明,各种滚木?石一起砸落,将蹲在墙角的铁勒人砸得头破血流。两丈多的城墙其实并不算太高,若仅靠木头石块的重力,未必都能将人砸死,只要能够沉着应战,纵然不能占领城楼,全身而退还是做得到的。

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铁勒人大受惊吓,只见城上一片火海,城下砖石纷飞,仿佛中了埋伏一般,纷纷掉头逃跑。可是来的时候为了不被城内的地听察觉,不但没骑马,甚至连靴子都没穿,如今转身逃跑,自然跑不快,反而成了楼上的活靶子。加上城墙的高度,双方也不过相隔了十来步的距离,纵然是从来没摸过弓箭的人,也能蒙个七八分,随着城楼上一阵紧密的箭雨落下,八成的铁勒人被射成了刺猬,死于非命。

有侥幸逃得性命,没有被射中要害的人,也都人人带伤。眼看着他们从鼻子尖下逃走,消失在茫茫黑夜中,城中无人出来追杀――江寒血将城中的粪便全收集起来煎熬,又在其中投入了砒霜、断肠草、鹤顶红等剧毒之物,然后将所有箭头放到里面去浸泡良久。如今所有的箭簇全都有毒又臭,污秽不堪,只要破了点皮,箭头上的毒素和细菌就足以要人的命。这些人就算能够侥幸逃回去,恐怕也活不了几天了。

火光照耀之下,城头上站了一个少年军官,虎头圆目,身材魁梧,穿了一套银色的金丝铁甲,左手提了一把大刀,右手抓了一颗刚砍下来的,眼皮尚在跳动,嘴角任有抽搐的血淋淋的人头,朝着远处使劲扔去。

呼――

人头飞了很远,最终落到远处的黑影之中。张无忌以手括声,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见,扯着嗓子大声吼道:“躲在远处的铁勒狗子给爷爷听好了,这等龌龊伎俩也敢在我大哥面前显摆?玩偷袭我大哥是你们祖宗!这几百个人头权当孙子们送下的大礼收下,如今爷爷正缺钱花,若有狗头多多奉上,这颗狗头还你留个纪念,剩下的爷都拿去换赏钱去了!”

张无忌骂完以后还使劲唾了两口唾沫,“娘的,姓洪的还不信俺大哥的话,看到了没?大哥说黎明前有战斗,铁勒人就必定来偷袭!”

昨夜,江寒血断言铁勒人夜间不会进攻,却会在黎明前发动攻势,洪大海的确表示过怀疑,认为铁勒人夜间不进攻的断定太武断了,要加紧防范。江寒血也不管他,任由他加派人手,只是到了下半夜黎明前夕才由断头将军换防。

北门喧哗鼎沸,唐泽与江寒血一起守在东门,听到声音,心中一阵激动:“守住了,守住了,铁勒人果然来袭,老江你莫非是姜太公转世?真是料事如神!”

昨夜他被吵得一夜未睡,既担心铁勒人九虚一实真的来偷袭,又担心明日战士们精神不佳无力抵抗,更担心城中百姓惶恐不安弃城而逃……满城兵将中数他官职最高,偏偏他有是个从未打过仗的书生将军,可着实为难他了。今朝铁勒人果然来袭,被干净利落的击退,只觉得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下,心中淡定,言语之中底气十足。

“这有啥稀奇的,今夜上弦月,前半夜都有大月亮,铁勒人无法偷袭,只能敲鼓骚扰,乱我军心;等到下半夜黎明时分,月亮落下,四周一片漆黑,才是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二狗子不是说了吗,玩偷袭,老子是他祖宗!在我面前耍这点小花样,班门弄斧而已。”

唐泽连连点头:“今朝一战,杀得铁勒人心惊胆寒,我军士信心倍增,守住的把握又大了一分。”

江寒血摇头道:“未必!今日太阳升起时,铁勒人会正式展开进攻,北门、南门、东门均会受袭,但进攻的重点,却在东门。”

唐泽问道:“为何会是东门?”

江寒血指着天边依稀出现的一丝鱼肚白:“因为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