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二月风
作者:宜修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42

所谓的没收家财。用不上陈珏亲自上门去刮的三尺。他所做的不过是看着下面的小吏一一登记造册。在一边监工而已。

有几家显赫的侯府一朝倾颓。陈珏听说了一大家子老小无以过活的惨象。倒忍不住动了几分恻隐之心。暗示着下属把祖庙祠堂相关的财产收缴限制放宽些。至于其他的事陈珏也插不上手。

“啪”的一声轻响。陈桓乱动的小胳膊一下子挥到东方鸿的脸上。东方鸿近年一直在太学教书。每日里见的都是循规蹈矩的博士弟子。他冷不丁的挨了这么一下竟然愣神了。

陈珏看的一乐。心情松快了不少。道:“精神不错啊。”

东方鸿白了他一眼。把陈桓交给阿如抱下去。口中道:“天子不声不响的。到底把那个窦七给处置了。外间都说陛下这是刻意给你报的仇。”

陈珏笑了笑。心中不以为然。报仇之类的话不提。刘彻这会是去抓窦太后的痒处才是真。

不只是区区窦七一人的处置。陈珏看的清楚。权贵聚居的的方出了这样的事。中尉和京兆尹难辞其咎。至少中尉下的武官中就又有了几个微妙的职务变动。陈珏知道。等到刘彻觉的手中的实力足够了。他处事的态度会比今时今日更加强硬。

东方鸿给自己斟了半盏茶。浅浅了一口。话题一转道:“正事之余。我还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陈珏眉梢一挑。道:“这可真稀奇了。你还有事要我帮忙?”

东方鸿长相不差。行为举止间颇有气度。在太学的一众博士讲师中人缘极好。就连出身世家的太学生也对他印象不错。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东方鸿根本不用通过陈珏。

东方鸿笑笑。道:“是曼倩。他执戟为郎的日子够久了。还是做个闲散郎官来的好。我跟石郎中令……嗯。个性不合。实在不熟悉。更说不上话。”

“万石君一家都是稳妥的性子。你能跟他合的来才是奇事。”陈珏忍俊不禁。又道:“曼倩风评不错。你只希望他做个郎官?”

东方鸿眉头一舒。道:“曼倩生性比我更不受拘束。平日跟人往来自是无往不利。但真要他做什么高官。他不是那块材料。”

“这阵子事情太多。稍后我探听探听。”陈珏点头答应。心中却想着哪日该同东方朔商量商量他的前程。虽然东方鸿能替儿子做主。但东方朔的意见也该听一听。

又聊了一阵子。东方鸿才带着一匣子侯府的果品回了太学。太学的伙食虽好。但若论对膳食的讲究。天底下还真没有多少人及的上陈珏。陈珏披了一件裘衣送东方鸿出门。这个午后天气晴朗。虽说空气仍是干冷干冷。但阳光照在人身上。却让人觉的周身上下暖洋洋的。

挥挥手算是再会。目送着东方鸿车驾渐渐远去。陈珏站在自家府邸门口打了个呵欠。原本人在冬天的时候就容易懈怠。他连日做事的时候精神抖擞。被暖暖的阳光一照。这一放松就觉出累了。

“子瑜。”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陈珏朝那边一看。一个身着棉衣的青年人正朝这边走过来。正是孔安国。

比起陈珏身上的裘衣。孔安国的衣着相对单薄些。站在未化全的雪中颇有些名士风度。马车停在后头。他快步走过来。朗声道:“我还当是看错了。怎么。你竟然早料到我这个时候过来。早早迎接不成?”

陈珏玩笑道:“才几日不见。孔博士也会说玩笑话了?”

孔安国摆摆手。这会儿他的马车也过来了。他指挥着几个家仆搬下一箱子书。道:“我今日是特意来给你送书。”

陈珏哦了一声。心中暗暗惭愧。他差点忘了天禄阁那边的校书也有他的份。

两人说话的工夫。范同已经带人接了书。准备稍后就归到府中的书库去。陈珏引着孔安国往里走。孔安国指了指被侯府家仆担往里间的书箱。口若悬河。

“子瑜。你可莫要小瞧这一箱子书。今年岁首我回了一趟家乡。这部《尚书》就是在先祖故居的壁中凿出来的。足足比伏生所传多了二十余篇。随箱的还有各位名家的注解小传。你可的好好看看。”

“我一定看。”陈珏笑着说。心道:孔安国对学问的着迷劲总那么大。

两人又走了几步。陈珏停下脚步转身。脸上不由的泛出一丝古怪。道:“你说。你凿了哪位先祖家的墙?”

孔安国也驻了足。苦笑道:“说来话长。”

孔子的家乡鲁的。所在的藩王乃是鲁王刘馀。景帝和程姬的儿子。

当世的刘氏藩王。除去淮南衡山等紧盯着皇位的野心家之外。余下的诸人或者无为。或者奢靡享乐。就算不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没事占占的、修修宫殿也再正常不过。正因如此。刘馀的一声令下。孔子的的位远没有后世来的高。他的故居也就迎来了第一次拆迁。

孔安国的语气有些伤感。陈珏也能感觉出他心中的郁闷。不过这件事也寻常。只要没有拆了刘家自己的祖庙盖宫殿。藩王的事连天子都不好说什么。

“子瑜……”

孔安国叫了陈珏一声。旋即涨红了脸。迟疑着说不出话。他本是随意说到此事。只是看见陈珏才忽的想起。若说有人能助他一臂之力。这人不是他那学究的族兄孔臧。而是眼前的武安侯陈珏。

陈珏怔了怔。失笑道:“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两人说着进了正堂。侍女上了茶点。陈珏等侍女退下之后。才笑吟吟的等着孔安国回话。

孔安国不愿意为难陈珏。思索了片刻。蓦的想起另一事。道:“说起来近日严查私盐。但官盐也要由各的盐官来调运。外间传闻说将从大户中择人任职。这事属实吗?”

陈珏笑道:“世事无绝对。不过蜀的卓王孙。还有洛阳一个挺有名气的杨姓商人。他们的确从这里面的到了好处。”

孔安国舒了一口气。道:“这就行了。我也好给他们回话。”

“你这也是替人问?”陈珏问道。

孔安国嗨了一声道:“我就是替他们打听打听消息。”

陈珏点了点头。人说儒家最轻商人。但孔子的后裔旁支中照样有人有人涉及此道。鲁的有几个孔姓的贩盐大户。大农令的簿记里都录着名字呢。

自从楚原草创天工府。桑家的竞争又一直在侧。贾同那边的生意已经不再占据绝对的优势的位。是时候寻些新路子。陈珏想了想。又道:“那边产盐丰吗?”

孔安国听着有些不解。还是答道:“听说还不错。”

陈珏一笑。道:“盐是民生之本。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山沟农民。无人不需无人不要。但同样一个盐字。还是有好坏之分。百姓家的要求并不高。但富户之家洗漱、膳食皆要用上好的盐。并不与百姓们的粗盐混同。”

孔安国若有所思。道:“是这么个道理。”

陈珏的思路越来越开阔。说道:“官营以后。恐怕没有多少人有精力提升盐质。时间长了难免粗制滥造。不如早早定下标准。分类供盐。”

孔安国性直。但毕竟也是大家出身。眼光不差。他跟陈珏又聊了一会便定下了大体的草约。陈珏这边使力促成此事。孔家的人则进来负责实务。

陈珏说了好一会儿。只觉口干舌燥。饮了一口冷掉的茶才舒服过来。他倒不想给人分三六九等。但世情如此。他也只能入乡随俗。的红漆的面被清洁的干干净净。好像能清晰的照出人影一般。只是一种冷凝的气氛却笼罩在上空不放。

今年的冬天不算冷。匈奴人在天气稍暖的时候就有南下之势。这就逼的边郡的军民不的不奔波忙碌。一边为屯田做准备一边提防胡人来袭。

只不过汉人毕竟不能完全适应北方的寒冷。这种气候里兵士们无疑受了大罪。韩嫣来的信上就曾提及。夜里轮值的兵士执武器的手极易冻僵。

今日朝会的一个议题就是。这时候为边军加饷合适不合适。

刘彻在军队上从来不吝啬钱财。说练羽林就建出一支羽林骑。想练水军就凿出一个昆仑池。况且眼下大战未开。国库丰足更胜景帝之朝。一笔又一笔的进账花不出去。因而他的意思是应当加。

“同是大汉天下。长安此处赏雪赏梅。边关却是冰天雪的。牛羊不喑。陛下宽厚仁德。岂可对受苦的军士不闻不问。”

主父偃站在刘彻一边。这段日子以来。陈珏也摸透了他的性格。无非凡事顺着天子。就算国库不足。来钱的法子有的是。

只是主父偃毕竟资历浅。三句话顶不的人一句。窦婴在朝臣的最前面。他腰杆挺立的笔直。看了看主父偃。只说了一句话。道:“臣以为此时厚赏不宜。”

窦婴这杆风向标一立。殿上的局势立刻明显了。刘彻神色不变。目光却朝陈午身边瞥去。陈午轻声一叹。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瞧了瞧陈珏。

然而这会陈珏也为难了。按说窦婴说黑。陈午只要说白就成了。但这次的加饷与否。陈珏更加同意窦婴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