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材铺的药可以用来救人，可卖药的老板却非菩萨心肠。
那夜他对弄玉毒打的时候用了带刺的荆条，重重一道下去，弄玉立刻皮开肉绽。
弄玉咬破了唇，疼得几度痉挛，却一句也不求饶。
等着，日后一定会杀光这家子，一个不留
一个月后，弄玉的身子渐渐恢复，但药材铺小少爷却死了。
老爷夫人姨娘丫鬟，真哭假哭也好，全挤在了小少爷的房中，似是要把房顶给哭塌下来。弄玉则站在门外，叽诮一笑，眼底一丝亮光闪过，如同闪电划过。
死得好，我送药给你的时候你不是想捏我的脸蛋么？起来捏呀哈哈太痛快了
这是弄玉杀的第一个人，她想着小少爷这样恶劣又痴傻的人死了，没什么好内疚的。
况且，她还是以一种较为温和的手段杀了他——
在药材铺的这些日子，资质聪颍的弄玉早就学会了分类草药，甚至对那些草药的作用了解得一清二楚。小少爷条理身子的药一直是她煎的，她恨他，平日里只是在药里吐了几口唾液，这个月来，她狠下了心，将小少爷药里的一剂苻神换成了藜芦，藜芦与人参一煎，变成了一碗毒药。
这毒性弄玉控制得当，需一个月才结果了小少爷的命。为何要等一个月？弄玉自有缘由。
里屋的人哭得正热闹，弄玉握紧了手中的荆条，拖着它在地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老爷看到了她，转悲为怒，直想冲她出出气：“我儿子死了，你也得死他不能孤单上路，你要到阴间与他冥婚”
弄玉仰着头，眼神竟盛着笑意，但却是诡异而令人胆寒的笑。
“那我就好心送你下去陪你的傻儿子”弄玉亮出荆条，像老爷甩了一鞭过去
他的思绪还停滞在惊异之中，来不及躲开，弄玉这一鞭变令他肩头皮肉绽开，渗出殷殷鲜血来。
夫人气结，正想骂，老爷这一会才张了个嘴型还未道出一个字，便七孔流血倒地，死了。
一家子哀恸更愤怒，正想教训弄玉，弄玉又是“啪啪啪”地上鞭，一家子全死了。
荆条上的每一根刺中，弄玉都小心翼翼地抹上了带有剧毒的“见血封喉”，她等了一个月不杀这家子，就是为了等她的伤口完全恢复，在涂抹毒药的时候不至于因伤口渗血而先毒死了自己。
死了，终于死光了她仰起头笑了，朝着这些斜斜歪歪死象凄惨的尸体笑得那么没心没肺，小小的身体笑得一颤一颤的，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迅速从她心底迸发出来。
娘，你看到了么？没有人可以欺负弄玉你懦弱所以自尽，你的女儿我不会像你那么蠢，我会报复所有欺负我的人
那一夜，弄玉又之身一人离开了，一分钱也没拿药材铺里的，只是包了几本记载草药的医典，挎在身上上路去了。
也是那一夜，她遭到了通缉，姑姑收留了她，她成为了秀香楼的第五女使毒使，比我先入秀香楼。
这些故事，是她告诉我的，绘声绘色，她说得神采飞扬，但一像内心坚强的我却听得有些害怕。
五姐和我年纪差不多，我险些被人杀害，而她却杀了那么多人。
“七妹妹，你知道我的指甲为什么总是黑紫色的么？”她始终在笑，可我不敢一直看着挂笑的她，那样的笑太诡异，令人心底抽凉，但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她颜弄玉，生来如此，果真继承了毒王谷的血脉，是那样的冷血无情。
“是因为制毒无数造成的吗？”我小心翼翼地问着。
“嗯。”弄玉点头，笑意在她脸上荡漾开来，“我试遍了天下之毒，出了秀香楼定可以牛耳江湖。”
但我知道，她还有一种毒解不开，否则也不会被困在这小小的秀香楼，只供姑姑驱遣了。
她也应该明白……吧？
她是制毒高手，但解毒能力远远不及。所以，她和楼中众姐妹一样，入楼之前中了姑姑下的情蛛之毒，怕是再也无法脱离姑姑的手掌心了。
我垂首看着光洁手腕上的一道浅浅的梅花红印，我知道，里边有一只雌蛛在慢慢地成长，毒性也日益显烈。
每个姐姐的手腕上都有这样的印记，囚禁了她们的命运。
“你想过要逃吗？七妹。”
弄玉姐姐只是自然地问我，仿佛一点也不避讳——即使我们都清楚，姑姑不喜欢背叛她的孩子，若姑姑生气，也许……后果不堪设想。
她说“逃”这证明了她也希望可以去更远的地方，开启崭新的人生。我却怔怔地看着她，良久无法应答她的话。我除了用龟甲占卜，摆弄罗盘，卜算星月，我什么都不会，出了秀香楼，我还是回去乞讨，还是会挨饿受冻，无法活下去……
但我明白弄玉姐姐不一样，她的人生早就了无牵挂，毒王谷虽是她的家，但她从未有过那里的记忆，娘也没了，她的人生没有仇恨，只有自己而已。
我和她不一样，我背负着家族的血仇，无法洒脱地面对下未来的路，我一定要回到汶金，重踏故土之后，为我的族人昭雪。
“我……想留下来陪着姑姑。”
多么违心的话，当我说出口时，不由得蔑视了自己的弱小，昔日的慕容巫族拥有的力量可以庇护万千子民，而如今慕容家族唯一血脉的我却要凭借一名异族女子的保护才能生存下去。
弄玉不悦，一语道破我的谎言：“你时刻都想离开这里，只是你不敢。”
她在讥讽我，但我知道她说得一点不错，我们的身份背景截然不同，她可以洒脱，而我万万不能。
“即使离开了，我又如何摆脱姑姑的控制？”我不想死，我一逃姑姑便会操控情蛛之毒杀了我。
突然，弄玉姐姐眼中骤然腾起光亮，唇角一翘，诡谲笑意绽开：“七妹给我些时日，我一定能解开情蛛之毒”
“五姐……”我看着她的带笑的双眼，心底又是一阵不寒而粟。早就知道弄玉姐姐对毒物毒药的研究已经走火入魔，多次以身试毒，好在命大挺了过来。
可这情蛛之毒十分诡异，这恐怕……九死一生吧……
“苏月娘我就没放在眼里，要不是她这毒是我见过最有趣的毒，我才不会留在她身边，给她在我身体里植入蜘蛛呢”
我赶紧上前捂住弄玉姐姐的嘴，她是故意提高话音的，怕是已经传了出去，姑姑已经听到了吧？
那日起，我便不敢再到五姐的阁中与她叙话，又是一年过去了，楼里的姐妹已经增到了十二个。
八妹无名氏，大家都叫她小虫，她是苗疆来的孩子，不爱说话不爱出房，我对她一无所知。
十妹清盏，她的一切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官家小姐出身，绣工了得，在江浙一带出了名，但她为何会在秀香楼出现，她没提起过，所以我也没有从其他姐妹口中知晓。她始终很冷，似乎从未笑过，比我还要戒备楼里的人。
十一妹洪灵是孤儿，她连自己什么身世也不明了，所以她总是天真无邪的闪着大眸子，还喜欢欺负比自己小一岁的小十二。
小十二入秀香楼时只有四岁，我看到她有些怕生地都在瑶蝉身后进来，小小而孤寂的身影，竟令我心底腾起怜悯之情。我曾经坚定地以为，我在这片异国的土地上是完全收起心中感情的，无论与姐姐们有多少的交集，我始终戒备待人。可看到了小十二，我便有一种时时刻刻想保护她的冲动。
“湘儿？你叫湘儿？”我低头问她，她还很小，努力地仰着头想要看清我的脸。
“是……”她怯怯地回答，心底应该是忐忑不安的。
“湘儿别怕，来了秀香楼，没有人会欺负你了。”
这句话，曾是我在入秀香楼之前瑶蝉对我所说，如今我却对另一个小女孩说了一样的话，心底却感到了莫名的酸楚。
她咬着唇，良久，强忍不住时竟扑倒我的身上，恸哭了起来。
“七姐姐好，七姐姐对湘儿好……”
这是我第一次保护一个人，她虽不是我汶金国子民，但那种心底腾起的悲悯，我解释不清楚。
往后，我喜欢到她的房中与她说汶金国的故事，汶金国金栗花神女的传说、那些隆重的祭祀大典，以及慕容家族鼎盛的实况……
瑶蝉也时常来陪这个***，于是，我们三人成了朋友，她们也是我在小楼中唯一信任的……亲人……
但瑶蝉时常要楼行使任务，最亲的还是我与湘儿。
这样安逸的日子过了好些年月，某一天，五姐弄玉突然在深夜钻入我的被窝里，眼里的光芒似乎要照亮整个熄了灯的房室。
“弄玉姐姐，天儿已晚，你还是早些休息吧。”她这样带着欣悦的目光凝视着我，我却感到浑身不自在。
“七妹，还记得当初我对你说的话么？”
记得我当然记得你要解开情蛛之毒，让我逃出这栋小楼，可是，我却只能这么回答——
“什么承诺？锦瑟记不得太清了。”
我怕姑姑知道我和弄玉姐姐有过这样的心思，我怕她赶我走，更怕她杀了我……
弄玉姐姐眼中的欣喜之色暗淡了下去，转而是一种讥讽的笑意：“你分明记得，骗不了我。”
我的心底“咯吱”响了一声，我不知道为何她偏偏选中了我，这么危险的弄玉姐姐，我真的怕自己
因她而万劫不复。
“七妹，我有办法解开情蛛之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