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位朋友还不错吧？”凌弘文面露喜色笑着，一旁的慕寒却头皮发炸。

坐在粉红色宽椅上的肥婆千金艰难地动了动身子，满脸的肥肉把眼睛挤成一条细缝，这条细缝中透露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光芒，盯在慕寒身上，然后她抖动着满脸肥肉，点头道：“勉强还能入本小姐的法眼。”

慕寒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简直对这句难听的话感激不已，当下行礼笑道：“就是嘛，在下只是个粗人，荒废年岁至今，一无成就。哪里能和你的相公相提并论，他可是文韬武略，志存高远，品性和感悟也远非一般人所能比及。在下不丢人现眼，就此告辞。”

“本小姐让你告辞了么？”肥婆千金猛地一声大吼，声音比野性的大汉还要粗矿，粉红色的阁楼一阵扑簌簌作响。

慕寒和凌弘文全身一阵，脸色煞白，倒不是千金修为深厚，而是这声音实在是惊天地泣鬼神，骇人心魄。宽椅旁那可怜的丫鬟扑通一声瘫软在地，满脸虚汗。

这长得十分俏丽的丫鬟小翠，每天面对这样让人心惊胆战的面容，每天听着如此心惊肉跳的声音，日积月累下来，能不虚弱苍白才怪。

“就是，盟主千金没下令，你怎么可以擅自离开这阁楼。”凌弘文抹去额头的冷汗，借势高声喝着，随后抓住转身欲离去的慕寒，低声道：“我来这里两天，千岛盟的情况我远比你清楚，我这样安排自有深意，你顺我意便是。”

“你的深意便是拉我跳火坑，如果要对这千金牺牲色相，我宁愿一辈子不近女色。”

慕寒在心里嘀咕着。

肥婆千金哼了一声，揶揄道：“能入本小姐法眼是你的荣幸，但不是你自傲的资本。要知道，整个大陆能入本小姐法眼的人少之又少，而能让本小姐称心如意的则还没有出生。”

“你躲在这阁楼从来不敢出去见外人，却说是这个大陆上优秀的人少，不能入你法眼。”慕寒在心里暗笑道。

肥婆千金自然听不见慕寒心里的想法，续道：“本小姐有一个问题待你回答，看你是俗不可耐的粗人，还是真正懂得欣赏美丑的雅士？”

“说来听听。”

“你觉得本小姐的相貌如何？说出心里的想法，本小姐最恨阳奉阴违之人，若是知道你说了谎，便叫爹爹把你扔到湖中去喂水兽。”肥婆千金满脸的肥肉欢快地抖了几下。

从长廊上进到阁楼之时，慕寒的目光晃成一道模糊的光影，从肥婆千金的脸上扫过，大致记住了那惨不忍睹的轮廓，但他没敢去仔细看，怕被这样一张脸吓得刻骨铭心，然后一辈子记住它。

一辈子记住这样一张脸，宁愿一辈子不近女色。

慕寒心里就是这样的想法，于是，在听清肥婆千金的问题后，想都没想就迈前一步，笑道：“千金大小姐自然是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好。”肥婆千金两只肥大的手掌猛然拍在一起。

凌弘文凑近慕寒，低声道：“前天她问我之时，我便是这样答的。以前我总在想一个人能够厚颜无耻到何种程度，现在才清楚，只有更无耻，没有最无耻。”

慕寒嘿然笑道：“你应该清楚我话中的真正意思。”

凌弘文点了点头。

肥婆千金显得极为开心，不断拍手叫好，“看得出，你这话出自真心，本小姐极为欣慰。没想到在短短两天之内，本小姐便遇见两个敢于说出真心话的人，你们都是雅士，真正懂得欣赏美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两个词语简直是为本小姐而创造的。”

丫鬟小翠吐了，这个跟在肥婆千金身边多年应该具有强大免疫力的丫鬟居然吐了，她看着肥婆千金转过来的大脸，吓得脸都绿了，连连磕头谢罪。当然，跟在这肥婆千金身边，经常得吐，吐着吐着就什么都吐不出了，只能干呕。

“这个死丫头，吃饱了就随便吐，哪天饿你个两三天，看你还有东西吐没。”肥婆千金如猛虎般吼了一声，阁楼又是一阵扑簌作响。

慕寒解围道：“看得出千金心情很好，这点小事何必放在心上，不如我和凌兄玩一个游戏，为你解解闷。这个游戏很简单，就是我随意问出一个问题，凌兄要在第一时间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不能说谎。”

“好。”肥婆千金拍手道：“本小姐就是喜欢说真心话的人。”

“凌兄可好？”慕寒笑着问道。

“嗯。”对于慕寒突然改了称呼，凌弘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胡乱应了一声。

“那就好。”慕寒嘿嘿笑了两声，眼珠滴溜溜转着，紧接着突然问道：“一个人经过池塘，水里的鱼为什么全沉了。”

“吓得气息断绝，自然会沉。”

“大雁为什么落下？”

“同一个道理，吓得生机全无，不能飞翔，便坠落下地。”

“一朵从来不羞的花为何突然含羞了？”

“这是一朵很丑陋的花，在没有勇气生活下去的时候，突然见到一张丑陋面孔，于是重拾信心和希望，相比之下觉得自己美艳无方，娇羞不已。”

“月亮为何会躲避起来？”

“因为月亮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洒落自己圣洁的光辉，都无法美化一张丑陋的脸庞，那张脸庞的丑陋和狰狞让整个世界充满恐惧，让它圣洁的光辉黯然失色，于是，有心无力的月亮便躲起来了。”

慕寒学着肥婆千金的样子拍手叫道：“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便是这个意思。“

“既然明白我心里的答案，为何还要问出来？”凌弘文皱着眉头，低声问慕寒，在慕寒一说出自己的问题时，他就明白自己中了这小子的圈套，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答下去。

“我也自有深意。”慕寒给凌弘文留下一串疑问，便摇头不语。

“这一问一答倒是挺有意思的，不过本小姐怎么感觉有些不对。”肥婆千金摇晃着肥大的脑袋，细缝般的眼睛中透露着疑惑之色。

慕寒哈哈大笑，并指成剑，指着肥婆千金道：“你能感觉到不对，便说明你还未曾愚蠢到家。那吓得鱼沉雁落的人不正是你么，让最丑陋的花都重拾希望而让圣洁月辉都束手无策的丑陋脸庞，不正是长在你身上么？”

慕寒本来不想如此鲜血淋漓地打击这肥婆千金，毕竟相貌好坏不是由自己决定，一个人的容貌丑陋并不是她的错，不能怪罪，甚至应该同情。

但这千岛盟的肥婆千金实在是太过狂妄，目中无人，除了眼中有自己外，其他一切人都是玩偶，自欺欺人，习惯大言不惭，颠倒美丑却责怪他人不懂欣赏。

“你……”

肥婆千金全身发抖，肥肉晃荡，大脸被气得通红，脑海如惊雷炸开般混乱，心里怒气狂飙却不知该吼些什么，云里雾里还以为这只是自己的幻觉，从来没有人对她如此放肆。

凌弘文张大嘴巴久久不能合拢，不曾料到慕寒会如此大胆直戳痛处，他知道这肥婆千金自欺欺人，若是听到丁点对自己的质疑，都会给气炸了去，而现在慕寒全盘否定了她，她必定会爆发雷霆大怒。

一旁的丫鬟小翠脸色苍白，紧张地盯着阁楼中的俊俏少年，俏丽的脸上神色古怪，不知是笑是哭。

“没错，我说的就是你。”慕寒指着晃动着肥脑的肥婆千金，冷道：“相貌天生，不过心性却可后天培养。你若只是丑陋倒也罢了，心性偏偏狭隘，颠倒是非，嫉妒生恨，自己一无是处，却看得整个世界都一无是处。”

“粗人！”

肥婆千金狂吼了一声，声音如巨石敲击沉闷，又带几分金属摩擦般的尖锐刺耳。宽椅旁的小翠吓得连连退了几步，身子弱弱依靠着粉红木柱。

肥婆千金一吼完毕，又是一掌拍在宽椅扶手上，“吱呀”数声，宽椅摇摇欲坠。本来承受住她的体重就十分艰难了，这一拍之下，沉木宽椅差点四分五裂。

“本小姐原来还觉得你是个雅士，现在发现，你是个最烂的粗人，不懂得欣赏真正的美丑，还对最绝代的风华指手画脚。”

“好，我是粗人，你算雅士，你有绝代风华，才貌无双。那你倒说说，美是什么，丑又是什么？”慕寒冷笑道。

凌弘文急得不成样子，硬着头皮拉住慕寒，低声道：“就此打住，再说下去没准下一刻你就会被盟主大卸八块。你要知道，这肥婆千金虽然毫无可取，但却是那个性格怪癖的盟主的心头肉。你小子把我计划全打乱也就算了，可别挺着血肉之躯往刀口上撞呀。”

慕寒一脸不以为然，嘿嘿笑道：“我自有安排，你看戏便是。”

虽然他脸颊波澜不惊，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毕竟千岛盟的盟主还未露面，而这个盟主就算不是强大存在，也必定不是小兵小将。

在听凌弘文说肥婆千金是盟主的心头肉之时，慕寒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这千岛盟盟主自然处处维护自己的心头肉，如果他的心头肉有了杀心，他必将毫不犹豫出手。

然而这肥婆千金会杀了慕寒么？不会，至少暂时不会。

慕寒清楚，像肥婆千金这样依靠自欺欺人而活的人，有人狠狠戳了她的痛处，对她产生质疑，她虽然会愤怒万分，但绝不会轻易杀了那人。因为若是那人死了，这种质疑就将一直萦绕在她心头，让她难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择手段说服对方，一直到成功为止。

依靠自欺欺人而活的人，若是发现欺骗不了别人，那又如何欺骗自己，没了欺骗，对他们来说就像是没了依靠，没了生活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