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 淮南子
作者:宜修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764

窦太后好黄老,淮南王亦然,从景帝朝开始,淮南王刘安便时不时地遣人入长安献一些文章,深得窦太后欣赏,否则当日陈珏放出谣言,说有人试图恢复周公旦旧事的时候,窦太后也不会是那副将信将疑的样子换一个不知检点的刘氏藩王,他想做刘公都没有那个声望能力。

刘彻正是心烦的时候,淮南王上奏要求入长安朝天子的理由是献书,刘彻也不曾当回事,这年头河间王献书便不只一次,实在不大稀罕,谁知道淮南王献书是真的,除故老藏书之外还有一部集黄老之学于大成的《鸿烈》。

“陛下放宽心,不过是一部书罢了,淮南王的门客还会强过天禄阁中的博学之士吗?”陈珏看着刘彻眉头紧锁的样子,笑着提醒道。

刘彻心中一喜,抚掌笑道:“不错,天禄阁那帮人校书校了两年,学问应当长进了不少,朕就不信这么些人还会让淮南王的门客占了上风。”

陈珏但笑不语,思想文化,只有碰撞之后的火花才能燃出燎原大火,这次淮南王携书入长安,但窦太后却未必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子真心喜爱,儒道借机辩一辩还是好事。

刘彻这时又皱起了眉头,面上泛起忧虑之色,淮南王聚门客修书,这些学者必定对黄老之学浸淫甚深,天禄阁那些人各家之学都有,但是论起专精却未必比得上刘安的门下了。

陈珏静静地凝视了刘彻半晌,道:“陛下欲令天禄阁诸人与淮南王门客当辩论?”

“不是朕要辩,是淮南王携书逼朕!”刘彻怒气冲冲地拍案道,最后想起他不该对陈珏发火,当即平缓着呼吸。一边轻捶案几一边道:“太皇太后好黄老,朕还不想做不孝之人呢。”

孝景年间,儒者辕固生和窦太后近臣黄生曾当争辩汤武事,所谓汤武事,就是周室以周代商的那段历史,姬氏究竟是乱臣贼子还是替天行道诛杀昏君。

辕固生当年险些被窦太后逼死,刘彻想起当年的惊险不由心有余悸:天禄阁中那些人他还想用,可不想因为要压制淮南王而激怒窦太后只是刘家天下姓刘便有可能坐上皇位,名声不好的吴楚王尚且掀起滔天大波。何况一个声望如日中天的淮南

陈珏微微一笑,道:“陛下有此心意便好。”

陈珏说着,心中也有些憋气,思想方面地百家争鸣。其实是以报纸为最佳,然而大汉可不是那士大夫说错话。只要不过分最多贬到岭南思过的宋朝,报纸报纸,一不小心变成丧纸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无奈地把报纸的构想放下,陈珏深深看了一眼神色郁闷的刘彻一眼,笑着安慰道:“黄老之学。必以黄老击之,臣听说直不疑直卫尉和汲黯便因见解不同而争执过。陛下若一心要对抗《鸿烈》,不如召博士黄生抵上一阵子。”

刘彻点了点头,他终究是一朝天子,虽然忌惮淮南王还不至于真的紧张至此,他暂时将这件事放下,便同陈珏说起刘的趣事来。

小公主刘年方二八,二十八个月。在未央宫长乐宫上下的宠爱之下。堪称是大汉的天之骄女,较当年地阿娇有过之而无不及。偏偏刘彻疼她疼的厉害,谁也不敢有一丝不平之色。

讲到刘拿着句读明晰、图文并茂的诗经画本,结果嘴角的口水浸湿了诗经时,做父亲地刘彻越说越开心,陈珏时不时地插几句,最后刘彻硬是将他留在宫中用膳。

晚膳后,淮南王那部《鸿烈》的抄本已经摆在刘彻地御案上,刘彻剑眉微皱,对陈珏道:“子瑜,你说黄老之学有什么好?”

《鸿烈》抄本,陈珏也获赠了一份,他略略翻了翻尚待着几分墨香的原道训篇,状似不经意地道:“诸家百家之学各有长处,臣以为孝文孝景两代先皇以黄老治国多年,自有其道理。”

刘彻也放下手中正在翻阅的天文篇,没好气地道:“什么各有长处,分明就没说什么实际的话,你还是说点有用的。”

陈珏将原道训篇归于原处,笑吟吟地道:“臣所言皆是臣心中所想,断不敢敷衍陛下。无论是春秋战国之时各国上卿,抑或是我巍巍大汉朝堂之上,何时只见一家之学了?”

刘彻狐疑地看了陈珏一眼,大汉朝臣治哪一家学说地都有,这是事实不假,然而汉家制度外道内法、间杂儒家王道等,陈珏哪会看不清这点。

“习武之人,不亲身搏杀无以分上下,百家之学亦是如此。”陈珏斟酌着怎样既不将这事的本质裸地联系到权术利益上,又不显得隐晦,于是笑道:“一旦一家之人遍及朝野,便易谋一家之利,不能尽忠于陛下,亦不能真心为社稷着想。春秋诸国君任百家争鸣,不动声色稍加恩礼一句话便招得天下贤士,不是没有道理。”

刘彻神色微肃没有接话,儒家地王道思想,主张君权至上,这个诱惑对他来说实在太大。刘彻看了看拿起一本人间训逐页翻阅的陈珏,又觉得他是多心了,陈珏不过以史为根据说些自己不成熟的见解罢了。

陈珏翻得兴起,刘彻目光炯炯地道:“子瑜,你觉得这部《鸿烈》编得怎么样?”

陈珏抬眼,沉吟着道:“臣不曾仔细阅过,不大好说。”

华灯初起,椒房殿的李青带来了皇后娘娘的传话,刘彻又坐了一会,便预备往椒房殿去,陈珏立刻识趣地告退。

天色暗淡,未央宫门外的石路上时不时有归家的官吏经过,陈珏行至此处方要踏上马车,忽地听得一众执戟郎中传来一声冷哼和一句“佞臣”。

四周无人。陈珏玩味地看了那边一眼,又瞧了瞧天色,以外戚身份滞留宫中,所以是仗着天子宠信不遵礼节地佞臣吗?

车帘缓缓落下,李英和郭远狠狠地瞪了那些人,心道若不是急切间找不出那人,他们定要说话者好看。

年轻地外戚,所以就是佞臣么?陈珏冷笑了一声,压制许久的火气差一点便喷发出来。若非如此身份,他与刘彻便是天纵英才、君臣相得了吧?

车轮滚滚,陈珏深吸了一口气,皇帝这职业就是这点好。他永远不会有错,错地都是别人。除非某一天山河倒转、金銮易主。

这日天气晴朗,初夏的天气显得有些炎热,堂邑侯府外树荫的阴凉处,几个汉子席地而坐,车轮声由远及近。为首那人目中精光一闪,轻道:“终于来了。”

陈珏的马车停在堂邑侯府前。陈珏不经意间方要下车,一道壮硕的身影出现在陈珏车前,那人按市井游侠间的礼节行了一礼,道:“陈四公子。”

陈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道好一个壮士,他只当壮汉是前来投靠陈家,欲为堂邑侯府宾客的武士。当即温和地道:“府中事不归我管。”

那壮汉知道陈珏是误会了。道:“郭解今日是为寻亲而来。”

陈珏笑着回过头,看了看不知所措的郭远。故作不解地道:“原来是关中郭解,久仰大名,不知你要寻的是哪一门亲?”

郭解毫不犹豫地道:“郭氏先祖,秦末时四散分离,近日来得长安方听说有一支亲戚流落长安与侯门为奴,如今只请陈四公子成全,郭解薄有家财,愿以钱帛赎之。”

郭远听到这里早就恨不得插话,奈何陈珏不表态,他也只得一脸兴奋地强忍着。

陈珏微微一笑,道:“我确实认得姓郭地一家人,然而他们的后人到这代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人,却不是我陈家的下人。”郭远和李英地奴契,早就毁去了。

这时郭远终于忍不住,看着陈珏的面色不像是大怒要阻止地样子,忙上前细细解释了一番。郭解理解力还算强,不一会便清楚了郭远的妻女都在陈家控制下的事实,望向陈珏的目光中顿时多了几分复杂,世家大族御下之法千变万化,偏偏他还不能对郭远明说。

半晌,陈珏才笑道:“这件事要郭大哥自己做主,一样不归我管。”

陈珏说着,留下郭远自与郭解沟通,自己则潇洒地踏进堂邑侯府的大门,他今日事少,却是在准备好好拜读淮南王地那部《鸿烈》,以求知己知彼。

时光飞逝,午后时分,陈珏正在院子中的藤下凉椅上饮茶,他正独到《修务训》一篇,心中思绪纷飞,谁说黄老就是无所作为,谁说淮南子是无用地方士求仙之书?

“……辟地树谷,南征三苗,道死苍梧……圣人忧民如此其明也,而称以无为,岂不悖哉!”

什么辟地树谷,这是舜的功绩,上古的圣皇亦是励精图治有所作为之人。老子的不为,绝不是听之任之无所作为,它主张的是一种因势利导下的融合,或者这种思想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但谁也不能简单地说一句它不对。

正在陈珏思索着地工夫,紫烟急切地声音在外间响起:“不好了,公子,小夭姐姐她要死了。”

陈珏吓了一跳,冲出门外喝道:“哪有这么突然的事情?”

紫烟上气不接下气,顾不得多言,直接引着陈珏朝府中后园走去,陈珏眉头紧锁,七拐八绕之下终于看见假山下人群密集。

陈珏喝开众人,陈小夭身下染血,望见他地时候星目一亮,含泪道:“公子……身世……”

“山上?”忧心的陈珏忍不住一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