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2
作者:冷谖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038

然而在这样一个不大的城镇里,他们的相遇是必然的。

那一日县令公子大喜,雇了花魁水色登台献唱。李秋白受邀替父亲出席,避了热闹的人群,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自斟自饮。他一向不喜欢这官场上必须你来我往的客套。

远处的舞台很热闹,他端着酒杯,懒懒靠在椅背上,望着那里的风生水起。

台上的姑娘唱着一首时下传唱的歌谣,大意是述说一个女子等待心上人,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透着那浓妆,清丽的五官似乎透露着一丝熟稔,心底某些陈旧的记忆被牵扯,却回想不起来。

大概是喝多了吧,最近看哪个美人都觉得眼熟。

他又仰头干了一杯。

喝闷酒总是易醉的,宴席散时,李秋白在他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出了门。可才走了没几步,便迎面撞在路边的轿子上。

这一撞可结结实实,愣是把在前的轿夫撞倒了。只听见轿子里尖利的女声,接着门帘被迅速掀开:“这是怎么……”

声音戛然而止。

李秋白瞪着醉眼,迷迷糊糊地看着从轿子里探出的女人。

咦……有些眼熟。啊,是今日舞台上的那歌姬啊,叫、叫什么名字来着?

“秋……”水色愣怔了一会,开口才发现失言,连忙改口,“这不是李将军府上的公子吗?您大人有打量,也别计较我这轿子挡了您的路。”

话语间,还习惯性地赔上了一副笑脸。

“没、没关系。”李秋白举止夸张的摆了摆手,神志并不清楚。

水色急急催促轿夫抬走,顾不上他还在路边扶着墙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

“对了姑娘,你唱歌挺不错的,叫什么名字?”轿子走出几步,李秋白又抬手叫住了她。

“公子若是喜欢奴家,可到凭栏歌挂个头牌即可。”连帘子都不再掀开,她捏着手帕在轿子里,既是庆幸他的失忆,又难过他的健忘。

秋白哥哥,你果真,果真不会记得了。

她在凭栏歌里如往常一样接客,从那日起,心里倏然像是少了负担,笑脸看起来也愈发出自真心。然而,她所期待又害怕的,仍然会到来。

“水色,有客官要了你。”妈妈来到我正招呼的这桌,脸色并不是特别喜庆,大概是难以退却又赚不到什么的客人。

还妈妈一个笑颜,我借机推了那些男人们捧来的酒,脱了这浓郁的酒气,随她到了大厅里角落的一桌。

越过屏风,那人正对着她。锐利的目光让水色猝不及防。

“秋……”她顿了顿,低头苦笑一番,“李公子,你还真找上门来了啊。”

“水色。你,是我认识的那个水色吗?”他僵直地坐着,双唇抿成了一线。

水色低头尴尬地笑笑,但很快便把状态转圜过来,脸上带着娇俏的笑颜,施施然凑上去,身体如同蛇一样柔软,用敏感的部位贴着他。

“公子,您在说什么呢,水色,当然是水色啊。”她斟了一杯酒,伸到他唇边,“公子,您来了凭栏歌,一定要尝尝我们这出了名的红春酿。这普通的水酒,哪里配得上您这高贵的身份嘛。”

“不不……”他慌忙地伸手来挡。

故作生气地把酒杯猛地抽回来,狠狠顿在桌上,把身子侧到一边:“公子您是看不起我这一风尘女子吧,连敬上的杯酒也不沾。”

“水、水色……你别这样。我,找了你很久。”他犹犹豫豫地拉扯她,却又不敢大幅度地触碰。

她仍然保持沉默,死死咬着唇,眼角划落了泪水。

“秋…秋白哥哥。”犹豫了很久,她最终还是抵不住心墙的荡溃。双手鞠着脸,指缝间渗出泪水,

“水色。”他轻拍着她的肩膀,“果然是你么。”

她不住地点头,转身扑倒在他怀里。这几年积攒的泪水,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当初父母循迹找到她时,她站在大厅高高的台阶上,冷眼看着打手把他们撵了出去。从袖子里拿出卖身得来的两块碎银,砸在他们身上。

这几年来,她从不哭泣。在凭栏歌里,她只学会了一种表情。

那就是笑。

“水色。水色。”李秋白按着她的头,微微叹气。

从此李秋白成了常客。虽然花费有些遭妈妈白眼,三番五次提醒她不需那么尽力,但水色仍是很欢愉地等待他来到的每一次。

这几天,李秋白来得有些晚了。前段日子他一直有些尴尬地表示囊中羞涩。从京城学成归来,碰上了这样一个太平日子,没有战争,作为武将的李秋白只能被发配回乡挂了个闲职,领着微薄的薪资,却还要撑起将军府的面子。如今又摊上了水色这样一个烧钱差事。他着实有些吃不消了。

她倚在李员外身上,谄媚地笑着,却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水色啊,我把你买了娶回去做本大爷的十四姨太你可愿意?”李员外勾起她的下巴,色迷迷地凑上去,用肥厚的嘴唇摩擦。

“那水色还得谢过您抬爱了。”她努力想要摆出享受的模样,但眉心还是忍不住紧缩在一起了。

青楼女子谁不渴望能有这样的机会,找到棵大树傍上了,从此吃香喝辣不用再过着曲意奉承的日子。

可是,她还有她的秋白哥哥。

夜间,李秋白姗姗来迟,却只是在门口,托人把水色唤了出来说上几句话。

水色受不了这样奇怪的气氛,抱着胸脱口问了出来:“秋白哥哥,你会娶我吗?”

李秋白被她这直剌剌的一句问的愣了愣,低头沉吟不语。

“做小也不要紧,只要能跟秋白哥哥在一起。”她急切的跳上去,顾不得周围路人的指指点点,扒拉着他的手臂。

“水色你知道的,我的继母,那个女人,她……”李秋白一副愤恨的模样,咬着牙,却还是强忍着后半句没有说出来。

“所以,所以秋白哥哥,你来到这里也只是为了消遣我吗?”垂下手,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风度。

“……”他嚅嗫嘴唇,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那我忙去了。你要知道,作为这凭栏歌的花魁,我…我可是很忙的。”捏紧手帕,她笑了出来,“这几日多谢公子捧场了,只是,下次来还请多带些银两,别让自己遭人侧目啊。”

“水色。”他抓住她的手,像是还有话要说。

然而水色的双眸却冷了下来,挣开了他的牵扯:“公子,拉拉扯扯可是要付钱的。如果您想要我继续陪您聊天,还请打赏些银两。”

李秋白推后半步,眉头也皱了起来。

水色头也不回踏上了台阶,重回她的人间炼狱。

这里没有打骂,却有太多更让人痛苦的东西。

这是那时的女人亲口告诉她,然后却不相信的东西。

几天下来,她都辞去了李秋白的请,让妈妈回绝了他。巧笑颜兮地去陪伴他们。这样的日子很容易打发时间,待她反应过来,李秋白的消失时,才从他人嘴里得知,他成亲了。娶了个胭脂铺的女老板,规规矩矩过起了日子。再不涉足风尘场所。

再之后,李家彻底垮了。她也彻底,失了他的消息。

那一夜她站在东湖边,虽然酒醉但神志还算清醒。望着一湖悠悠深水,心里本就冒出了轻生的念头。冷不丁背后被谁一推,干脆利落地进了湖水里。

冰冷的湖水争先恐后地拥进我的呼吸,尖锐的锥痛刺在我的大脑上。好疼。四肢开始条件反射似的手舞足蹈,似乎想要划水浮上去求生。

然后突兀地,脚下仿佛有水藻纠缠。冰冷湿滑如同章鱼的触手,一点一点勾着她的脚踝往下拽。

水色眯着眼,最后看向凭栏歌临河那曼妙的灯光。从水里看去如同一场绚烂的迷梦。

闭上眼,死亡的气息将她渐渐包裹。

人世的一切,也该结束了吧。她带着微笑,这么想着。

若是那时候,就这样结束了该有多好?

该有多好。

作者题外话:番外大概就这么结束了吧……

开始阿摩尔的准备和开头的起草了~~

不久就会把各种设定丢到博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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