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手稿

部队规定，开饭前要学语录，队伍行进时要唱语录歌。因此，连队每次开饭都要按以下程序进行：一、炊事班把饭桶、粥桶、汤桶、菜盆子按顺序在一排营房前摆好。二、开饭时间一到，值日排长或班长吹哨子集合，全体老九拿着食具迅速在饭桶前列队报数清点人数。三、值日排班长选好语录后，大声领读：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全体老九马上齐声朗读，短的好背，选着长的就要打开红本本照读。四、连长指导员作指示。五、解散，开饭。天天如是，顿顿如此。

从营区往西过了小河走半小时左右是一个小村庄，那里种小麦和棉花，村民较穷困。有一次，指导员要我们班到村里送红宝书(即*选集)，顺便搞一天同吃同劳动。我和天津大学的阿君，一个上海娇娇女分到一起，到一个贫农家。

贫农夫妇俩生了七个小孩，最小的拖着两条黑鼻涕在地上爬，脏兮兮的。我和阿君帮忙除棉田的杂草。中午饭时间，女主人把碗筷和饭菜都摆好后，男主人招呼我俩过去同他家人一齐向墙上的**像三鞠躬，再一齐背诵语录，这当儿我看见两个五六岁的男孩正偷偷地用手抓菜盆里的菜吃，女主人想悄悄拉走他们，可是晚了一步，男主人一个箭步冲过来，啪啪两个大耳刮子，打得那两男孩脸上几道红印，赶紧跑入厨房去了。男主人转过身来仍然继续背语录，完事后才叫我俩坐下吃饭，他说他们村里家家户户饭前都要这样做，以表忠心。看见小孩子们狼吞虎咽的吃相，我和阿君只吃了三成饱，晚上回连队再多吃点吧。

队伍行进时要唱语录歌，唱得最多的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每次开工时，老九们气还较足，排长叫唱歌就唱。可收工时，情况就不一样，尤其是夏天，到收工时又累又饿，唇干舌燥，谁还有心思去唱歌。偏偏那鬼排长不识趣，一个劲地领唱各种各样的语录歌，发现不唱者就点名，我不想唱，但是又怕被点名，后来想了个鬼点子，咀巴跟着动，不发声，试一下，非常管用，喉咙一点不累，排长丝毫没察觉，哈哈！我差点笑出声来了。滥竽充数，想不到我也能“古为今用”，一得意咀形变得夸张起来，被细心的阿金发现，后来她也有样学样。

一个暖洋洋的周日，我班几个人坐在营房门口晒太阳，只见一排长张罗着让二群(宣传队队员)教大家跳忠字舞，录放机反复地播着“心中的红太阳”，一排长带领着二十多个老九在跳，说实在的，她干活可以，但绝非跳舞的料，大出洋相，可谁敢笑？只好使劲忍住。其余的老九有一半与一排长相仿，跳得古灵精怪。

我们排的玉珍，来自北航，平常说话尖刻，有点阴阳怪气，这时在围观人群中皮笑肉不笑地讲述她在南京的商场内看到的忠字舞，售货员和顾客必须跳完舞才能开始营业，那些老头老太也不例外，简直象群魔乱舞，她和同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排的阿玉，也是北航的，平常不爱吱声，这时忽然很大声地接话：什么忠字舞？又庸俗又形式，谁爱跳谁跳，我才不跳呢！说完转身就走。好家伙！一排长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大家不禁为阿玉担心，但后来也没什么事。若干年后，我才知道阿玉的叔父是某大军区的N0.1，她本人从不张扬，但连长指导员都有底，对有来头的老九，一般来说都要另眼相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