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叔并没有说话。

他只是带着一丝不屑地看着秦孝天，慢慢地举起右手，拇指竖起，食指呈勾形，其余三指弯曲，从左至右转了七十五度。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手势。

方敢不明白的意思，却敏锐地捕捉到秦孝天脸上瞿然之色。这种震惊，比他面对枪口，面对对面那个老头时候的情绪反应都要大得多。

只不过是一个奇怪的手势。

“这小子怎么会跟……他们扯上关系？”秦孝天虽说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微微颤抖的双手和不时跳动的眼皮，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恐，甚至连说话的语气业余刚才判若两人。

语气中带一点惶恐，还带一点点卑微。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请黎叔过来要人的，居然是他们！

“现在，我刚才说的话，你可以听了吧？”黎叔似乎已经知道结果，往地毯上吐了口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秦孝天回头冷冷地扫了方敢一眼，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出面要一个小人物，但他也不会怀疑黎叔传来的消息，黎叔再怎么样，也不敢假传那些人的口讯。

“既然是这样，我还能说什么，我们几个不过是出来讨口饭吃，在人家面前，还讲什么面子。那些钱，我老秦也亏得起，走了的客户，我也能再找回来。敢哥，真是想不到你这么有面子，以后我的人绝不会去找你的麻烦。您这就请吧！”

秦孝天摆出一个送客的架势，对方敢手中的枪视若无睹，自顾自地扶起刚才翻倒在一边的椅子，坐下，从桌子上的烟盒里面抽出一支香烟。

事态急转直下，方敢稀里糊涂。仿佛是一个有势力的人出面保下了自己，秦孝天对这个人的态度，看来不仅仅是忌惮，甚至有些敬畏。

“到底是什么人？”方敢脑子迅速地转了一遍，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这么厉害的朋友，又能恰巧在这时候出面帮手的。唯一的线索，就是黎叔那个奇怪的手势，但这个手势，他绝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傻小子，还不走？”黎叔的大嗓门又在耳边响了起来：“还想让天仔请你吃点心？”

※※※※※

室外的阳光明媚，已经是下午。方敢真的赶到自己有些饥肠辘辘，毕竟从早上开始，他一直都没有吃东西。

他们从秦孝天的别墅里面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没有人阻拦。

黎叔手插在口袋里面，走路一步三晃，从背后看，很有当年街头混混的架势。这种像螃蟹一样横行霸道的走路方式，大概在年轻时候做流氓的时候已经定型了，到年纪大了，也始终改不过来。

他一路走还一路骂骂咧咧，凡有阻碍他道路的东西，不管是花盆也好，纸篓也罢，统统都遭遇他一脚踢飞，墙角上，自然也少不了他的斑斑痰迹。

秦孝天面色阴沉，却忍耐着没有发作。

直到他们两个出了大门，他才狠狠地骂了一句，砸了桌上自己平时最喜欢的玉如意。

方敢把手枪收到自己怀里，跟在黎叔身后，穿过这一片别墅群。南江的富人区，讲究背山面海，除了半山区那一片，就是这片沿海的别墅价格最高，但已新盖的建筑为主，所以暴发户要多一点。

耳边隐隐有潮声，沙滩边修了一条白色的车道，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在这条小路上。

“我说小朋友！”黎叔突然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老跟着我老头子干什么？想让我请你吃饭？”

“我告诉你！我可没钱！都捐给慈善机构了！”

方敢啼笑皆非，怎么也没料到这老头居然会对自己说这么一句。他脸色尴尬，走到黎叔跟前：“黎叔，刚才多亏你解围，我是想来道谢。”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反正是人家帮自己摆平了一件大麻烦，现在心里疑惑难解，一来是要道谢，二来也想问个清楚。

“道谢？那就好，谢完了赶紧回家吧！你妈已经回去了，放心，一切都好。”黎叔怪眼一翻，虽说头发都掉光了，但依然是那副古惑仔的神气。他冲着干净的沙滩吐了口痰，拍拍屁股继续往前走。

“那个……黎叔，我想问一下，到底是谁请你来帮我？”得知母亲安好的消息，方敢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但要是不问清楚，这么一头雾水的感觉实在叫人难受。

“废话！你的朋友你自己不知道，你来问我？”黎叔头也不回，摆了摆手，一句话就把他的问题顶了回去。

“但是……”

“你说你这个小朋友烦不烦啊，老跟着我干什么？像只苍蝇一样，信不信我拿刀砍你！”黎叔不耐烦地回过头，冲着他吼了一句。

方敢目瞪口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老古惑仔打交道，也不好继续追问什么，只好闷头往前走。

“我说，你老跟着我干什么？”又过了一段路，黎叔大是烦躁，忍不住又回头嚷了一句。

方敢一脸无奈，指了指前面的站牌：“我搭六号巴士，到中环转地铁。”

黎叔看了看前面的站牌，叹了口气，耸耸肩膀。

“好吧，大家同路，我也搭六号巴士。”

“不过我警告你，路上不要再跟我说话！”他竖起中指，在方敢面前比了比，随即转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