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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在阁楼屏风后方听你将我女儿贬地面目全非，心里激愤万分，恨不得立即冲出一掌将你拍成肉酱。不过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想法阻止了冲动，或许是一个微乎其微的期待吧。”

金碧辉煌的殿堂，一缕缕阳光从金色的窗纸透了进来，铺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然后又打在千岛盟主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添上一抹亮丽的金色。

“如果有一个人遭受全世界的唾弃，所有的人都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有两个人还在这世间的话，仍然会将他当成最单纯的孩子，那就是父母。”

慕寒淡淡说着，声音颇含悲凄，不由又想起自己扑朔迷离的身世来。直到如今，他还是毫无头绪，只是觉得前途崎岖，云谲波诡，自己父母是谁、而现又在何方也不知要到哪些年月才能知晓。

慕寒端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本来雄厚的气息在大小周天中规规矩矩地缓慢流动，这一说话，情绪的细微波动让青元诀运行一滞，一股气息当即乱了方位，后续气息汹涌而来，失去引导，从而变得混乱起来。

慕寒心里一惊，旋即平静下来，凝神运气，将青元诀运行到极致，在经脉中横冲直撞的气息缓慢平和下来。

少顷之后，混乱奔袭的气息归于原位，一切无恙，慕寒暗自舒了一口气。

千岛盟主在刚才的一刹那，似乎也感觉到慕寒体内的异常，于是皱眉道：“听我说便是，若是因为气息失控从而冲裂经脉，我可再也没有元气精力救你命。希望我那宝贝千金是真的心意已定，如果再心系他人，就算要了我的命，在短时间内我也无法再施展醍醐灌顶秘法了。”

说起粉红阁楼中的肥婆千金，慕寒头皮又是一阵发麻，好在这千岛盟只是一个过路之处，很快就要离开，也不怕她那让人心惊胆战的纠缠。

殿堂沉静下来，千岛盟主负手而立，面朝巨大的墨红木窗，眼光却透过金色的窗纸，看着殿堂外朦胧的秀丽风光。

慕寒闭目凝神，双手交缠在胸前，一团青蒙蒙的光华在手心奔涌，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碧玉。

也不知过了多久，千岛盟主沉浸在昏暗光线中的身影终于动了动，他开口打破沉静，声音中有些惆怅，像是被一些事情勾起了愁绪。

“其实我自己的女儿如何，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这些年她一直生活在紧绷绷的世界里，痛苦而孤傲，我却连一丝一毫的办法都没有，唯有痛心地放任她。诚如你所说，绷得太紧，终有一天会碎成断木，被你鲜血淋漓地打击之后，她似乎真的明白了一些东西，也有了些改变。”

千岛盟主的声音在此戛然而止，沉痛地长叹一声后，才续道：“希望女儿能够真正放松下来，即便你是无心之举，对我千岛盟也是功德无量。”

慕寒聚精会神运行着青元诀，没有开口说话，体内坚韧的经脉荡漾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血液中奔涌，一时，流动的热血仿佛沸腾了般，更大的力量在鼓动、激荡，然后散落。

千岛盟主漫无目的在殿堂迈着步子，轻微的脚步声在空旷辉煌的殿堂传荡开来，干脆而清冷。

突然间，他对着那巨大的墨红木窗哈哈大笑，笑声激昂锋锐，如万千刀剑澎湃的杀伐之气，瞬息又变得婉转悲凄，如一曲残破不全的哀调。待这含着复杂情绪的笑声消散了去，才听见一个哀喜参半的声音在高大的殿堂中响彻开来。

“这千岛盟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玻璃城，收容着汹涌而来的乞丐，却无法真正给他们一个家。若是有一道闪电劈下，破碎的玻璃就会把城中的每个人都割得鲜血淋漓。”

慕寒心里一惊，将气息尽数沉入丹田之内，睁开双眼，看着千岛盟主正拉开殿堂的大门，强烈的阳光刹那将他的身影吞没，模糊的影子一跳而失，厚实的大门沉沉合了起来。

“嗡！”

慕寒正欲起身，沉重的大门被人推开，一道灰色的影子站立在强盛的光芒中，对他说道：“你们在此，好自为之。”

声音才传荡进来，朱红色大门又被重重合起，殿堂内和外面的环境仿佛被隔绝成两个世界，变得沉寂而幽冷。

“好自为之。”慕寒喃喃念着，总觉得千岛盟主这句话别有深意，若有所指。

“巨大的玻璃城。”慕寒又想起千岛盟主在殿堂内说的那句话来，这千岛盟倒还真是一个玻璃城，城似乎总能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就像找到了归宿，然而玻璃城终归脆弱不堪，经不起风雨。

大概千岛盟主也知道千岛盟只是鬼界的一个牺牲品，只是万千尸首里的一块枯骨，但他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完全停不下来，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是刀山火海，也要咬牙向前，然后粉身碎骨，亦或灰飞烟灭。

神战大陆，又何尝不是一座巨大璀璨的玻璃城，鬼界正在布施的一个神秘计划，必定会让神战大陆风雨满楼，而尚潜藏在暗处的数不尽妖魔呢，又会在哪个时候奋起发难，让这座瑰丽繁华的玻璃城彻底破碎。

慕寒走出殿堂，“扑通”一声跳入水雾萦绕的碧湖，用清澈冰凉的湖水洗掉全身的汗珠后才飞身而出，落在长廊上，一串串晶莹的水花冲上高空，折射着通透的光芒，复又落于湖面。

慕寒运行丹田内的火元气息，待全身的水分全部蒸干后才进入殿堂之内，关上朱红色大门，躺在冰冷的地面有些无所事事。

这一座座殿堂阁楼矗立在湖面之上，十分清静，除了有无数鬼物潜伏在暗处之外，慕寒就只发现千岛盟主和他的女儿、以及丫鬟小翠住在这风景如画的地方。

当然，现在多了慕寒和凌弘文。

大多数殿堂楼宇都荒废着，千岛盟主带慕寒到这殿堂来时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走时也没有叫慕寒离开，所以这一大座金碧辉煌的殿堂，就是他暂时的栖身之所了。

慕寒翻身坐起，继续打坐修炼，同时放出心神控制着沉重的玄铁剑，倦了之后便随意躺在地面歇息。

殿堂深处有一处门户，大概里面就有软床热被，只是慕寒随意惯了，也懒得去弄乱铺好的被褥，这地面干净得很，就是有些幽冷。

“咚！”

就在慕寒将要睡着之时，一个轻轻地敲门声响了起来，他打了一个哈欠，睁开惺忪的睡眼，道：“谁呀？”

“我。”

是一个干净清爽的女声。

慕寒睡意还没完全清醒，答道：“进来吧。”

沉重的大门被推了开来，一抹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翠绿长衫加身，柔软无力的夕阳照耀在她的面颊上，隐隐可以看清细致的轮廓，却是肥婆千金的丫鬟小翠。

小翠站在门口有些犹豫，见慕寒正胡乱躺在地面上，俏丽脸颊一惊，快步冲了进去，也不顾忌男女有别，吃力将他扶了起来，自责道：“公子怎么能随便睡地面上，这地面冰冷入骨，伤了身子怎么办？还是小翠扶着公子到里屋去休息吧。里面的房子早些时候已经打扫了。”

慕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笑道：“这地面的冰凉之色对我倒无妨，小翠你是盟主千金的丫鬟，可不是我的，到这来就别讲究了，大家都是一样呢。”

“知道公子并非常人。”

说到此，小翠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颊通红，连忙将慕寒那被自己抱在怀中的右手放了开去，原本低着的头沉得更低了，也不敢去看面前的少年，只是觉得脸颊一阵滚烫，一直烧到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