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华已经想了很久了，他正打算着要去江湖之中闯点名堂。

我的技艺是不是可以去江湖闯荡了呢？他已经问了自己很多次了。每天的课程安排的满当当的，可是这一个半月来，他却再没有学到新的技艺。就在冬天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的第二天，父亲把他带到了他从来都没有去过的地方，他甚至都不知道在桃花岛上，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就在岛的西南角是陡峭的崖石，哲华跟着他的父亲站在高高的崖石上好长的时间了，哲华在发抖，因为父亲已经在来之前说过叫他放弃身上的所有技艺，如果他念动暖身诀，那样即使再比现在寒冷十倍，也不会被冻到发抖。事实上，如果他念动避寒诀，这寒冷只不过是小得如同蚂蚁一样的对手那样的容易解决。

可是，现在，父亲却让他跟自己都穿着紫铁丝织的背心站在这冰天雪地之间。不过，哲华知道今天很特别，父亲事实上是在考验他了。父亲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考验过他，所以哲华心里清楚今天和今天的考验都很特别，他心里很清楚。

父亲看看身旁哆嗦得像个风中的铃铛似的哲华，脸上绽出了笑容。那笑容像是对他的表现的一种赞许，他明白，自己要成为最出色的杀手。想到这里，他对父亲也笑了笑。

雪还在天上狂舞着，他们的膝盖以下都陷在了那些洁白的朋友的怀抱里。哲华这样想着，就算他自己的每一寸肌肉都早已经僵硬得像秤砣一样，他的血液几乎因为极度的寒冷而凝结成冰。可是，他仿佛在藐视一切了！

“跳下去。”父亲淡淡地说。眼睛却一直望着海的对面。这让哲华很意外！首先，这里的悬崖出奇的高，而且百米之下水气笼罩着崖底的焦岸，让人即使只是站在崖顶都要心下生出寒冷的畏惧。再者，今天父亲不允许哲华使用一切他以前所学的技艺。却让他跳下这深不可测的悬崖。

哲华于是伸手探进雪里，“哲华，你想拿什么，石子吗？”他手上抓着石子。

“爹，如果没有石子殿脚动用飞叶诀，从这么高的崖壁上跳下去，难保我不会受伤。——即使是你也一样，不是吗？爹。”哲华不知道父亲究竟想要怎么考验他，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父亲事先安排好了的。但他还是觉得如果没有飞叶诀的保护，就这样跳下去，他一定会粉身碎骨。

“你以为你手上的那几颗石头子就能让你在跳下去的时候免受伤害吗？他们毫无用处，事实上，他们落得比你还要快。”父亲的语气比这天地之间的冰雪还要冷上好几倍。他说的对，他手上的这几颗石头并不能救自己。要用飞叶诀就得将比使用者的身体还要轻的东西带在身上，这里并没有比他身体要落得慢的鹅毛。

大雪还在下个不停，不知不觉中，风已经变得很小了。雪在静静地飘落。——像鹅毛一样洁白、轻飘的雪花正在静静地落下。忽然间，哲华明白了。雪花是足够轻的，他看着父亲，脸上显露出难以言表的喜悦。父亲也笑了，而且他的笑容是那么的温暖。

哲华于是知道了自己的头脑并没有让父亲失望。“爹，我明白了！你是说雪花。你的意思是让我用雪花。”毫无疑问，父亲就是这个意思。

“孩子，你今天才算是明白了这飞叶诀的真正妙处。也是靠你自己的思维，做一个出色的杀手，就必须有超出众人的思维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这飞叶诀也叫做飘雪救命诀。今天我要给你上最让你自己意想不到的一课，你可能以为这课程就止于此了，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我的孩子，这课程可以说才刚刚开始呢。现在，念动你的飘雪救命诀。开始我们的课程吧！”父亲精神抖擞的话语。听得哲华心里暖暖的，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念动了他刚刚才领悟到的飘雪救命诀

感觉就像是自己也成了一片洁白的雪花，随着清风飘舞、下落。眼前的一片碧海蓝天，之间是一片雪花在纷纷飘扬。下坠、轻轻地下坠这时身后好象忽然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这一切变化得太快了，以至于哲华还都来不及转过身来看看究竟，就已经被这吸引力带到一片漆黑的环境里面。他看不见任何的东西，周围到底都有些什么，他全部都不知道。可是却还能听到海水拍打着岸焦的声响，莫非是我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他问自己该怎么办，难道这也是父亲预先安排好的吗？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再往下想，就听到一个声音，这声音让他想到一个他不敢再往下去想的东西。很震动的脚步，很粗重是喘息——一双冒火的眼睛这时突然闪现在哲华的面前距离他还不到一丈远的位置上。并且正向他靠近着。

他承认，自己开始慌张了。虽然他并不能看见那家伙的样子，但它那双凶狠的眼睛就足够让哲华的每根神经都紧绷了起来。他已经打算好了，用一击致命的开山分水掌砸向它的双目之间。可是这个时候，他耳边响起了父亲的声音“为什么不想想用别的方法？一个真正的杀手能对自己的杀念达到绝对控制的境界。”

“我还能用什么其他方法吗？”

“你感觉它要伤害你吗？”

“是的。我感觉它的目光很凶悍。而且它是异类。”

“是的，你说得对，它只不过是一个异类。你有必要与它为敌吗？”

“爹，你是说我不会有危险吗？你是说它并不会伤害我吗？”哲华闭上双眼，陷入了对父亲的话的思考之中。

避兽诀！他突然间就明白了，父亲是想要他使用避兽诀。

这时候，哲华紧闭着的双眼感觉到前面有光亮透过了自己的眼睑在他的面前映得发亮。睁开眼就见到父亲，他正在笑着看哲华，那笑里藏不住一分满意的神色。在他身边一只肥硕的白底红斑老虎，半蹲着样子依然凶狠恶毒，哲华看它的眼睛的时候仍然觉得有点不寒而栗。

它站起身子径直朝哲华走了过来，他才更见识到它的体态有多么的膘悍——高足能到自己的腰系，身长竟接近一丈、四肢粗壮有力，厚实的脚掌上那一枚枚爪子锋利得堪比尖刀。可是最让哲华生畏的还是它那咄咄逼人的眼睛——似尖刀般寒冷锋利，又如烈焰般灼热张扬。

“它叫战彪，和你一般年纪。你能把它当成你的朋友吗？”父亲说。

“朋友？”哲华很不理解父亲的话。

“杀手注定会很孤独，江湖又本来就是个尔虞我诈的地方。所以，很早之前家族的先人就学会和最凶悍的猛兽交朋友，才创下了我们家族独有的避兽诀。从你出生的那时候起，我就收养了和你一起降生的战彪。这可是头很有灵性的小老虎啊！只是你还并不知道这些，我一直精心地密植着你和它的联系。虽然它看来样子凶狠，可已经把你当成它自己的兄长了。它们也是有感情的生物，而且它会对你绝对忠诚的。”父亲很自豪地说着这样一段让哲华并不十分明白的话。

“爹，你刚才说，你一直精心地密植着我和战彪之间的联系是什么意思？”

“当然，你以为闭兽诀到底是什么？告诉你吧，我们的先人总给外界的人们一些如神一样的印象——我们哲明族杀手总会有神出鬼没的行踪，那自然是轻功好得没的说。我们的隐身诀那是和风学来的，更准确的说法是我们利用了风。我们的投毒和制毒技艺比四川唐门还厉害几倍，那是我们一直刻苦地钻研化学知识和中国的戏法和国外的魔术技艺的结果。可以说，正是凭着家族的一如既往的好学肯钻的精神和天赋秉异的智慧才使得我们哲明家有上个世纪那样辉煌的成就和荣誉，才能在曾经的二百多年中一直都稳稳地坐着杀手行业龙头老大的位置。可是，事实上我们一直都不像传说中那么的神乎其神。我们只不过是因为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对名誉十分低调的态度，那是因为我们自己明白我们也并非真的就是神。就像避兽诀的传说就并非确有其实，只不过我们的确掌握着这个世界里最高明的训兽方法而已。我们的先人确实曾为了要掌握这样的技艺而缴尽脑汁，可是我经过了大量的理论研究和技术上的实践后发现那只能是个传说，不过我也惊喜地发现，虽然避兽诀只是个空壳子，但如果细心地将所养的兽类驯化，还是能够得到很好的效果的。”

哲华张大了嘴巴听着父亲讲这些话，这些他在今天之前从来都不知道的秘密。

“爹，难道避兽诀是假的吗？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哲明家的所有绝艺只不过是遮人耳目的把戏？”他惊讶不已。

父亲笑了，那笑容让哲华不能理解了。接着，那笑声几乎接近疯狂了。哲华简直不敢相信，父亲从来都没有现在这样的疯狂、可怕。“爹，爹你怎么了？”他喊着，可是无论如何也都只像是心里的声音，也不管他用多大的力气几乎快要喊破了喉咙，可就连他自己都听不见。只能听到父亲的狂笑声——震耳欲聋！

这时候哲华一点都不再觉得老虎战彪是可怕的了，他印象中那慈爱且沉默的父亲一下子变得凶悍、霸气。还有他刚刚对哲华讲的那些话所给哲华带来的惊讶都超越了这世界中的一切其他的不可思议！而战彪现在就伏在他的身旁，温顺得就像只小猫。哲华扶在战彪脊背上的手感觉到它在颤抖，他知道那是因为父亲的笑声。

父亲的笑声徐徐地停留了下来，就像海水的退潮一样的自然、没有一点的破绽。他的笑容又重新恢复了平和慈祥，可是比之前所有的时候都明显多出了自信的气息。“你这样的说法只是二十年前的情况，那是我已经发现我们家族的武功秘诀根本就是名实不付的。我想了好久后才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你的爷爷，你爷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我有这样的见地。他带我去了当时我们哲明家的禁地、一个很少有人去过的秘室。他叫我看了我们家族的历代掌门人才能看到的秘籍，他很遗憾地说曾经那些秘籍中的技艺全能掌握在哲明家的掌门人手里并且运用自如，可是他没有那么聪明，并没有完全理解其中的精妙竞技。而且好像是上天给哲明家的劫数，他的父亲、我的爷爷、你的曾祖父英年早逝并没有来得及传授他其中的精妙。他对我的聪明细心还有钻研精神很有信心，所以要我继承这些秘籍，并且将哲明家的技艺发扬下去。这之后没有过多久，你爷爷就在一次暗杀行动中失败并送了命。我们家甚至都不能去找谁报仇，因为杀手的行动是绝对保密的。客户和定单除了接下买卖的杀手本人对其他任何人都是保密的。就算是他最亲近的人也不得而知。后来蜀中唐门和云贵的白教兴旺了起来，甚至开始蚕食我们哲明家在中原的势力。真的就像是在劫难逃的一场灾难，很快，就有人对我们渐渐衰落下去的哲明家动手了。漫天的大火、肆虐的喊杀声，我从睡梦中被惊醒。看到意想不到但却真实地发生在我眼前的一切”

父亲说着这些话，表情变得很痛苦。哲华的心里也忽然跟着变得很沉重。“只有我和你大伯拼了命杀了出来，那夜我们总坛的人一共有一百三十九人，连扫院子打杂的老人和妇女他们也都没有放过。他们还派出很多高手一路追杀我和你大伯，结果你大伯中了暗器死在庐山脚下的五里亭，可他们还是轻敌了。他们派来追杀我们的崂山九客也全都死在当时了。我一个人抱着拼死的信念跑到这偌大的江湖边上，全是因为你爷爷曾告诉我一旦家事有巨变就要到这个远离灾祸的桃花岛来避难以求东山再起。我当时在水中极度疲惫几乎快要放弃，可每到快要沉溺之时就想到这不共戴天的仇恨，想到家族的大业，想到我父亲的叮咛嘱托终于竭尽全身之力游到这不为凡世所知的奇妙洞天。潜心钻研家族的秘籍，终于获得达成所愿的效果。先人所创下的武功的确是当世的奇学，你所学得的技艺都有必杀之效果。最精妙的一诀乃是我上个月才吃透的那招避兽诀了。我现在就将这诀的真髓传授给你，它就在战彪的身上。”

“在战彪的身上？”哲华看看战彪还是不能理解，它身上就藏这父亲所说的避兽诀。

“那是因为你一直都不敢直视战彪的眼睛，战彪是当世的灵物。当日的避兽诀就是要让修炼它的人找到这种世界上极稀罕的白底红斑老虎，从它们的眼睛中读懂避兽诀的精髓。”

这时候哲华再去看战彪的眼睛的时候，他不再觉得它可怕了。他知道，他清楚得很。父亲安排了这一切，他就这样在父亲的安排下掌握了避兽诀。真正的避兽诀。父亲说这可能是他自己给哲华的最后一件礼物了。父亲的语气有点无法遮掩的末世情绪，哲华问父亲为什么要这么说，父亲说自己后天会出岛到江湖之外寻找仇家，然后杀了他们。“爹，你知道我们的仇家是谁吗？”哲华急切地看着父亲。

“就是蜀中唐门和云贵的白教。我多次出岛暗中查找当年的真凶，发现唐门和白教的发迹有太多的蹊跷之处。我怀疑当年唐门设计买卖陷害你爷爷误入机关，又联合境外的白教发动了灭我哲明家的袭击。而后不久，他们两家教派迅速崛起，继承了后起之势。甚至很快的接替了我哲明家在中原的地位。而且，有一件事情我已经查明，可以作为他们唐门参加追杀的铁证——当年你大伯所遭暗器就是唐门的独门暗器紫铁毒针。”

哲华想这是他该回报父亲的时候了，“爹，我们家的武功独步天下。收拾唐门这样的小门小派哪里用得着爹你出马呢，请爹准许孩儿我完成这个任务。收拾了唐门和白教之后，让我一并把整个江湖也替爹你收入囊中。”他自己也知道这话说得有点大，可是哲华只是想要父亲能看到他作为哲明家嫡传杀手的志向。他的野心，哲华知道父亲也有。

父亲果真笑了，那笑容里有些许的欣慰。“孩子，你有这样的心情，爹很高兴。可是爹跟你讲了这么多并不是想叫你背负着整个家族的仇恨。江湖就是这样的，你要是没有与实际相符的实力，就不该有太高的威望，那样早晚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我们家族才会有二十年前的劫难。现在我们家的绝学已经给予你一人身上，该是你师成出岛，雪耻家仇的时候了。”

父亲答应了他的请求，哲华也知道父亲为什么没有亲自出岛报仇——那是因为他的母亲和他的妹妹容儿，所以书上说杀手是个不该有牵挂的职业。

哲华走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妹妹，因为他知道她会不舍得自己走，他怕她会吵着嚷着要跟着自己。她若是耍起性子来真是没有人能挡得住。

哲华在船上有感而发，还特意捕捉了一些散碎的灵感作了首诗歌给自己解闷：关关雎鸠、载荷之舟、苗条淑女，君子好求。

他承认，桃花岛之外的世界对自己很有吸引力。自己在这十四年里可以说是兢兢业业、博览群书，可外面的世界自己却一点都没有踏足过。有首歌儿不是唱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哲华这次倒是要亲自看看这外面的世界是怎么个精彩，又有怎么样的无奈。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