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备好的国有煤矿为何事故频发？职工生活改善为何对现状不满？国企官员收入是员工的数倍为何仍贪得无厌？秘书是这样揭示的：
一、质量行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金秋，平原地区锷峰矿务局无忌煤矿召开干部大会。
招聘为该矿办公室秘书两个月的叶炯一早就来到会场准备签到。俩月来，他只是跟着老秘书李杉到基层熟悉情况，帮助誊写、校对材料，试写材料中的“小儿科”情况简报，参加这次质量标准化晋升特级动员大会还是第一次，心情紧张激动着。他想通过这次大会了解当前煤矿形势和本矿的情况，签到时认识一下各单位队长、党支部书记，方便今后收集资料。
待人员到齐，叶炯选前排一角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主席台上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矿级领导们。只见矿党委书记鲁中昌轻轻拍拍话筒，简单几句开场白，洪声宣布大会开始：第一项,安全副矿长吴宜宣读中国统配煤矿总公司>。
叶炯望着红白长方脸上一眼不眨的鲁中昌，想起刚刚开过的重阳节老干部座谈会上的情形，鲁中昌在会上是那样地和风细雨，温存备至，如遮阳挡雨的一把红伞。今天则声色俱厉，势如破竹，象利剑出鞘。刚柔相济，这就是旗手的作用……
第二项,矿长周信和作动员讲话。他习惯正一下话简，黑瓜子脸上一双微突的圆眼扫视了台下的听众,声情并茂地介绍了当前全国煤矿质量标准化矿井建设形势,指出了本矿存在的差距,布置相关任务后,脱稿高嗓:“ 作为平原大型国有煤矿,建设质量标准化特级矿井十分重要、必要。必须认识到：质量是煤矿的命根子，是安全工作的保证,是造福当代,功在长远的大事。要求全矿七千多名干部、职工齐动员，党政工团紧携手，打一次攻坚战、漂亮仗！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中煤总公司的检查验收！为矿务局争光！不辜负中煤总公司对我们的期望！”随着右拳的高高举起，博得了一阵掌声。
叶炯思忖：誊写材料时，老秘书李杉写他大刀阔斧搞改革，雷厉风行抓管理，一鼓作气进行了体制、人事、用工等敏感领域的革旧布新，经验风靡全矿务局。今日耳闻目睹，确实气度非凡，展示了主帅的风采、威仪。看那虎背熊腰的挥臂多象那久经沙场的战将！黑脸突眼的振呼真似那勇往无前的包公！
第三项，采煤、掘进、机电、运输、通风各系统“受检点”领导表态发言,重复最多的一句是“迎接考验,决一死战！”最后，鲁中昌就如何贯彻会议精神尤其是周矿长讲话精神进行了总结强调，以党组织发挥战斗堡垒作用，党员发挥先锋模范作用激励收场。
望着彩灯照射下一个个气宇轩昂、声似洪钟的表演，叶炯心里同样振奋：啊！真是义如关羽，势如张飞，又有诸葛坐阵，能有上不去的！
几天后,周信和、鲁中昌带有关科室负责人下井初检，叶炯随从。下罐笼进入大巷,黄料石砌成的6米宽500多米长拱形巷道粉刷成了雪白色,轨道边水沟换上了新水泥盖板,道木空间垫上了黄沙,有浅积水的100多米铺上一层厚石子。在一排整齐的电棒照射下,如入雪白地宫,踩着软软的沙,顶着迎面而来的凉风,别有一番情趣。走过大巷,周信和略绽笑容,说了声,“可以”鲁中昌说:“有粉抹在脸上,这段巷道让人眼睛一亮。”“这段巷道沙子用了100多车（每车2吨），石子用了30多车，水泥板1000多块，电缆钩300多个…… 机运队50多人忙了一周，我检查了好几遍。”机运科长张春强边走边汇报，话里带着卖功讨好。
到丁组采区皮带机巷，皮带嗡嗡转着，煤量却比正常少。周信和问：“晓明，综机采面还在整修？”“估计还得四，五天，这个采区只一个炮采面出煤。”生产科长李晓明有些担心，“这个月产量有点吃紧。”“等验收后赶一赶，真不行就平衡点，上个月落地存煤还有2万吨。周信和说。
进综采队机巷进口，几个工人正在维修被压走形的梯形棚，往里走，有一段巷道高度由3米压得只剩左右，几十个工人正在拉底。一个认识李晓明的年轻工人向他晃着灯：“当官的，下来了”。“这家伙，快点干吧。”“你看我的衣裳都溻湿了，干这活出劲大，拿钱少”。
走过拉底段，鲁中昌对李晓明说：“看来宣传工作还不到位”“别听他们瞎咋呼”。晓明眨着小眼莞尔一笑 。
进入综采工作面，人们眼前又一亮：一排近200米长的绛红色粗大液压支架在一排支架灯照射下格外醒目，支架端头闪闪发光，厚厚的钢板将顶、底、后侧护得严严实实，宛如一条钢铁长廊。靠前侧煤墙停着的溜子上没有煤，露出磨得闪亮的刮板，象黑色长带夹着光芯，分外显眼。
周信和在前面照着停在溜子上的庞大采煤机，对身后随从说：“支架整理得还中，检查时还要把采煤机上的浮灰打扫清理一下”。“给阴队长交待过了。”李晓明应道。周信和问：“这台德国综机引进咱矿出了多少煤？”“50万吨左右。”晓明说：“如出一吨煤赚20元，要出100万吨赚2000多万才能收回这台综机的进价。”“从经济上可以这样算。我们上综采实现高产高效，培养了一支综采技术队伍，推动质量化标准矿井迈出一大步，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收获。”
听了周信和的话，叶炯回想，当秘书前下井来过该采面，恰逢割煤，乌烟瘴气，工人在紧张操作，看不清又
不好问，今天看清了，真气派。
从采面风巷出去，到附近综合掘进工作面，刚掘出200米，棚子整齐干净，几十名工人有的扩帮，有的背顶打楔子，综掘机昂臂迎着掘进头。
周信和一行没查出大问题，拐回准备升井，走到一风门处，见木门上用粉笔写着：
检查团啊检查团，月月光顾没个完。
走马观花扭一遍，井下苦工忙数天。
驾临提前下通知，到时专拣好的看。
古人尚知暗查访，发现问题难上难。
看完这个顺口溜，周信和脸色沉下来。鲁中昌苦笑道：“捣**，识俩字乱画。”“到正式验收前一天，要安排专人把必经的风门、大巷牌子、掘进头风筒上检查一遍，预防难堪。哼！抓住这号人要重罚！”周信和有些恼火。
叶炯暗忖：综采综掘面是光鲜。但两个月前，自己干井下通风工时，到过一个炮采面，高度不足1米，是爬着过去的。铁柱子压弯了，打上木垛，采煤工爬着攉煤，汗水浸透了衣服，有的干脆光膀子，身上挂的都是红道子。放炮掘进头进得远时，通风阻力大，工人热得只穿一个裤头，汗滴如墨水。如遇岩巷，上水钻进度慢、震得两耳直嗡嗡，就干脆用麻花钻干打眼，不知吸进多少石灰。检查团到这些头、面看过？往往这些头、面肯出问题。
过了两天，矿务局质量标准化处吴石先处长带着几个工作人员到无忌矿安排迎检，周信和等在矿中型会议室接待。吴处长把检查时间、主要查看验收内容正式告知矿方，要求成立陪检组和服务招待组，进行周密安排。最后又单独告诉周信和，检方带队的是中煤总公司李建奇司长，主要成员有三名处长，对四人的习惯、嗜好一一作了介绍，暗示要投其所好。
陪吴石先进餐后，周信和红光满面，当即找到刚从矿务局开会回来的鲁中昌通报吴石先安排内容，商定由他本人陪检，鲁中昌负责接待，分头组织准备。
鲁中昌让办公室主任司家明购买礼盒，标准为500元以上。因检查团人员一般是一起来，一起走，礼品不便分级区别，外包装要一致，只在司长、处长礼盒上作暗记，内置红包。得知司长夫人年轻漂亮，酷爱妆饰，司长爱惧，其礼盒内加上‘四金’饰品；马处长的儿子学习出色，被视为珍宝，其礼盒内放上派克金笔；礼品其它细节由司主任再次探问，尽快完善。
鲁中昌吩咐完，又叫来缮食科长金灿。金科长简单把食堂装修、购置高档餐具等作了汇报：“工程明日完工，结算花了50多万，明天下午请您和周矿长检查指点。”鲁中昌点头：“据说几位主要领导是四川、湖南人，你到市内宾馆请几位川菜、湘菜名师来主厨，酒要准备五粮液、酒鬼的，还要进点人头马、X0等洋酒。服务员培训得咋样？”“在凯歌宾馆学了两个月，到底不一样，个个变得高雅、有气质了。”“这几天你辛苦点，虑事细点，别出啥纰漏。”
金灿走后，鲁中昌叹口气，白净长方脸上显出几分无奈，细眉长眼连眨几下，有点疲惫，欲上床休息又觉事未尽了，素性在办公室踱步，嘴里慢慢细语：上午在矿务局刚开了关于党的三项建设会议，廉政是重中之重。刚才安排的事似觉荒唐。自己出身于贫困农村，为了饱暖考上矿院，分到矿上，自强不息，吃苦上进，入党提干，从技术员、副队长、队长、党支部书记，32岁当上副矿长，37岁又当上矿党委书记。虽与服从领导、投其所好有关系，也有作表面文章加溢美之词等因素，但关键还是自己干出了成绩，创出了新路，羸得了上司的赏识，群众的信任。忆旧思规，刚才的做法是有些过分，可这是矿务局主管处长暗示的，又是与周矿长商定的。再说自己参加过不少单位庆典、检查定级活动，他们不一样送礼品,塞红包,办高档宴席吗?潜规则面广时久就习惯了,心里清楚罢了。念叨完，拿起电话要求司主任、金科长亲自办,控制传播。打个哈欠,想起自己在学校赛诗会上的本领，持笔抒怀：
一）
党的政策何等好,怎么到下就走翘？
严制度加潜规则,一对矛盾良心考。
名里高喊原则性,暗中趋就弯弯绕。
左顾右盼受煎熬，兼顾摆平方为妙。
二）
人道时势造英雄，名势暗流皆为要。
势推贤能登高位，不重暗流坐不牢。
固位方能再造势，顺势而变得逍遥。
古今世事出一辙，年界不惑再?高。
此时，周信和与党委副书记刘平也在给宣传科长崔有建交待任务，要他拟定质量标准化问答印发给受检单位组织职工学习，主要问题人人会背。若检查人员考问，显示本矿职工高素质。还要组织工会等单位笔杆子书写悬挂大标语，主要方位张灯结彩，形成浓厚的迎检氛围。
受检那天上午，秋高气爽，风和日丽。矿办公楼前锣鼓阵阵，高处挂横幅，低处帖标语；欢迎、决心、抓好、努力等成了主动词；质量为本、安全为天、效益为中心成了高频词。机关300多名工作人员分列办公楼主门两边，盛妆造势。周信和、鲁中昌和十几名矿领导站在主门台阶上，注视着大门口来往车辆。随着一声呜笛，两辆黑色黄冠轿车在前，两台白色金杯面包车随后，缓缓驶来，停在欢迎队伍前，民警依次上前打开车门。顿时，锣鼓声、欢迎声响彻天空。李司长一行20多人在矿务局田副局长、质检处吴处长的陪同下微笑着频频招手，个个带着荣幸、惬意，受着矿领导握手问候，缓步进入办公楼中型会议室。
一番寒暄、谦让，检查人员和陪检人员对号分组，周信和、鲁中昌陪李司长到综采面，半小时后，更衣下井。
按前一天分工，叶炯和宣传科杨显平在50多岁的调度员张旺的带领下提前2个小时下井到李司长必经的主检路线进行清查，各系统受检点都分别派了清查人员提前下井，防止一些恶作剧者胡写乱画。张旺等把矿灯头从帽斗上取下拿在手里，上下左右边走边照。从大巷到综采面，除了各类安全、技术牌板和路线标识箭头，并没有发现题外之作。他们商量到附近掘进头看看，刚入进口20多米处，发现风筒外侧一大片粉笔字，写着：
赠领导
抓质保安工人懂，可惜不能常实行。
上边检查热一阵，人走茶凉照旧松。
表面文章害了谁？不出事故算侥幸。
难道煤矿岂如是？真的让人想不通。
通与不通亦无用，建议多为耳旁风。
领导自有金（锦）囊计，不听命令处罚重。
早出晚归生计难，采光难得见日明。
生命可贵人皆知，谁让我是主人翁！
“写得怪美哩。”张旺?着眼笑出了声：“咱矿还有这人呢！”杨显平接着说：“再美也得擦掉，让检查的领导看见，咱矿不白忙活了？”叶炯忙说：“先别擦，我记几句，写得有点意思。”掏出小本，拿着圆珠笔匆忙将全文记下。心想，写得虽有错别字，但全是实情，我未必能写得出，也没那个胆。掏出破布擦掉。杨显平见擦后有白痕，急忙找水龙头弄湿布重擦一遍。
到掌子头己经10时，队长董安正领着人保养掘进机，撒水除尘。看见探路的来了，忙问：“检查的来了没有？”“你还问呢？瞅瞅巷道口风筒上画得乱七八糟的，来了也得砸锅。”杨显平责怪。“我7点多就到了掌子头，一直忙到现在，进来时风筒上啥也没有哇？真捣蛋！”董安诧异、气愤。“这个头是受检点，这几天来的人又多又杂，谁还能常盯着一处？不足为怪。”张旺说了收场话。领着走出巷道，准备顺大巷升井，到大机巷风门，他们推开一道门，准备推第二道门，在两道门中间的工字钢棚子腿上又看见竖写着几行字：
煤黑头子露球能，
缺物馋嘴下基层。
茅台?汤对个够，
其实都是窑工的熊。
看罢,几人大笑起来，杨显平若有所思地说:“这事搁到*期间非严厉追查不可,让这戳**吃不完兜着。是否向领导汇报?”“值得吗?还是少点事吧。假如让领导们看见才过瘾呢,只是万万不能让他们知道,知道了对咱们没好处。”张旺说着掏出破布擦去。到了澡塘，见到其它系统清查路线人员正在洗澡，叶炯问两个相识的发现了什么? 一个诡笑着说：“都是让当官的生气的脏话”。示意人多,不再说。再
洗完澡，叶炯径直来到客人食堂听吩咐。食堂门两边放着两个巨制花篮,旁边立着两个穿浅蓝色服装的服务之花，五颜六色的花朵把她们映得分外娇媚。在装饰一新的大厅里，放着错落有致的镀光架，上面分层摆着罕见的鲜花绕厅一周，中间是组合而成的大花簇团。在吊灯的照射下，在白缎布墙壁的映衬下，嗅着扑面的清香，如进了花仙子宫，让人*顿生，忧愁皆忘。十几个单间门上额分别题着峨眉居、湘江苑、中州馆等。里面装饰以题额立意各具特色。峨眉居、湘江苑分别在缎面墙上挂着峨眉山、湘江的景点巨照，镶嵌在精制的框架内。不仅增强了高雅的氛围，还让当地人看了萌生如归故里的亲切感。
叶炯正欣赏着，听到大厅里阵阵脚步声、说话声，慌忙迎出，只见李司长站在花簇旁，白胖的圆脸上架幅眼镜，微笑着对身边的周信和说：“你们矿真是表里如一呀，井下干净，井上别致，咱们的矿工真幸福。比东北一些矿真是天?之别。”“承蒙领导夸讲，我们会更加努力。”周信和说罢与鲁中昌一起将李司长和一位四川籍处长让到峨眉居，另两位处长由吴宜和刘平陪着进了湘江苑，其它由对口陪检者领进了另三个单间。
进了峨眉居，李司长的眼球一下子被显着青山、绿水、小桥、古刹的峨眉图吸引住了，情不自禁地对周信和说：“好逼真啊！报国寺也照上了。”转眼看到侧壁上的金顶日出图，问周围人：“去过峨眉山吗？”鲁中昌说：“去过，看得不细。”“峨眉天下秀，到金顶看日出又很壮观。”李司长说着还要转着看，被周信和招呼入席落座。望着摆放整齐的川色凉菜、五粮液、XO，心里且喜且惊：这个矿接待水平挺高的，一个小房间川景、川菜、川酒都有了。我参加工作20多年，这样的矿不多见。这时，服务员小周熟练地打开酒，将辣酒倒入二钱玻璃高脚杯，甜酒倒入三钱高脚杯。周信和起身端起辣酒向李司长敬酒：“李司长百忙中到我矿指导工作，我们感到万分荣幸，第一杯是欢迎酒。”“说到底我们都是搞煤的，自己人，别见外。”李司长略欠身子，一饮而尽。“第二杯是感谢酒。”“不客气。”“第三杯是辛苦酒。”“哪里，哪里！”李司长眨眼又饮完。接着，鲁中昌照样敬了三杯。其它单间领导为混个脸熟，一个挨一个向李司长等敬酒。半小时，半斤酒下肚，李司长白净儒雅的脸稍稍泛红。服务员端来了热菜，放在李司长近前点释：“这是麻辣毛肚。”接着又上几道：“这是红油山鸡。”“这是糊辣鱼。”“这是清蒸元鱼。”李司长嚼着点评：“正宗的川菜！现在川菜馆挺多，做得够味的很少。唉！别说菜啦，连五粮液不小心也会买住假的。今年夏天，同学到家里造访，我爱人就买了一瓶假五粮液，好难堪。”鲁中昌点头会意：“现在的东西足可以假乱真。”说完示意司主任出去交待：“下午分发礼品给李司长加上两件五粮液。”宴会进行到下午2时，检查人员脸红耳热地到招待所休息。
下午4时，召开质量标准化验收通报会，总公司检查人员、局矿陪检人员、各单位队长参加会议。主席台前排端坐着李司长等主检人员，田副局长、吴处长、周信和、鲁中昌前排陪坐。田副局长主持会议：第一项，矿长周信和汇报发言。
周信和一番欢迎、感谢、敬意的开场白后，生动逼真地汇报了近年来抓质量标准化的做法，高度概括为“久、活、实”三个字，分解到“实”字讲道：
无忌矿首先根据中煤总公司下达的质量标准化要求,重新修订了质量标准化实施细则,采取分片包干,战线负责，矿、系统、队、班组四级目标管理办法,进行日检.旬查.月评比,层层把关,把工程质量的优劣与职工的经济收入挂钩,按质确定等级,奖罚兑现。其次,采掘队施行了循环制约制：(1)全员循环制约。从队长―验收员―班组长―工人,全体干部职工参加大循环体系，一级抓一级，互相监督。当班工程质量不但要经验收员验收，还要经接班班组长验收，月底把验收情况公布于众。（2）班组内循环制约。要求各工程在工序之间监督制约，上道工序必须对下道工序负责，工序质量不合格，追究个人责任。第三，领导干部人人抓质量，矿队干部下井，每人都带一把尺子，在哪里查出问题，就在哪里指挥处理，宁可停产，也要严把毫米关。由于扎扎实实，使质量标准化步步登高。
讲完这段，周信和高嗓略作停顿，李司长率先鼓掌，跟着掌声一片。叶炯在台下一角深有感触：材料写得到位，矿长气足声洪，气氛哄起来了。老秘书李杉连熬五晚，三易其稿，心血没白费，可谓秘书熬眼，领导长脸啊！在井下采、掘、安干了十几年的他，眼前似乎浮现着矿工光膀子处理坠矸划出的淋淋血口，顶着刺嗓呛肺炮烟葡伏攉煤的造型，一些当官的吆五喝六、指手划脚的场景和到时拨弄着比矿工多数倍奖金的笑颜；又闪现出50多岁的老秘书李杉面壁苦诣的无奈，一二稿拟出后被领导斥为不生动、不典型的连连叹息声…… 正想着，又一次掌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会议第二项，检查人员分组通报检查情况。各组对照中煤总公司质量标准化特级标准，都肯定了本组检查点基本达到特级标准要求，不足聊聊。如：采煤下出口高度稍欠，掘进个别棚子扎角不够，机电设备标识牌个别项目内容不全，通风吊挂风筒个别铁丝锈断，受力不匀等，需整改量不大。
会议第三项，李司长作重要指示。他肯定无忌矿抓质量标准化所做的卓有成效的工作，高度评价无忌矿大搞质量标准化取得的可喜成绩，结合检查时的见闻发出感慨：“你们矿是我见到的为数不多的高标准矿井之一，你们的做法可成经验值得推广，你们的成效令人振奋，你们的精神让人感动！至于存在的不足，相信你们会尽快彻底的整改。我衷心地希望你们认真总结经验，再接再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阵掌声后他表示：回总公司后一定要把无忌矿的好经验、好印象汇报给总公司领导，通报给相关人员，力争无忌矿上榜。
长时间掌声后，田庆文副局长作了总结讲话，宣布会议结束。
叶炯看作神圣的检查就这样亦庄亦谐地画上句号。他想，煤矿质量标准数百条，细则说不清多少，达顶峰的特级可谓严之又严，领导们半晌就搞定了，真神人也！神在何处呢？
二、喜与烦
送走李司长一行,周信和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作为一矿之主,每天处理的事太多了,很多突如其来,大多是不速之客。虽然自己刚刚45岁,精力充沛,可经常这样打里打外，超时运转,有时也精疲力竭，不胜其烦。自己从农家走出上大学，期盼将来能有一番成就,可功成名就、满足生理心理**时,却有许多挥之不去的烦恼。这不,现在已进入11月了,年终岁尾工作更多：总结工作,新年规划,各种评比,上疏关系,下慰贫困,干部调整,每年都成了惯例,必做不可。唉！尽力而为吧。想罢,将办公室藤椅搬到南走廊,闭目养神,晒会太阳。“周矿长。”“啊！”睁大眼睛一看,是去年慰问过的农转非贫困矿工家属拘谨地站面前。“有啥事?”“孩子他爸最近病又重了,两个孩子还要预交学费，过不去了。”她啜泣着说。“工会正在调查全矿贫困工状况，调查分类结果出来,马上救济。”“我没工作，他的病假工资连自费药钱都不够，眼前就捱不过去。”她哭出了声。这时，办公室通讯员过来准备把他劝走，“走吧！领导要去开会”。“等等”。周信和摸摸口袋，仿佛记得昨天一科长送过200元节水奖，掏出给她，“先对付一下吧，年底还会救济的。”女家属想要下跪，通讯员连忙拉住说：“走吧！”目送女家属瘦小身影，周信和眼睛红红的，似乎想起了童年时母亲凌晨冒着大风雪卖鸡蛋为自己揍学费的情形。
周信和坐下想再晒会太阳，通讯员小跑过来，喘吁着说：“工商联推销铁锨那个女的又来找你”。“说我开会了”。搬着椅子回办公室，锁上门，自言：啥人都有，凭着色相销东西。休息不成，抽出文伴夹，阅批近几天文件，刚翻过一页，又听见敲门声，本不想理会，有人叫：“老周，周老弟，开门。”听出是矿西边郑庄小煤窑主郭胥的声音，“老郭，来。”周信和迎着大腹便便，满脸红光的老熟人几分客气的让座。郭胥没往侧面沙发上坐，稍挪藤椅坐在他的对面，“前几天就想找你，听说你迎接检查，难有空闲。”“啥事？”“我的小窑最近销售挺好,我粗略算了一下,今年可赢利百十万,我想挣钱不能忘弟兄,打算把你支援我的材料、设备折成股份,若作10股,你占2股,今年给你分红20万,昨样?”周信和心中惊喜，嘴上客气：“你生意做得不容易，我咋好意思分2股？”“人常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当初，我筹建小矿时，那真是四面黑呀！你老弟硬是托东求西牵线把开工手续办下来。建成要出煤时，你又支援绞车、开关、钢梁、木料等，虽说是旧的，那可是雪中送炭啊！”周信和暗言：此人还有情有义，当初老同学让给他帮忙算帮对了。接着说：“自己弟兄，帮忙应该的。你看，我也算任公职的人，要2股不太合适。不如写个协议，写上小窑是咱俩共同投资的，这样我心里才平衡点，也算取之有道吧。”郭胥暗惊：看来送一次是不行了，他要正常合法化啊！可钓住这鱼也不容易，他在小窑能常开，值！强颜微笑：“这样好，咱兄弟从此连得更紧了。你写吧？”“你写好。”周信和递过纸、笔。郭胥写道：郭胥、周信和俩人共同出资建成郑庄合力煤矿，郭胥出资捌拾万元，周信和出资贰拾万元。按出资额分红。周信和看了两遍，说了声：“就这样。”两人签字、按手印。
周信和将协议放入抽屉问：“下步有啥打算？”郭胥说：“趁过年把煤管局、税务局等打点打点，只是这些政府部门关系复杂，有主管的、分管的，有定期、不定期检查挑毛病的，别说里面的正规军，就连分离的、雇佣的都不好惹。这事得请教你，怕撒不均或撒不到位反落埋怨。”周信和笑着说：“主管、分管不能少，要注意单线联系，不要让对方知道。至于一些小娄罗，临时打点就行。每个人胃口不一样，少不了投石问路。”郭胥点头会意，看周信和情绪还好，接着说：“最近天气转冷，煤产销两旺，井下进度加快，采面溜子、柱子、矿车不够用。”周信和皱眉略想：“下个月一个炮采队要改成高档普采队，换下来溜子、柱子给你点，矿车等一段再说。现在采的那块煤还能干多长时间？”“估计能采到明年底。小窑附近还有大矿留的煤柱吗？”“肯定有，准确位置我弄不清。到时，你还给地测科老肖悄悄上点货，只说就你们俩知道，谁也不清楚，和上次一样出不了问题，让他放心给你定准位置。”说罢，周信和看表己经中午12点多了，“中午在这儿吃饭吧？”“不啦，还得赶到市内和一用煤户说事呢。”“以后咱俩说事约到外面，办公室附近人多嘴杂。”“中啊。”郭胥匆忙走了，心里嘀咕：你忌讳人多嘴杂，你们客人、领导又在同一食堂吃饭，留这儿吃，成信球了。
周信和到客人食堂，见鲁中昌和两个副总工程师已吃过一起往外走，打个招呼便坐在大厅一角，服务员小纪走过来，“周矿长，吃什么？”“有什么？”“荤菜有小素肉、辣子鸡丁、蒸鱼块，素菜有醋熘豆芽、烧大青菜、家常豆腐，主食蒸米、面条、馒头。”“先打点小素肉、大青菜，让厨师手擀点甜面片。”
刚吃两口，后勤副矿长江林从单间来到周信和面前说：“市环保局吴科长来检查噪音，你给他们端两杯？”“算了。这几天喝得头晕。”
手工面端上来，还未下口，副书记刘平从另一单间出来，告诉周信和矿务局组织部副科长小齐、科员小苏来调研党建方面情况，问是否敬酒。周信和心里烦，正要拒绝，转念一想，年底组织部例行干部测评，不敬恐不妥，去灌两个小子几杯。于是，站起和刘平进了单间，一阵寒喧、推让、碰杯，又推说有事，出来连忙吃完面片，担心再搅进酒局，快步走出食堂，在矿院内散步消食。拐过一个弯，看见十几位井下工在井下食堂窗口排队买井下馍，一些饥饿来不及更衣洗澡的就地坐在帽斗上干巴巴地吃井下烧饼，浑身黑糊糊的，只有烧饼是白的。他忽然想起刚才慌着出食堂，忘往餐桌上留每顿5角钱的零餐票。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都是个吃饭，品味不一样，晚上再补票吧。转身回办公室休息。
叮呤……一阵电话铃打断了周信和的梦，办公室值班秘书告诉他参加工农联谊会的村民代表已到齐。迷糊中，想起上周村民们来访说他们新建的住宅有几家墙壁又裂缝了。还有不少琐事。当时应付检查，答应本周一下午开联谊会协商解决。匆忙擦把脸，到会议室见十几位村民和矿有关部门负责人正等着他，连忙点头示意：“抱歉，抱歉，事忒多，让你们久等了。”
“各位乡邻：”周信和入座便开腔：“前几天，听大伙反映情况，心里很着急。我也是农家出身，对农家事同感很多，知道居家过日子不易。人们常说，远亲不近邻，无忌矿和周边的几个村几十年来和睦相处，感情很深，其实早就融为一体了。有啥问题，咱们好商量，请大伙说吧。”
听完矿长的开场白，村民交头接耳嘀咕，与村民隔排而坐的后勤科长苏喜中侧脸对总工办主任乔方说：“矿长是面上光鲜，心里厌烦。弄不好这些刁民又要断矿上的路讹钱，偷东西蹭饭了。”周信和见此大声地说：“要么请良庄的乡亲们先说。”良庄一穿中山装、长络腮胡的汉子说：“事也不大，搁矿上不算是事。一个是村上来水就早上一会儿，一些家早上下地，接不到水，全天都干着，甭说门前洗衣、浇菜了，人吃牛饮都够呛。以前村里随便挖个坑都见水，如今大矿、小井一开，水都沉下去了，村里再挖都不见水。矿上供水时间要长些。二个是村里用电，随矿上工人掏电钱。工人月月发工资，农民到哪里弄钱？电钱应降价，最好给免了。三个是矿上的活要多让村里多干点，也好有个吃盐钱。就这些。”李喜中听罢又对乔方悄悄说：“这些货瞎哭穷，白天他们到煤场装煤或到坑木场运木料挣钱，晚上到矿上偷木料、钢梁，见啥偷啥。矿民警抓住一看是庄上人，最多关两天就放了，过几天他们照旧干。”
“请郑庄的说。”周信和让村民把话说完再议。一穿着象城里人的中年妇女说：“俺村除了刚才大哥说的三条，还有让人揪心的一条是，村里新盖的房子靠东边三户又炸了口。这可是刚盖两年的新房啊！是矿上找的保险地方呀！老农民一辈子能盖几回房？万一有个好歹，让俺咋过吧！要紧的就这一条”
周信和听完，觉得事不大，烦意稍消。让李喜中解释了水电问题，又让乔方谈矿开采边界，乔方说：“矿以往开采地点距郑庄新建住房至少有200米，东部又留有保安煤柱。裂缝与无忌矿无关。”乔方提醒:“房子根基是否夯得不实或东部有小煤窑？”郑庄一男村民说：“我家新房根基挖得够深的，地基下的都是附近山上的大石料，盖的又是一层，地下不空是不会炸口的。”另一妇女接过话茬:“我家一层平房与村西头一户两层楼根基挖得一样深,人家楼没炸口,我家倒炸了口, 邪门啦?如果无忌矿没挖过头,也可能是村南的小煤窑挖的?不过这个小煤窑离我家有还一里多远呢。”“哪个小煤窑?”周信和问。妇女回答:“叫什么合力煤矿,是个姓郭的外地人开的。”“啊!”周信和心里咯噔一下,黑脸变成了红脸,张着口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村民们又嘀咕起来。
周信和回过神,见周围人都注视着自己,佯装困倦地搓把脸,定定神,心想，蚂蜂窝戳不得，对这些赖痞还是以哄为上：“啊,乡亲们，刚才听了大家的发言，感觉这事好商量。第一，用水问题。大家知道，咱们矿和两个村地处半山腰，供水高度大，压力就小。缺水是咱们多年来的问题，况且眼前又是枯水期。我保证，宁可矿上少用点，也要尽力满足乡亲们。李科长往下安排，早上来水多给两个村加点压力，各户也要留人接水。但也请乡亲们回去转告大伙，不能因为村上用水矿上不收费就去浇菜灌田，要知道矿上每年要给水厂交上百万的水费，所以咱们应省着用。”
看大家静静的，周信和继续牵情往下讲：“第二，电的问题。目前，矿单位用电是定量的，节奖超罚，家庭用电每月上门收费，不交就停送。咱们村上用电我大概记得新建的郑庄仅装变压器、排线等就花了十几万，电价收取与矿职工一样。并不是无忌矿在乎乡亲们几个电钱，而是控制一些村民家里开工厂、烧电炉滥用电。乡亲们说职工月月有工资，不错，但他们生活样样都得花钱。如：水、电、煤、米、面菜等。现在一个井上工一月一百多元，井下二百多元，除日常开销，一个双职工家庭买一套房子就得积攒十几年，也不容易啊！乡亲们有土地，起码吃粮吃菜不用买，盖房有规划的宅基地，可以上山弄点石料、木料，省多了。再说，塌陷区的老房子每间矿上赔一千多元，一些院子大的盖了好多临时房，基本上每户都有万元左右赔偿。因此，电的事大家应想开点。第三，关于矿上给村民找活的事。好多年了，无忌矿煤场卖煤都让乡亲们装车，一般装卸、铺管挖沟都优先让乡邻干。招季节工、临时工优先考虑两村的年青人。在坐的谁没在矿上干过活请举手？”村民静静的，没人举手。
周信和停顿一会儿，若有所思，喝口茶，清清嗓：“关于房子裂缝，刚才乔主任也谈了，我保证决不是无忌矿越界开采引起的。即便这样，我也要给房子裂缝的几家批点水泥，回去修补一下。我再派人调查，争取给你们个满意的答复！谁让咱们是邻居呢。”话刚落音，赢得村民稀稀拉拉的掌声。 乔方对李喜中说：“矿长真是好口才。”
这时，络缌胡村民站起来对周信和说：“话不说不明，俺听了心里舒坦了。”转脸对村民说：“咱们回去吧，矿长忙。”望着村民的身影，想起郭胥采煤柱的事，周信和暗骂：“真***活见鬼了！”寻思再见郭胥好好商量商量，拿个保全之策。
回到办公室，周信和想忙了一天，都是为个“钱”字，周围都是这土?，我这根苗咋长？叹道：
潮
商品大潮波平原，转变观念忙圈钱。
穷则思变心潮动，千姿百态怎规范？
周信和看表离下班还有一小时，抽出近几天的报纸，只见锷峰矿工报头条登着“煤炭部检查验收组高度评价无忌矿质量标准化工作”。倍感*。心想，无忌矿是开采了30多年的老矿井，生产战线长，点多面广，每班千余名工人分散在数百个工作地点，要让他们象干私活那样细致谈何容易？又没人掂着鞭子天天跟着。“*”期间自己在井下劳动改造，到处黑咕隆咚，多呆一分多一分危险，谁都想使出浑身劲快点把活干完尽早升井，何况现在有量可计都计件，职工思想滑坡，能达到这一步，真不容易！谁也离不开检前突击。
即便如此，也要让安全质量科将平时质量工作抓得到位的单位经验好好在全矿推广一下，正要安排，电话铃响起，调度员汇报丁5综采搬家发生了断绳跑车事故。
周信和惊出了冷汗，急忙更衣下井，到丁5下山一看，数十吨的整体支架将下山棚子撞塌七八架，冒顶堵塞了运输通道。他火气上窜，瞪着机运科长张春强，正要发脾气，机电副矿长邹新喜把他拉到一边悄悄说：“质量检查前，我跟你说过要把这根绞车绳换掉，已超期一年了，这又拉超重的架子，是顶不住了。”周信和想起是汇报过，当时因突击量太大，没顾上，无奈地说：“也算给面子，要是检查时……幸亏没伤着人，唉！”周信和脸色发青，心想这事故责任咋追究呢？邹新喜暗骂：“你小子还侥幸哩！检查那天主运通道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