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姑娘请坐。”秦晏说，虽然小红端上了两碗蜜汁，他始终站在朱厚燮的身后，没有坐下。

纪春琳告了罪，低头坐在朱厚燮的对面。

朱厚燮看着她，想和她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默默吃着点心。

秦晏见局面又有点昨天那个僵持的意思，笑问：“纪姑娘，你的点心做得真不错，你刚起来，吃过早点没有？”

看到纪春琳摇头，朱厚燮道：“吃吧。”

纪春琳暗暗斜了一眼，这家伙说话怎么这么直，这是她的家，他才是客人好不好，哪轮得到他在这发号施令。想归想，纪春琳还是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弄不懂朱厚燮来的目的，纪春琳也搞不清自己该如何应对，还是象昨天在船上那样，慢慢地用牙磨点心。

朱厚燮不是贪嘴的人，点心虽然好吃，他吃了两块也就够了，目光不知不觉汇到纪春琳的身上。她从哪看来的那些故事？为什么以前她从来没有说过类似的东西给他听？虽然春燕以前也狂傲，可她绝不会在他盛怒的情况下再去触怒他。可她却在绑成那样的情况下，讲‘布衣之怒’给他听，好大的胆子!

纪春琳低头吃着点心。虽然她没心思吃东西，毕竟肚子是饿的，一块很快磨完，准备再拿一块，一抬头，正对上朱厚燮好奇的目光，连忙将头低下，下意识地偏头，将自己那半边黑了的脸对着他。

朱厚燮看得更加专注，仔细地研究纪春琳脸上的黑斑是怎么回事。看着看着，他很想伸手摸一摸，问她疼不疼。

秦晏站在朱厚燮的身后，将纪春琳的一举一动全看在眼里。小红和他说，纪春琳不愿意应承朱厚燮，在他看来，是欲擒故纵，她现在已经毁了容，有个大靠山主动让她倚靠，她有什么资格拒绝。然而她用毁了的那半边脸对着朱厚燮，说明她的拒绝出于真心。她这种反应是源于对龚文彰的忠心，还是对朱厚燮的畏惧？

被朱厚燮和秦晏两个人的目光笼罩，纪春琳感觉如坐针毡，恨不能腾身而起，叉腰将这两个讨厌鬼赶出门。这么想着，纪春琳低着头轻声问道：“我吃好了，殿下还需要什么？”。

朱厚燮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秦晏将《三国演义》拿给他看时，他惊讶作者的权衡计谋，秦晏说将纪春琳抓来问问，他便应了；可是现在，他对纪春琳的好奇远远超过对人材的渴求，他想要的只是坐在她身边，更深入地了解她。可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即便是他自己，也对自己这个念头觉得怪异，想来想去，还是归结于，了解她的目的还是为了挖出她身后那位高人。

虽然内宅里女眷不少，朱厚燮没有任何应付女人的经验，见纪春琳言下之意透着赶人的意思，顿时坐不住了，起身走出门。

纪春琳被朱厚燮的反应弄得发怔，这人怎么这样!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这样走了？纪春琳一边纳闷，一边从大门收回目光，余光撞着一人，吓了她一跳。纪春琳仔细一瞧，秦晏目光怪异地瞧着她。纪春琳连忙低头，叫了声：“秦先生。”

秦晏瞪着纪春琳，以前借她花魁的名声，让京里人以为朱厚燮沉迷于女色，随她狂傲也好，强硬也罢，朱厚燮并不在意，秦晏也觉得可以忍受。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可以利用的名声了，还这样不识好歹，秦晏觉得很可笑。她必须顺从于朱厚燮，这才是一个‘好百姓’应该有的意识。

“纪姑娘，”秦晏笑得很温和，“这个店子是金植租给你的？”

听秦晏突然提到这个，纪春琳一下子警觉起来，他想做什么？

“他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个店子是谁的。”秦晏继续笑问。

面对秦晏赤.裸裸的威胁，纪春琳颤声答道：“我有契书。”

秦晏脸上的笑意更盛，深深地看了纪春琳一眼，施礼道：“告辞。”转身离去。

纪春琳失魂落魄地坐下，只觉得闷气郁积在心，喘不过气来。

小红慢慢地走过来，小声地叫了声：“姐姐。”看到朱厚燮追着送银子过来，她很高兴，没想到情况急转而下，纪春琳将朱厚燮赶出门，秦晏跟着提到租约。小红很清楚，秦晏虽然好说话，可真要惹恼他，不是闹得好玩的，欲擒故纵虽然有效，可也不能弄过了火。

纪春琳长叹了一口气，环视自己的店子，罐头已经做不了了，点心也没人来买，这店还开得下去吗？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惹到那个冤家，整天这样阴魂不散地缠着，到底图她什么!纪春琳起身，往里走。

小红要小姜守着店面，她陪纪春琳进去。

纪春琳摇头拒绝，“你就在前面守着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小红只好立住。

纪春琳坐在院子里，仍觉得胸闷，如果秦晏将店子收回去，自己该怎么办？小红还需要她养活呢。纪春琳打开侧门走出去，她必须找到新的赚钱的办法。

纪春琳边走，边低头想着心事，忽然觉得气氛不对，抬头一瞧，原本一脸兴奋望着她说话的几个人，马上转过头去。他们是在说她么？纪春琳又向另一边看过去，目光所至的那一团人连忙也扭头避开她的目光。

纪春琳本能地想往回走，转念一想，怕什么，她以前又不是没被别人指指点点过，虽然原因不同，可是这种事，你不在意，说的人也就觉得没意思了。

这么想着，纪春琳抬头继续往前走。船到桥头自然直，真到了收铺子的时候，再难过吧。只要自己能想出新的赚钱的方法，即使被收了铺子，也不用担心生计。

虽然纪春琳不断地给自己打气，下意识里，还是想尽量避开旁人的闲言碎语，不知不觉往外城走。街上的人越来越少，纪春琳越轻松。

出城去看看吧，纪春琳想，万一在邺城里待不下去，她便换个地方，天地这么宽广，难道找不出姐容身的地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