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惰:一江血水向东流(五)
作者:独孤梦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552

一时间空气似乎凝固了,只剩下真夜恶毒的笑声在回荡,“瞧,它正伸出舌头,抵住了你的耳朵眼……瞧,整个舌头都插进耳洞里面去了……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看不到——但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好笨哦!”

“好了,真夜,”占星师不满地敲打人偶的脑袋,“别吓她。现在,让我们把整个事情的经过理清楚,再收拾这个亡灵。”

颜无月这才安下心来,带着占星师返回学校。她一度很担心“耳边的亡灵”,然而占星师轻轻一句话便打消了她的惧怕。

“你们宿舍四个人,唯有你不受亡灵的控制——你是所谓灵冷感的人,区区这种程度的灵,是无法影响你的。”

经过楼下芳香的桂花树丛时,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叫声。真夜马上站了起来,猫眼一般的双眸炯炯发亮:“小孩子!谁家的小孩在哭!”

“是猫吧?”颜无月心不在焉地回答,“咱们这一带有好多野猫,一到晚上就叫个没完没了,不过我们早就习惯了。”

“你长了一副猪耳朵啊?”真夜怒不可遏地反驳,“明明是小孩子!我才不会听错!”

颜无月正要反唇相讥,占星师苦笑着捂住了真夜的嘴巴,终止了这场争论。“这孩子就是嘴碎”,被指责的一方迫于他手掌的巨大压力,只得忍气吞声承认了这个评语。女生楼的大门紧锁,看来非叫醒看门阿姨不可了。占星师却低声说了一句,“不用。”说着,一手搂住颜无月的腰,一手展开了身后黑色的披风,那披风如夜空中蝙蝠的巨大翅膀一样徐徐展开,雾一般升腾在他们的左右。

“抓紧了!”他喊了一声,顿时一股失重的感觉从她的头顶迅速传到了脚底,令她如坠云雾里晕晕乎乎。等她睁开眼睛,自己正站在水房窗户的边沿上,聆听着晚风的低吟浅唱。接着,黑衣的食尸鬼优雅地伸出一只手,扶她跳了下来。

水房里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洗衣机的盖板半叠起,颜无月大着胆子凑过去一看,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她不禁怀疑起刚才是否在做梦,包括眼前微笑的占星师,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荒诞不经的梦境。然而,满地的积水,以及一缕缕黑色的长发在其间飘动,似乎见证了刚才的骚乱。

真夜突然抓住了占星师的头发,“它在动弹,”她悄声告诉他,“似乎想钻进那个傻瓜的脑子里面去。”

话音未落,只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衣裙的窸窣声。一身睡裙的林娜提着应急灯站在水房门口,她的脸色比灯光还要苍白。奇怪的是,夤夜看到一个黑衣男人站在女生楼的水房里,她竟毫不惊讶,毫不迟疑地朝他走去。

“林娜?……”颜无月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她忽然想起了林娜那时候平静中透出疯狂的神情,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林娜看也不看他们,径直向角落里的洗衣机走去。她的纤纤十指摁住了“开关”键,红灯刷的一下闪烁起来,进水管里哗哗地直淌水。然后,她俯下身子,一边拨弄得内桶里水花四溅,一边带着温柔的笑容哼起了歌:

“宝宝乖,宝宝早点睡觉吧……”

象征母爱的摇篮曲被她篡改得面目全非,支离破碎,然而,女人诡异的行为举止和这水房格格不入的温馨气氛,竟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颜无月脑中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她轻声问道,生怕打扰了林娜的梦:

“林娜……这里有宝宝?”

林娜夸张地长“嘘~~~”了一声,“别吵醒了宝宝!”她郑重其事地说。

“搞什么飞机呀,神经兮兮的!”真夜猛地把头一甩,“先生,让我来拷问!老是慢吞吞地问话,急死人了!”

占星师一言不发,帽檐低低地压住了他的眉眼,没有人知道他在盘算什么。林娜口中的歌越哼越低,越哼越远,渐渐弱不可闻。等她再次抬起头来,还是在这灯火通明的水房里,屋外则是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林娜还是站在洗衣机前,但却给颜无月一种陌生的感觉。她影影绰绰觉得有些异样,但到底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林娜正在小心翼翼地打手机,“喂,洪流吗?”她压低了声音。洪流是她男朋友的名字。只见她双手捂住手机,同时还不停四下张望,生怕有人看见,然而,对她面前的占星师和颜无月,她的视线却如同穿透大气一般熟视无睹。“什么事?你居然问我什么事?!”压抑已久的愤怒一时喷薄,林娜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我生了!生了!都是你的错!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沉默了好久,像是海啸前阴沉沉的天空一样,平静得可怕。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双手撑在洗衣机半掀起的盖板旁,眼泪啪嗒啪嗒打进了内桶里。

“没有人知道,连我,连你都不晓得,不是吗?……我只当自己这一年来长胖了,人家不是常说,女生上大一的时候都会长得滚胖么?”她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委委屈屈说道,“我只是不甘心,自己怎么就这样倒霉?!只不过做了一次而已,这么不凑巧,第一次偏偏就有了呢?”

“早知道就该戴套套的!”她对着手机喊,“要不然,迟一点,打掉也可以啊!而我刚刚,还以为是得了肠胃炎,肚子从晚上开始就痛得厉害……才上厕所,它就滚了出来!吓死我了,幸好没人看见!”

她幽幽地瞪着洗衣机内桶的深处,像是望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它死了……幸亏是死了,否则,要是哭闹起来,叫我以后怎么做人哪?!”她猛地肩膀直抽,又伤心地哭了。等到她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继续对着手机说,“我现在把它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起码在明天中午之前不会有人发现……但我们得想办法把它弄出去,以免夜长梦多。”

她又哭了一阵,再说一阵,最后,她说道,“明天我就说洗衣机坏了,你上楼帮我抬下去——上午我们都有课,一下课你就过来,切记,别晚了!!!……然后,”她昂起头,抹掉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脸颊像抹了油似的散发着亮晶晶的荧光,“晚上就把它埋在楼下桂花树下吧!好歹,去食堂打饭的时候,还能让我见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