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牺牲
作者:清林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3120

日本投降后,第八十五军调驻至无锡,接受日军渡边师团的投降。开 心 文 学 ( 更新本书最新章节)受降后,军部移驻上海闸北,奉命担任南京、上海的卫戍任务。

陈怀远让刘英帮他在上海置办房子,那刘英自是用尽浑身解数,给陈怀远找来了一幢豪华的别墅。陈怀远还没搬过来,梁冬哥先来打点,以他公子哥的眼界,也差点被里面的装潢闪花了眼。

刘英本是想讨好陈怀远,没想到陈怀远还没来,梁冬哥先来了。刘英知道陈怀远身边这个心腹秘书历来难搞,他见梁冬哥皱眉,便搓着手解释:“梁秘书,你是有所不知,我原来也只当是地段好,外面看着也雅致,里面都没进来过呢,觉着符合你们的要求,便答应转手过来了。怎么晓得里面会这么富丽堂,呃,是奢侈,太奢侈了!”

梁冬哥哪里不知道这刘英的话里有几分真假?陈怀远同他说过这个刘英,说还曾在歌舞厅里找了一个跟方采娴很像的女人要送给他。当然,陈怀远当时跟梁冬哥的说的时候,一脸的交代历史问题讨好媳妇表忠心,梁冬哥收没收到这些讯号是另外一回事,但对刘英这个人,梁冬哥心里是有底的。

“转手,多少钱?”

“哟,别提钱,提钱伤感情。这不就……”刘英正习惯性地老油条,梁冬哥扭头瞪过来,瞪得他心肝儿直颤,立马改口,“梁,梁秘书,其实这房子原来住的那家子都移民了,因为急着要走,真心没开多高的价,那点钱,我也没好意思向你们军座开口。”

梁冬哥抓着字眼不放:“移民?看来是个土豪啊,我以前在南京都没见识过这等气派。”

刘英看梁冬哥那副想要刨根问底的架势,不觉汗都给憋出来了,心想陈怀远在人情上挺心软的一个人,怎么就找了个这么难搞的秘书:“梁秘书,你知道的,上海这里洋人多,租界多,那租界都是打满清的时候就在的,日本人打过来的时候也没敢下手呢。这里的有钱人,水深了去了。要不是财大气粗的,这么个房子,虽然不大,但地段好,里面又这么,呃,反正,换了我也舍不得那么低的钱就转了。有钱人么,想法哪里是我们这种人搞得清楚的。我不过就帮人转手当个二道贩子……”

“好了,别叨叨这个了。”梁冬哥不耐烦地打断刘英的辩白,“这房子到底多少钱?”

刘英颤颤巍巍伸出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八”字。

“八百?”梁冬哥觉着有点小贵。这年头,三块钱够穷人过一个月,省政府委员的月工资也才五百。可他自然也清楚,八百对于这房子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只不过故意试探试探。

八百?八百还不够买那张真皮大沙发呢!刘英内心忍不住咆哮。

“八千?”梁冬哥见刘英一脸便秘,眉头皱地更紧了。现在又不是没有房子,搞这么贵的干什么?

你是买房子不是买厕所对不对啊梁秘书!

梁冬哥睨了刘英一眼,直截道:“我也不为着你的话使劲往低里猜价格了,这样吧,我看这房子,乍一看扎眼,但仔细看看也就那样。你看这个雕花,制式粗糙,啧,这几子,都长虫了。还有这些个破铜烂铁,摆着晃眼,其实什么用都没有,卖了也不值几个钱。合合起来,刨除那些旧了的不能用的,再扣掉维修整新的费用,也就三万不到。看在你是军座同乡的份上,我给你凑个整,就三万好了。”

刘英真的要哭了,这房子,当初那人转手要现金,一开始开口要二十万,后来降到十万就死活不肯再降了,刘英知道那人着急要现金,凭着手段用五万现金外加价值一万的金条给搞来了。那可是金条啊!他想转个八万给陈怀远,结果被梁冬哥压成三万,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嘛!都说带兵打仗的来钱快,这么这个梁秘书能抠成这样?这房子,虽然真正值钱的家具都让自己倒手卖了,但就这样,放谁手上心理价位都不只三万,这梁秘书眼睛也太毒了,一眼就看到那些自己后来摆上去装花的东西,说是“破铜烂铁”。

刘英心理在嗷嗷哭,但看梁冬哥那架势,就知道他不是个能唬得住的人。这要是陈怀远在,他都敢往十万以上的报价。

“哎哟梁秘书,我这房子可是十万块钱从人家那里转来的,要不是人家急需现金,也开不到这么低的价。我跟你们军座是同乡,以前也欠过他人情,这才想着要还人情跟你要八万……”刘英不死心地絮絮叨叨。他哪里知道梁冬哥当年跟着她家母亲大人置办过本家姑娘的嫁妆。那价格,心理熟得很。有些东西,什么价位是往外说了好装富贵的,什么是价位是宰暴发户的,什么价位是内部价,什么价位是成本价,虽然说不上门清,但心里多少都有数。

“得了吧。刘处长,咱明人不说暗话,三万你都是挣了的。这房子最值钱的东西,可不在眼前了。”梁冬哥又不是眼瘸了,哪里看不出来刘英早把值钱的东西都倒腾过了。要不是看在地段好,且换了的家具都还合用靠谱的份上,他连一万都不会开给他。

等过完了手续,找人打扫房间,把那堆“破铜烂铁”和看起来“闪闪发亮”的没用的东西给清理了,家具又重新修过,扔一些买一些,再重新添置一些用品。最后倒给梁冬哥整出了个干净雅致的环境。只是进到主卧,看到那张大床,梁冬哥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酸涩。仗打完了,念先完军校回来了,念平高小毕业了,念安也要转到上海来上学,到时候他们,甭管真假,总归是夫妻和睦儿女绕膝,也就没他梁冬哥什么事了。

梁冬哥走到书房,看着满架子的书,又不禁好笑起来。想这房子的旧主也是个附庸风雅肚子里没墨水的家伙,这书的摆放全凭书的大小颜色,内容上完全不着边际。上一本论语,下一本就是海国图志,接着就窜出一本什么大上海流行歌曲集锦,有些“书”甚至只是一堆稿纸和不相关的小册子订在一起。梁冬哥这两天没事,也就理书架玩了。

随手抽出一本厚重的黑色封皮的书,封面上写着“天演论”。正想拿到另一边的架子上,忽然,一张纸片掉了出来。梁冬哥捡起来展开一看,只见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挤成一团:“一个幽灵,一个**的幽灵,在欧洲大陆徘徊……”他太熟悉了,他甚至能把这张纸片上的所有句子都背出来——没错,这是《共`产党宣言》。

梁冬哥随手翻开黑皮书的一页,看到一句“资本家的话,岂是可信的?不仅如此,舔资本的屁股的现代庸俗经济学家的话也不是可信的”,顿时眼泪就控制不住了。那年,他看的《资本论》,还是田愈忠借给他的,里面夹着尚际方的读书笔记。

伪装书皮是很常见也很低端的一种伪装保密方法。这家主人在收书的时候,大约并没有顾上内容,就让这本《资本论》混成《天演论》,在书架上跟《红楼梦》在一块儿呆了许久。

陈怀远回老家处理完事,回来却跟梁冬哥说王玉玲准备在家带孩子,娘儿仨都不来了。听得梁冬哥一脸狐疑。

“咳,没骗你,玉玲说这边铜臭,不要来。”

梁冬哥心里,一时间也说不清什么滋味,转而道:“念先军校毕业了,我让他去部队当警卫营营长。”

“警卫营?怀秋都没这么好的待遇。”

“军座,话不能这么讲,陈念先毕竟是你儿子。”梁冬哥难得义正言辞地“批评”陈怀远,“在身边呆着也好看顾他训练他。现在比不得先前打鬼子,要还想着跟怀秋一样故意打压了让念先从基层做起,别说对念先不公,到时候就是你儿子让人当鸡给杀了儆你这只猴!”

陈怀远原本就想把陈念先带在身边调`教的,刚刚只是随口一说,哪里晓得梁冬哥比他还敏感,之得连忙讨好:“对对对,你说的对,就让念先给我当警卫营长。”

陈怀远之前就跟梁冬哥提醒过,说现在部队里要尽量让自己人上位。优劣暂且放一边,等以后再慢慢说。梁冬哥平时热血正直得很,但在这件事上却比陈怀远还上心。陈怀远看在眼里,暖在心里,知道他都是为了自己做安排,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还有一件事,军座。”

“说吧,什么事?”

“苏行廉的儿子,记得吗?叫苏子童,初中毕业,投奔我们来了。我看他年纪小,准备让他跟着念先在警卫营带着,到时候也好照顾。终归他爹当年也算有恩与军座。”

陈怀远眉头一皱:“那小毛头,个子还没念平高呢。”

梁冬哥笑着解释:“苏子童这几年可窜个儿了,我见到他的时候都没认出来。”

“比咱都高?”

“那没有,不过也没矮太多。”

“有陈矮子高么?”

梁冬哥“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比陈矮子高多了。”

“那就好。”

没多久,陈怀远又跟这个陈矮子闹起来了。这一次不为别的,为的正是陈怀远在柳州时从美国人手里搞来的武器装备。

当初要跟美国人要装备的时候,梁冬哥就给陈怀远打过“预防针”说要当心被人抢食。梁冬哥的直觉历来都很准,但陈怀远当时不以为意,觉得自己毕竟是卓有军功受到重视的一员将领,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就是要给他小鞋穿,也不会过于苛待。战利品谁抢到了就是谁的,这种事情天经地义。哪还有再被抢走的道理。

直到战后打扫收编整队,陈赐休说这些武器装备要收归国有,当然了,所谓收归国有就是收归他的土木系。陈怀远当然不乐意,给了你老子喝西北风去啊?加上想起梁冬哥当初给他打的那剂“预防针”,越想越气,于是在会上拍案而起,跟陈赐休一通呛,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陈怀远治军有名,指挥有名,臭脾气有名,不混派系有名,混到如今的地步,不知道有多少只眼睛盯着他。对他想除之而后快的当然后,但以他为榜样马首是瞻的也不少,在**中也颇有几分名望。如今他不服从调配,开会开到一半就话不投机拂袖而去,对于陈赐休来说,这比当年当面拒绝他的示好更加打脸。这已经不是面子上过不过得去的问题,而是陈怀远现在对着他已经胆敢公然抢占资源不服从指挥了。

梁冬哥自然乐于看陈怀远跟陈赐休等人的裂痕增大,但也担心他这样会招来祸事:“军座,即使是真的不想在军中呆了,现在也不是能跟他撕破脸的时候啊。”

梁冬哥当然不可能想办法弥合陈怀远跟陈赐休的矛盾,只是陈怀远现在正跟蒋介石讨要一个省主席的位置,要是这时候陈赐休横插一杠从中作梗可怎么办?梁冬哥的言下之意是,等要到了省主席的位置,再跟陈赐休撕破脸也不迟。到时候主管一省,陈赐休就管不到陈怀远头上了。

陈怀远明白梁冬哥的意思,满不在乎道:“我跟他总有撕破脸的时候,与其被暗地里穿小鞋,不如早点说开了挑明了,他反而不敢拿我如何。否则旁人都道他气量小,为私怨。”

“他气量本来就小。”梁冬哥嘟哝。

陈怀远乐了:“大伙儿都知道。”

另一边,陈赐休越想越气。他眼馋那批美军装备眼馋了很久,现在终于可以借着战后收缴的档子把武器收归,却不想早被陈怀远抢了先。

“陈怀远现在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贺敬章和万荣举躲在背地里肯定笑得牙都要掉了!”陈赐休对着自己的心腹咬牙切齿地抱怨,“仗着自己有军功,肆无忌惮!给他当兵团司令不要,让他进国防部当厅长也不要,一开口就提要求说要中原省省主席的位置!”

那心腹道:“中原省的位置这么重要,就是给,旁边的胡东昌也第一个不同意。”

“胡东昌也不是什么好货!”陈赐休一听这名字,也内伤得紧。蒋介石最爱玩力量制衡游戏。贺敬章势大,他便扶持自己对抗,这几年自己也渐渐势大,他便扶持胡东昌分自己的权。总之蒋介石的独`裁欲`望强烈,绝不容许一山有二虎。胡东昌这几年在西北经营地盘,也打起了“西北王”的旗子来,身边又拉拢了一大批黄埔同学将领,俨然军中另一大势力。

“得想个办法,把这些人都拉下马!”陈赐休虽然没有谋夺天下的野心,但一点也不想被人分权。

“这……”心腹有些犹疑,“那胡东昌风头正盛,陈怀远又是出了名的硬骨头,这两个都不好办啊。”

“胡东昌现在受宠,正是老头子想扶植的重点,而陈怀远有功不赏,老头子对他也颇为亏欠,确实不容易搞下去。”陈赐休冷笑,“但别忘了,老头子的死结在哪里。你手里的那几个政治犯,也该物尽其用一下。不光他们俩,如今正好趁机在内部搞一搞清洗,老头子现在对共`党磨刀霍霍,他会感念你的。”

田愈忠被押出牢房后,马上被一阵强光刺激得即使扭过头去。他眯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室外的光线。

一边早些被押出来的石豪,怔怔地看着广场上十几个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同志,忽的想起十年前。十年前,他从北平风尘仆仆地南下来会见工作和战斗在在南京的同志们,也是在南京的近郊,也是在一个僻远的院落里,也是在一个春寒料峭的傍晚……那时候来迎他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并不合身的旧长衫,架着眼镜,斯文却稚气,精神抖擞地站在那儿,眼中饱含着激动和喜悦的光芒,笑得比什么都好看。田愈忠,字雨山,浙江上虞人,那时还在在央大念书。

然后被捕了。

石豪忽然意识到自己被捕了,意识到因为自己的大意,让十年前那个斯文稚气的年轻人,变成了眼前这幅苍白羸弱满身伤痛样子。

石豪从来都对这些事情看得很淡,成王败寇而已。被捕后,他从不否认自己就是共`产党,但不该说的他绝不会张口。他只晓得这场游戏,他只是输掉的一个棋子,但这盘棋还没完。他等着,只要国民党还留着他的命,他就等着,等着看这盘棋最后谁输谁赢。他是谁啊,他是石豪,他去过苏联他看到过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真正强大起来会有如何恐怖的力量!虽然他对党内那堆说什么“农村包围城市”,什么“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嗤之以鼻,但这这种内部矛盾不妨碍他对共`产主义的狂热信仰,他要冷笑着看国民党和党内那些修正主义者们最终穷途末路……只是他如今看到田愈忠,不知怎么的,忽然无法再保持他冷艳高贵的姿态淡定下去了。他不想这么无所作为的在牢狱里浑浑噩噩地等到不知何年何月,他要救这些年轻人,让他们逃出去,回到自由的世界去,回到同志们的革命队伍中去!他忽然明白,只要怀着必胜的信念,又何须惴惴不安地等待结果?只要无产阶级能摆脱剥削和压迫,只要这个国家能回到大多数人的手中,农不农村特不特色没有关系,什么方法都没有关系。

宪兵们没想到自己手上这个奄奄一息的痨病鬼,忽然一下子发起疯来。甚至因为毫无防备,被他夺去了枪。

石豪拿到枪后发了疯似的毫无章法地乱开枪,没有经过射击训练的他,被枪支的后坐力震得险些拿不住。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要换别人,早就被守卫的宪兵打成筛子了,可这回这些政治犯很特殊,宪兵们被交代过没有命令不能轻易杀掉,便有那么点犹豫。但这点犹豫,很快在有人趁乱逃出去而造成的巨大的压力中结束。

石豪感觉到身体被弹穿后的剧痛,这种剧痛对于麻木冷漠了多年的他,像烈火一样让整个人都为之燃烧起来。他在疼痛中抽搐着,发狂地嚎叫着扣动扳机,直到生命的烈火燃烧殆尽。他最后的目光,掠过围着他的宪兵,看到他的同志们,看到很多人在看着他,田愈忠在看着他。那些在牢中不愿与他为友的人都在看着他。

啊,那道路,尘雾迷茫,

遍地荒芜风霜,充满动荡。

有谁知道自己的命运,

也许就在这草原,雄鹰折断翅膀。

乌鸦啊,这不是你能飞翔的地方。①

……

石豪的死,没有让田愈忠逃出来,但却让另外三个人逃了出来。这三个人最后死了两个,还有一个终于和地下党取得了联系。想特科报告了近期国民党内部有大规模排查清洗的情况。

陈怀远阵子正跟陈赐休吹胡子瞪眼,这种事情,他最有嫌疑也最没嫌疑,倒是梁冬哥的一个不小的掩护。而胡东昌身边的鹿彚茗更加敏锐地察觉到状况不对。

梁冬哥收到中央特科的警报后,想了一下,做出了坚决的回复,表示愿意继续坚持,并且在必要时刻牺牲自己掩护其他同志。

陈怀远,杀了我,这是一个难得的向党国表示忠诚的机会。

梁冬哥烧掉纸条,起身来到书架前,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本黑皮书的书脊,却没有把书拿出来。

也许陈怀远相信他的校长曾经“革命”过,但梁冬哥不相信。在梁冬哥眼里,那些从旧有的封建和半封建社会里走出来的贵族、资本家和小市民,都不过是把无产阶级的乞食袋当做旗帜来挥舞以便获取自身利益的人。②

当梁冬哥第一次从父母呵护的温室里走出来,看到这个世界的真面目时,他首先想到的是把罪责归于满清的落后和他国的侵略,但很快他就不怎么想了。梁冬哥是1920年末出生的人,满清或许还在他父母的记忆里留有残片,但对他而言,早已是遥远的过去。在他看到饥民饿殍的时候,是蒋介石宣布民国进入训政的第七个年头的时候。训政,按照先总理孙中山的解释,是暴力革命的军政到民主共和的宪政的过渡时期,是“予革命政府以训练人民之时间”,是“予人民以养成自治能力之时间”,从而避免“第一为民治不能实现,第二为假民治之名行**之实。第三则并民治之名而去之也”。而自28年起至37年抗战全面爆发,十年里,崛起的不是人民自治的能力,而是贪墨了天下之财四大家族……皇权的失落,国土的沦丧,并没有让国人抛却脑海中烙印了几千年的旧思想,北洋政权覆灭后,人们还做着“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迷梦。怎么分,怎么合,这个问题有多少人想过?除了发几句看似悲天悯人的“兴亡百姓皆苦”的文人式牢骚,还有什么呢?在旧有的教育里找不到答案的梁冬哥,于是把目光投向了一个年龄比他还小的政党。

总结人类历史上普适性的发展规律,任何变革中的产生的既得利益者,都是进一步变革的阻碍。而对于这些阻碍力量,温和改良往往失败,因为谁都不会主动让出自己手中已有的蛋糕。即使个别人肯,这个集体不会肯,依附这个集体存在的哪怕被剥削者也不会肯。只有通过暴力推翻和思想解放,才能改变现有的力量格局和思维方式。而暴力革命,对于和平年代生活幸福的人们来说或许是疯狂且难以理解的。那些乐于幻想着舞池里风度翩翩的绅士淑女,宴会里奢侈华丽的衣裙首饰,男人整齐的鬓角和女人勒紧的腰线的人来说,旧时代不过是一种幻梦的寄托。他们永远也不会热衷于这个时代真正的面貌——饥饿,贫穷,疾病,战乱,绝大多数的人像野兽一样每一刻都在为下一顿的食物而焦灼。

反对变革的,捂着旧有的脓疮继续发烂的,是为“反动”。国民党的革命性,随着孙中山的去世和在争取到自己畸形的买办方式的政党利益后,就几乎不复存在了。梁冬哥纠结了许久“国民党反动派”的问题,在把陈怀远这个“国民党”从“反动派”里摘出来后,才说服自己安心地继续跟随并爱戴他。其实陈怀远也不是完全有反动的一面,但他毕竟只是个军事将领,朴素的爱国主义情怀和传统儒家的仁义思想或许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梁冬哥也不奢望他能有多高的政治觉悟。陈怀远只管打仗,只管打好仗,至于这仗是为谁打的,他并没有多想,至多不过是战前待遇和战后奖赏公不公平的问题。不公平了,他才会牢骚怨气为自己不值两句。梁冬哥对陈怀远的军事才能是极为欣赏和崇拜的,但是对其政治观点,则保持了冷静的观察和理智的分析。

梁光松曾嘲讽中`共:自己都是群朝不保夕的小年轻,还妄想带领中国团结世界的什么无产阶级翻身做主人。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是个唱着国际歌发誓要“为**奋斗终身”的人。或许因为在这个国破家亡的年代里,盛产理想主义者吧。

“想什么呢?”

梁冬哥一惊,收回手,扭头对上陈怀远近在咫尺的脸,忽的心中生出不舍来,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了他。

陈怀远忙把人接住,关切道:“怎么了?”

梁冬哥把下巴搁在陈怀远的肩上:“军座,今年圭峰山的花又要开了。”

“你呀,看花又不急在这会儿。”陈怀远好笑。

“可你说过的,圭峰山的杜鹃每年只有那个时候好看。”

“急什么,我们在一起有的是时间,到时候年年上山看花去。”陈怀远侧过脸轻吻他的耳廓,痒得梁冬哥发颤。

“哪还有时间……”梁冬哥只觉腰上一紧,忙又笑道,“再过阵子,我就要卷铺盖走人回老家讨媳妇了。”

①前苏联歌卫国战争时期的经典歌曲《啊,道路》。我查了一下,发现跟我记忆里的歌词有点不一样,于是我就照着我记忆力的歌词写了。

②《共`产党宣言》:“为了拉拢人民,贵族们把无产阶级的乞食袋当做旗帜来挥舞。但是,每当人民跟着他们走的时候,都发现他们的臀部带有旧的封建纹章,于是就哈哈大笑,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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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调整,前文所有的“湖北省”都将陆陆续续改为“中原省”。因为TV里挂的地图是湖北,可原型人物是湖南,有些地理差异可以糊弄过去,有些就不好弄了。所以,干脆改地名,反正前面很多地名我都给变得面目全非了,不差这一个。

作为一个龟毛的作者,我最近为了写得不太对不起革命先烈,于是狠了狠心决定开啃《资本论》和《共`产主义宣言》。虽然资质有限看明白的不多,但是我想说,马克思的文笔实在太华丽太犀利了!当然这是相对的,这不可能是跟那些耍嘴皮子的文章比的结果。以前看书都看得零零散撒,这次翻看了一下《资本论》和《宣言》,顿时脑子里像出现了一根绳子一样,把我以前看到的明白的很多零散杂乱的东西都串起来了,这种感觉非常神奇。因为一直以来的叛逆心理,我居然活了这么多年才看到如此牛叉的著作真是内牛满面嘤嘤嘤嘤

写这些东西,我一个党外人士,不敢说自己多政治正确,但都是发自内心的感慨。之前看了一部电影,名字是《资本主义:一个爱情故事》(其实电影内容跟爱情毛关系都木有),以这次金融危机为切入点,对资本的剥削,描述得非常的直观。我看完以后觉得美国人民实在是一等一的顺民。什么人民持枪就能反抗暴政,说这种P话的人大概没见过啥叫“国家暴力机器”吧。摘一段Zizek在占领华尔街的演说:“……他们又告诉大家,我们这群人正在做梦。其实真正在做梦的,是那些以为现有的一切将会永远持续下去的人。我们不是在做梦,我们是在唤醒一个正在变成噩梦的梦想;我们没有破坏任何东西,我们只是在目击这个制度如何自我毁灭。”这是2011年的美国,华尔街,the99%。

最后啰嗦一句,其实我本没必要写这些政治性太强的东西来解释人物的行为动机,只不过之前有读者反映梁冬哥对不起陈怀远,搞得我闹心了很久。也不知道现在看谍战剧的人里有多少人真心觉得谁对不起谁,又有多少人对着那些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场景意淫民国的光景。我文笔不好,可能写那么多有些说教甚至可能激起逆反心理,但是我尽量表达。我不想有谁看这篇文的时候觉得梁冬哥对不起陈怀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