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灵协奏曲(九)
作者:独孤梦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08

“贩卖?说得难听了吧?”医生摊开双手,作无奈状,“准确地说,是‘收割’。就像豢养家畜,种植庄稼一样,在付出辛勤的劳动之后,获得丰收,那是天经地义的!”

“可他们不是家畜……”占星师的绿眸燃烧如鬼火,“人!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好问题!”医生叫了一声,“那么我且问你,什么叫做人?没有感觉,懵懂无知,连话都不会说的白痴叫人吗?不事生产,只会白白消耗他人创造的财富,甚至会危害到他人和社会安定的傻子和疯子,他们叫做人吗?我告诉你!”他兴奋得唾沫横飞,非得站到办公桌上说教才甘心,“只有被他人和社会所需要,才是真正的人!像他们这种被社会和家庭弃之不顾、置之不理的垃圾废品,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人渣,畜生!”

占星师对他身后的东西突然产生了兴趣。那是一幅风景画。起先他并没有太注意墙壁,只当那是医院里一幅普通的装饰画罢了,然而,当医生站在桌上,对着他手舞足蹈的时候,那幅画中黑沉沉的月亮,正升起于他的头顶,构成了一幅古怪的画面。

“……月?”一个久违的词即将脱口,他又硬生生地将它吞了回去。他想凑上前看个仔细,但一个冰冷的硬东西顶住了他的头顶。是医生,正狞笑着用枪指着他。

“Farewell(永别了).”扳机扣下的声音。

火光过处,占星师苍白的额上顿时添了一个黑色的大洞,在巨大冲击力的作用下,他的身体随之重重地倒下。然而,还没等医生得意的笑容收敛,他却发现了一件怪事。占星师脑后被贯穿的洞里,本有一条血浆线一般迸出,然而占星师却用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将那血浆一把拢在手心里。雪白的手套上,一滩血颜色正酽。

接着,占星师缓缓直起身子,伸出长长的舌头,啪嗒啪嗒直舔自己的手掌。等那血悉数吸尽,他才满意地摸摸后脑勺,“还好,还好,一滴也没有浪费。”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医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双腿像生了根似的死活动弹不得,只好眼睁睁看着占星师不徐不疾朝他走来。那阴阳妖发的男人,此刻双唇被鲜血染得通红,却绽放出明媚的笑脸,愈发阴森可怕。

“我早就说过,你耳朵不太好,不是吗?连群鬼夜哭都听不到。”

医生的胆子都快唬破了。他手指发软,再也没力气扣动扳机。毒针,枪弹,对眼前这个一脸天真的男人毫无杀伤力。他简直不是人,是妖怪——!

“Monster!Monster!”他撕破喉咙大喊着,“Helpme!”

占星师一把握住他的手,将那手枪抵在自己的心窝,温柔地摇着头,“你错了……为贪婪而灭绝人性的你们,才是真正的怪物……”

“而这一次,愤怒的不是别人,而是我……我所搜集的七宗罪之灵魂,愤怒的居然是我,真是讽刺。”他微笑着,凑近了医生的耳朵。

“那么,来聆听由我指挥,亡灵倾情演出的协奏曲吧!”

他扣动了扳机,在医生错愕的视线下,枪声响了。一条血线诡异地沿着他的胸口急速蜿蜒而下,流过地板,一直淌到地下室的最底层,被那腥臭发黑的泥土吸收干净方才停止。那一瞬间仿佛永恒,异乎寻常的寂静,然而,在医生的耳朵里,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格格的破土之声。那分明是人体的骨节相互摩擦撞击的声音!

首先站起的是新腐的尸体,他无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腹部,仿佛那样就能遮住惨青皮肉上黑红的大洞,遮住从洞里脱出来的一截肠子,一群绿头苍蝇嗡嗡地在肠上安居乐业。接着则是下葬几个月的残尸,用腐烂生蛆的左腿撑住身体,另一条腿则白骨森森,仅靠蚕食未尽的白色肌腱拖动;他那全身腐烂的血色肉块,随着肢体的摇晃而一滩滩地抖落,啪嗒作响;‘他’或许是个女人,仅仅因为她那头黑色的长发,一大把一大把顺着头骨脱落。她的眼睛只剩下两个窟窿,嘴唇也没有了,只剩下两排发黄的、肥大的牙齿,因此她似乎有些羞涩,急急举起手掌捂住自己的脸,然而透过那血肉稀烂的骨缝,她那两排牙齿,起先咬合得紧紧的,现在却呲开了一条缝,从那缝里肆无忌惮地笑。

一只雪白晶莹、修长纤细的骷髅手掌搁在了她的肩上,那是被埋的更深的、时间更久远的牺牲品。全身散发着莹白光泽的骷髅,每一个从土里爬出,都自觉排成整齐的一排。骷髅们交头接耳,黑洞洞的眼窝里空无一物,只有点点绿光,令人不寒而栗。

一、二、三!它们迈着整齐的步伐,骨骼间摩擦碰撞之声如同它们行军嘹亮的军号。咔嚓、咔嚓、咔嚓!它们步履缓慢而坚定,途经之地留下了噩梦般挥之不去的恶臭,最终它们雄纠纠气昂昂,千夫一指推开了房间的大门。

占星师张开双臂,热烈欢迎这支骷髅军团的到来。“演出即将开始,”他叫道,“观众准备好了吗?”

“哇!”医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救命!救命!”被他割草般摘去器官的残疾人们,曾经狗一般被践踏在他的脚下,如今,那些地下的亡灵回来复仇了!仇人!黑幽幽的骷髅眼窝里,亢奋的绿光一点一点灼烧着,为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提前预热着情绪。医生用力拉住占星师的风衣下摆,绝望地哀求道:“救救我!钱!多少钱我都给你,只要你肯救我!……”

占星师只冷冷地睨视着他,那目光尖锐得简直像一把刀,

“你的命太廉价了,一分钱也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