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午夜鬼影
作者:林枭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094

赵吉在里面做了一个怪梦。他梦见四个印度玩蛇佬在一个高原的沟洞里捕捉一条奇异的黑蛇,黑蛇非常狡猾,好多次都差一点儿咬中他们。不过,最后黑蛇还是在一个草丛里被玩蛇佬逮住了。他们把黑蛇的嘴敲开,扣子一个高脚的银杯上,挤掉了它的毒液。他们来到中国,在中国的许多地方耍蛇卖艺。由于他们经常逼迫黑蛇吐出毒液,造成黑蛇的愤怒和忌恨。有一次因为疏忽让黑蛇从口袋里逃走了。晚上,他们睡觉的时候,竟然被黑蛇咬伤。他们捉住黑蛇,拔掉了它的毒牙,却又让它挣脱了。他们身上的蛇毒却无药可解,便躲避到这个地洞里面。四个印度玩蛇佬将积攒下来的珠宝放在墙壁中的小洞里,约定将珠宝作为礼物送给将来帮他们完成意愿的人。梦境切换,两个印度骗子匆匆忙忙地把珠宝装进了四个骨灰盒里。最后,赵吉竟然梦到子贞和自己隔着一道石门,在墓室门外呼喊他的名字。

赵吉突然惊醒。

他迈过骷髅,拍了拍石门,随后也听见外面有拍击石门的声音。赵吉知道真的是子贞下来救他了,他大声喊叫着,却听不见子贞的回音。

石门太厚,密封太严密,别说声音,就连空气都透不过去。

赵吉喊了半天,有点绝望了,无力地坐在地上,倚着石门大口地喘着粗气,嗓子火烧火燎的。他明白,这里的氧气已经快没有了。

宋子贞拍击石门的声音也突然停止了。

世界仿佛也在这一刻静止了,只有嗡嗡的静音在耳边回响。

就在这片刻之间,赵吉竟然想到了许多东西:童年、父亲母亲、子贞、凯瑟琳和小安,及期间发生的几乎所有的事情。那首被他命名为《水城印象》诗一直在他头顶回响。令他费解的是,小安那张表情丰富的面孔不停地在他面前晃动。赵吉突然想: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爱情的机会,他应该怎么做?他突然灵光闪现,想到一句古诗“花开堪折终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赵吉渴望有一种声音能够打破这种死亡的静寂,却又害怕周围有什么声音传来。在这个密闭的墓室里,能制造出声音的,也只有那四具骷髅了。

害怕归害怕,赵吉的思维还没有模糊。他必须把那句开门的口诀告诉子贞,否则,自己恐怕也要化为这里的白骨了。

可是,墓室严实合缝的,外面根本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就算你喊破了嗓子都没有用。虽然可以听见拍门的声音,但是没有办法把口诀通过拍门的声音传递给子贞。

赵吉苦思冥想了很久,突然想起固体也可以传递声音,心中不禁一亮。他用力拍打了两下石门,把耳朵贴在门上,先是听见两下拍门的声音,随后就听见子贞在一字一顿地呼喊他的名字“赵吉,赵吉,你听见了吗?”

赵吉也大声喊道:“子贞,我听见了,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很快,他就听见子贞回话,“赵吉,你怎么样?”

赵吉欣喜若狂,喊道:“我很好。我把开门的口诀告诉你,你跟着我学。”

子贞喊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赵吉有提高了嗓门,喊道:“我把看门的口诀告诉你,你跟我学。”

子贞喊道:“好吧!你说吧。要慢一点,快了我听不清。”

赵吉用印度语说了一遍“芝麻开门”,可是声音传出去,有点含混不清,宋子贞怎么也学不对。

赵吉感觉到胸腔快要炸开了,他又喊了两声,便做到在地上,大口得喘着粗气。

宋子贞也累了,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重新开始。

宋子贞正把脸贴在石门上,听着赵吉含混的声音,学那句口诀,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把她推开,忍不住大声尖叫。

此刻的赵吉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忽然听见了宋子贞的尖叫,竟然象感觉像梦幻一样。那声尖叫仿佛非常遥远,又仿佛就在他的耳边。

原来,宋子贞学对了那句口令,自己并不知道。而石门感应了口令,突然自动开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把她推到一旁,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门开了,宋子贞一头扎进赵吉怀里,放声痛哭。

赵吉吻着她脸上的泪花,说:“没事了!没事了!我这不是挺好吗?”

他不劝慰还好,越是劝慰,宋子贞反而哭得更加厉害,还不住的捶打赵吉的胸脯。

赵吉说:“我们走吧!这里面怪吓人的。”

宋子贞竟然对赵吉的话置若罔闻,仍旧抱住他不放手。

赵吉无奈,只得等子贞哭够了,闹够了。

宋子贞说:“你吓死我了!”

赵吉说:“我就相信你一定能救我的。”

宋子贞哭泣着说:“感谢老天爷!让我们两个同时想到了借石门传音。”

赵吉没有说话,他心里清楚,这是他和子贞早在十年前就养成的默契。他们总是有许多不谋而合的地方。有时候,一句话,赵吉刚想说出口,宋子贞却说出来了。

没想到这种默契,却救了他的命。他虽不说,宋子贞却偏要说出口。过去也是常常是这样,赵吉只要心里明白就满足了,宋子贞却要替他说出来。

“赵吉,你知道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心电感应。”

赵吉说:“我知道。所以我相信自己死不了。”

宋子贞说;“你必须承认,你心里爱的还是我。”

赵吉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上去吧!”

宋子贞说:“你不要回避,我不会逼你做什么。”

赵吉叹息一声说:“子贞,我明白,可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爱又如何?我们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

宋子贞说:“过了冲动的年纪就要墨守陈规吗?就没有激情了吗?”

赵吉笑了,他们两个人吵架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人先打开这种僵局。

赵吉说:“你看看我身后,激情自然就会产生。”

宋子贞哭闹了半天,又和赵吉说了这么多话,还一直没有向石室中看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顿时吓得尖叫一声,又扎进赵吉的怀里。

赵吉说:“别怕,别怕。咱们赶紧走。”

两个人相拥着来到洞口下。

宋子贞说:“我给高阳打电话了,他应该就在上面。”

赵吉说:“我们赶紧上去吧!”

宋子贞说:“这四具骷髅怎么还在?”

赵吉说:“那两个印度人是骗子,他们没有带走四人的骨灰,反而把珠宝拿走了。”

宋子贞说:“原来这地下还有珠宝。”

赵吉说:“对了,里面还有一些书信,我要取出来。”

宋子贞说:“我跟你一起进去吧!”

赵吉说:“你还是别动了。如果我们两个都被锁在里面了,那就麻烦了。”

宋子贞说:“可是,我有点害怕!”

赵吉说:“我很快就回来。”

赵吉走到石室中,俯身到墙洞中取出那个小盒。忽听身后有异样的声音,仿佛葡萄架倒塌了一般。紧跟着是宋子贞的惊呼声。

赵吉回头,宋子贞指着地上的骷髅,说:“快看,它们动了!”

赵吉看见骷髅竟然慢慢散架,灰色的白骨一根一根地散落在地上,骷髅头也嘎巴一声从胫骨上脱落下来,在地上左右摇摆。

两个人都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好半天,赵吉才缓过身来,小心翼翼的从散落的白骨上跨过去,把惊吓过度的子贞拦在怀里。

赵吉拨通了高阳的电话,才知道自己已经困在墓室中整整一天一夜了。

赵吉给宋子贞腰上绑住绳子,由高阳把她提上去。自己又攀着洞壁的小窝爬上来,重新把铁板盖好。

上来之后,赵吉才发现宋子贞的脸上满是泪痕,心中感到非常歉疚,忍不住去拉她的手,没想到子贞却躲开了。

赵吉感觉到子贞有点异样,抓住她的手腕。这双小手,昨天还是白白嫩嫩的,现在却被绳子勒破了皮,呈紫黑色,还在不断渗着鲜血。

赵吉心疼得流出了眼泪,他说:“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宋子贞说:“不小心,被绳子勒的。”

赵吉对高阳说:“快,马上去医院。”

宋子贞说:“这点小伤,不用去医院,你给我包扎一下就行了。”

赵吉说:“不行,要到医院处理一下。”

宋子贞故作轻松的笑着说:“我讨厌医院,还是你给我包扎吧。”

赵吉无奈,只得对高阳说:“高阳,那就麻烦你去买瓶双氧水、一卷纱布、一瓶云南白药来。越快越好。”

高阳的速度绝对让人相信,他开车就想在球场上踢球一样,那是玩命一般的速度。

赵吉先用双氧水给子贞处理伤口。他轻轻地翻开翻卷的手皮,用双氧水冲洗干净。又把白药撒在伤口上,缠上纱布,裹紧了。

弄完左手,又弄右手。

奇怪的是,宋子贞自始至终都没有叫一声疼。她看着赵吉作这一切,目光中有幸福,也有哀怨。

帮宋子贞包扎好,赵吉才坐下来,把在地洞中的经历对高阳讲了。

高阳立即拍桌子站起来,说:“不能饶了那两个印度人。”

赵吉说:“他们都已经走了,就由他们去吧!”

高阳说:“不行,怎么说也得报警。”

赵吉说:“那就由你去办吧!”

高阳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剩下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赵吉说:“什么事?”

高阳说:“你打算把那四个玩蛇佬的骨灰送到印度去吗?”

赵吉说:“还没有想好。我先给他们的家人写封信,看他们能不能过来。去印度不那么容易,没有旅游团,还要自己办签证。得不小一笔花销。”

高阳说:“你知道他们的地址吗?”

赵吉说:“都在这个小盒子里了。”他打开盒子,取出信封,说:“我照着这个地址寄信过去,他们如果有后代,一定能够收到的。”

高阳说:“我也觉得这样做比较好。我现在就去公安局报案,别让那两个印度骗子跑了。”

这一场惊险的遭遇,再一次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夜风透过纱窗吹进来,轻轻的,柔柔的。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们都累了,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四个人都没有脱衣服,横七竖八的倒在床上。

突然,院子里传来了锅铲碰撞的声音。

赵吉被惊醒了,他悄悄的爬起来,掀开窗帘向院子里看。

锅铲碰撞声音立即消失了。

赵吉没有动,静静的看着窗外。

马路上的路灯透过院墙照在屋檐上,使院子里有了一点点微弱的光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黑洞洞的厨房和那间小屋。

赵吉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他看见一个黑影从厨房里出来,来到他们窗下,站住不动了。赵吉使劲揉揉眼睛,没错,的确是一个黑影。

黑影无声无息得向北屋移去。赵吉找出补丁衣服,给子贞、小安、凯瑟琳三人盖上,自己也穿上补丁衣服,拿出捕蛇钳和手电筒,轻轻的的打开房间后门,又从外面轻轻的关上,蹑手蹑脚的来到院子里。

他打开手电筒四处寻找,没有黑影的痕迹。

赵吉来到厨房里,照了照各个角落,也没有东西。他摸摸炒锅,被烫得忍不住大叫。炒锅竟然是热得?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一声咳嗽。咳嗽声很短促,却很真实,像是要刺穿他的耳膜。

赵吉循着声音走过去。咳嗽声是从北屋传过来的。赵吉回房取来钥匙,打开北屋的门。

在手电筒昏黄的灯光下,除了那个瞪着眼睛的布娃娃,一切都像是黑色的影子。用手电筒照过去,却又都不是。

赵吉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举着捕蛇钳,慢慢得走进里屋。里屋的灯开关在床头上,要走过去才能打开。

赵吉用手电筒四处照了照,没有发现什么。他慢慢靠近床头,忽然,他听见身前有短促的呼吸声。赵吉赶紧用手电筒搜索。

就在他的前下方一尺远的地方,一双三角形的眼睛正惊恐的盯着他。

赵吉机灵打了一个寒颤,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喝道:“谁?你是谁?”说话间,手电筒的灯光和手中的捕蛇钳已经对准了那双惊恐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呀?眼珠焦黄,近乎透明,因为惊恐而睁得大大的,露出大片的白眼球,却也改变不了三角形的轮廓。

看到这双眼睛,就能判定是死去的房东老太太。

被子在不停地颤抖,突然,老太太的舌头探出来,舔了一下鼻尖。

赵吉这才发觉,自己无从下手。捕蛇钳根本钳不住老太太什么要害。

“赵吉,”一个仿佛从地缝中挤出来的声音传来,“赵吉,是我。”

赵吉迅速的四下打量了一眼,发现没有旁人。说话的肯定是房东老太太。

赵吉说:“快说!你是谁?”

房东老太太的舌头又探出来,舔了舔鼻子尖,“赵吉,我是房东奶奶。”

赵吉大声喝道:“你是人是鬼?”

房东老太太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赵吉又喊道:“快说,你是人是鬼?”

房东老太太说:“我、我没死。”

赵吉说:“胡说!别骗我,你就是那条黑蛇精,我认得你的眼睛。”

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

赵吉看到房东老太太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恐的神色,继续说:“你就是黑蛇精,是不是?”

房东老太太说:“我是房东,我没死。”

看到房东老太太可怜的样子,赵吉有点迟疑。他心软了,缓缓的垂下拿捕蛇钳的手。

房东老太太的声音仍旧那么沙哑,她说:“我没有死。”

赵吉说:“你没死,他们怎么会把你拉去火化?”

房东老太太哽咽着说:“我睡不着觉,吃安眠药吃多了。他们以为我死了,把我送到了火葬场。是一场小雨把我淋醒的。后来,我自己趁没有人的时候偷偷得跑回来了。”

赵吉说:“这些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房东老太太转了一下焦黄的眼珠,说:“要饭。没有人管我,我也不想叫别人管,自己要饭。”

赵吉说:“你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房东老太太颤巍巍的把手伸出来。赵吉小心翼翼的用右手碰了碰老太太冰凉的手背,还是没有办法判定。他想去摸摸老太太是不是有呼吸,却又不敢。忽然想起小说中写的,扣住一个人的脉门,就等于制住了他。突然一翻手,捏住老太太的手腕。

赵吉感觉到房东老太太的手腕有脉搏在一张一弛地跳动,这才松了一口气。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一回头,猛地看见一个黑影站在身后。

赵吉回过头,看见原来是宋子贞进来了。

赵吉说:“你怎么起来了?”

宋子贞说:“我不放心你。”

赵吉说:“老太太没死。”

宋子贞说:“你们说话我听见了。走吧,回房间睡觉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经过这一折腾,两个人再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