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黑雾被一阵猛烈寒风扑散，幻灭无影。深深刺入山谷厚实石壁中的九阳符剑犹自震颤，长吟不断，燃烧跳跃的烈色火焰逐渐熄灭，深红火色黯淡，剑刃开始显露出雪亮本色，冷光闪烁。

看着黑色鬼影那僵硬的身躯倒在碎石之上，慕寒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庞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身上深红火色渐次退散，他只觉全力乏力，双脚微微一颤，便仰面倒在地上。

漆黑如墨的长发凌乱散在乱石之上，脸色苍白如纸，比起先前一招击杀赤火金鳞兽后的模样还要可怕，七窍因为强大的威压缓缓滴出鲜艳似火的血液。破旧肮脏的玄色长袍裹住修长的身形，心脏的剧烈跳动让长袍不断起伏。

深红火色完全消退，慕寒的皮肤完全恢复正常之色，但妖兽内丹爆发出来的强大火元素并没有蛰伏，继续在他奇经八脉、五脏六腑以及窍穴丹田横冲直撞，让他苦不堪言，脸庞肌肉抽动，牙齿咬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慕寒竭力运转丹田内的气息，却发现自己蕴藏的气息在强大火元素面前不堪一击，瞬间溃败。无奈的他只能默默承受着经脉内越来越灼烫的热量，以及汹涌火元素如狂涛怒浪般的冲击。

好在落神坠及时有了反应，一股又一股神秘的冰冷气流翻卷而出，沿着奇经八脉缓缓流动，将火元素一层层包夹起来，然后凝结成一颗拇指大小的白色小弹丸，栖身于丹田之内，就宛如先前禁制住狂暴的妖兽内丹一般。

不过，要利用妖兽内丹里的火元素，便要用青元决慢慢磨合吸收，将被炼化的火元素衍化成火元气息。而现在可以直接省略漫长又艰辛的炼化过程，因为冰冷气流包裹的便是强大浓厚的火元素，只要用青元决稍加衍化，便能化为精纯的火元气息。

因为剧痛的肆虐，慕寒满身是汗，脸颊上不断涌出的豆大汗珠，随着棱角分明的面庞流落到脖颈之处，然后滴流在碎石之上，玄色长袍早已被汗水浸透，身下一片潮湿。

但少了份火元素的狂暴侵略，身上不断传来剧痛的慕寒却是感觉好受得多。

慕寒就这样静静躺在地上，透过狭隘的山谷望着依旧湛蓝纯粹的苍穹，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对阿涛爷爷的思念有，对凌弘文的歉意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但更多的是对自己扑朔迷离的身世以及未来艰难困苦的路途的深思。

“既然未曾想过要后退一步，自己又何必沮丧，何不斗志昂扬。未来的幻变，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便是。”

慕寒这样想着，心里倒是稍微安定下来，只是觉得一阵乏意袭来，想要好好睡上一觉，但他眼睛还未完全闭上，其中便光芒一闪，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出现在脑海之内。

然后，身体脱力的慕寒居然灵活蹦了起来，他看着深刺入石壁的九阳符剑，大声叫道：“剑气，刚才是剑气，化气境四重。”

他突然想起自己击杀黑色鬼影时，火焰燃烧的九阳符剑幻化出了三道火红剑气，那剑气锋利，光芒精纯，大有无坚不摧之意。曾经稀里糊涂突破到化气境三重的他，居然在与鬼界鬼物对战中又突破到了化气境四重。

这功劳主要归功于爆裂的妖兽内丹，不但让慕寒拥有随时衍化的醇厚火元素，更是突破到化气境四重的地步，可以凝气成剑，斩杀四方。当然，也锻炼了他的意志，拓宽了他的经脉，对他以后的修炼更为有利。

只是这一下蹦跳起来，让体内逐渐平复的剧痛复如暴风雨般骤然肆虐而来，痛得慕寒龇牙咧嘴，汗如雨下，身子一番摇曳之下便重重摔倒在地。

一旁的凌弘文双手支在地面上，苦苦支撑着沉重的身体，脸颊毫无血色，眼神一片迷茫，发证的神色似乎在考虑这一切似乎是真的，还是一个沉睡不醒的梦，梦破碎之后，黑色鬼影依旧宛如夺命的死神，高高在上。

凌弘文狠狠摇晃了一下脑袋，待眼前一切由模糊转为清晰，看着慕寒因为修为的突破，高兴得如同猴子一般蹦跳起来，苍白嘴角竟是浮现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随后他挣扎着想要站起，但毕竟先前和黑色鬼影近战，被黑色大手印全力击中，伤势颇重，还没来得及走上一步便摔倒在地。

接着，便是慕寒重重摔倒的声音。

两人就这般安静躺在地上，也不说话，感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看着朝着阳光奋力生长的高大树木，看着悬崖峭壁上的古松傲天挺立，看着硕大的飞鹰在蓝色天幕划过一道黑色痕迹，一时又觉得只要活下去，一切都能变得美好灿烂。

突破修为的喜悦逐渐淡去，困乏之意再度于慕寒脑中升腾而起，让全身无力的他安稳睡去，然后夕阳下落，夜幕拉开。

这一觉睡得极为彻底，无梦无幻，一切恰似安静美好，不过醒来还是全身胀痛，手脚酸软。山谷静谧安宁，淡雾飘渺，阳光还未洒出，天际少了一份澄亮。

慕寒伸了一个懒腰，直直坐起，然后发现凌弘文早已醒来，此时正盘腿坐在一株高大古木旁打坐修炼，恢复元气，淡光玄走，青辉片片。

慕寒也盘腿而坐，运起青元决探看自己情况，发现体内一切尚好，浓厚精纯的火元素被冰凉气流层层包裹住，全然没有爆裂的危险，自己修炼衍化而来的气息也安安稳稳储藏丹田之内，唯一感觉头痛的就是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

当然，全身酸软的慕寒宁愿饿着，也没有去斩杀野兽烧烤的打算，再说，这流虞山下的山谷，哪里来的野兽呀，小动物倒是有，不过也难寻踪迹。

慕寒挣扎着站起，看着远方沾满露水的九阳符剑，便跌跌撞撞迈步走了过去。

这番细微的动静让打坐清修中的凌弘文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慕寒蹒跚的背影，站起身来问道：“还好吧？”

慕寒缓缓回过头来，看着凌弘文略微坚毅的面庞，发现他的精神比昨天饱满许多，看来他正在用一种正确的方式从丧父的阴影中走出来。

“你呢？”

慕寒轻声问着，看着凌弘文摇晃着身子走了过来，他一时有些哑然失笑。

凌弘文停住步伐，望着苍穹，眼中光芒闪烁，片刻后才坚毅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生，不管自己的未来是轰轰烈烈还是平淡无奇，有生之年，必定持刀杀向鬼界。”

然后，他又缓缓低头，待再抬起头来时，那清秀的脸庞上已是绽放出阴郁全无的微笑，似乎为以前更为灿烂。

有时候，开心并不是因为忘记了以前的悲伤，而是不愿让悲伤阻碍自己果断前行的步伐，将其埋葬在内心深处，然后带着微笑迎接着这个世界的挑战，让躲藏在阴暗之处的敌人知道，曾经用鲜血给自己带来的伤，必定要用百倍的血来祭奠。

慕寒觉得自己读懂了凌弘文的微笑，因为这也是他在心里下的决心。他不管前面有多大的危险，不管有多么强大的敌人在前方等着，不管涌出的血可以淹没多少城，滴碎多少心。

只是一句，曾经用鲜血给自己带来的伤，必定要用百倍的血来祭奠！

两人搀扶在一起，哈哈大笑，一瘸一拐向山壁走去。

黑色鬼影的尸体倒在一片褐黑色的血泊中，血液早已凝结，粘连着他的衣角和干瘪的躯体。原本黝黑僵硬的面庞变得皱纹满布，像是一个年岁已高的老者，眼中是两个黑漆漆的大洞，颇为可惧。

慕寒吃力拔出山壁中的九阳符剑，转头欲走，但却突然感觉一道光芒闪烁了一下，被自己余光捕捉到，于是复又低头一看。

“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黑色鬼影腹部位置，一块半个巴掌大的东西被黑色衣角遮住，只露出一处极小的边角，闪烁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