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 春不忙
作者:宜修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726

不少朝臣从陈珏身边不远处快步地走过。带出来一阵微风。陈珏和陈午不疾不徐地走在石路上。低低地交谈着。

陈珏的想法很简单。刘彻摆明的就是要护着他。这种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还非要什么大获全胜的场面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殿上弹劾陈珏的人不过是几个无甚名气的言官。但那顶罪名的大帽子倒是扣得不小。陈珏若是毫发无伤。旁人难免有些想法。因而罚俸这种无伤大雅的结果就最好不过了。

“堂邑侯和武安侯果然父子同心。等闲的小人绝对坏不去武安侯的声名……”

“哪里。哪里。子瑜年纪轻轻多有不足……”陈午打起精神回道。

一路从宣室殿门口往来走。路上自然少不了跟同殿的朝臣们寒暄和打招呼。陈珏一副孝子模样扶着陈午。把应酬的责任全都放在自家的阿父头上。自己则站在陈午侧后方。带着淡淡的笑意前行。

今日没有在殿门口过多地耽误时间。待陈珏和陈午走过宣室殿前的广场时。身后还有朝臣陆陆续续地走出来。笑着应对过几个问候的熟人。陈珏才赶在田出工前踏上自家的马车。

“武安侯爷。”

桑弘羊站在陈珏身边不远处。兴奋地冲陈珏招了招手。他今日穿了了一身新的官袍。越发显然眉目五官俊秀不凡。

陈珏停下步子。看了看桑弘羊怀中的一摞子文书。笑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搬动文书不是有小黄门和尚书官们去做吗?”

桑弘羊摇头苦笑。道:“别提了。这是上头的命令。无论怎么说下官都得跑这么一趟。”

盐铁官营时。桑弘羊通过其父的关系。在关中乃是边远的各地找上了不少合作的大商。这才使得收归官营的事更加顺利。刘彻也不吝惜封赏。桑弘羊不过十来岁。除去侍中的衔外已经在丞相府挂了职。正是前途无量。

只是再无量的前途。作为新丁的桑弘羊也要从最底层做起。类似于传递文书这种不大。但又不能放心由普通小吏跑腿地事。全部都是桑弘羊这样的年轻官员所做。

陈珏笑了笑。道:“这东西也不轻。你快些送去罢。我们改日再叙不迟。”

桑弘羊连连点头。将身体地重心移到另一边。恳切地道:“侯爷。下官老父希望能邀侯爷来臣家中做客。不知……”

陈珏笑着说道:“那当然好。不过。是因为什么事?”

桑弘羊有点腼腆地道:“是下官父亲地一个故交。他请求我们替他引荐……”

几句话间说好了一个约定。陈珏目送着桑弘羊的身影远去。感慨道:“年轻真好。大河后浪推前浪啊。”

陈午靠在马车上。听见陈珏的声音。他忍俊不禁道:“小小年纪乱嘀咕什么呢。还不快过来?”

大农令以下。春耕前后的忙碌已经接近尾声。陈珏没有什么公事好忙。笑着跟父兄告别之后。陈珏才拉下车帘。安静地坐在马车中。回转武安侯府。

趁着路上的工夫。陈珏把事情的前后在脑子中过了一遍。这件事并不复杂。就是没有刘彻地庇护。陈珏用心之下脱罪也不是难事。这样说来。那人也并不想置他于死地。倒像是……

思及此处。陈珏忍俊不禁。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儿不可思议。这事倒像是故意教训、惊吓他一番似地。当然。此事也可能是旁人针对田而来。

仔细说来。却是窦婴的反应令人心折。一开始就明白今日刘彻地意思是和稀泥。哪一边都不会真打板子。只不过。窦婴什么时候也开始懂得猜度刘彻的心思了?

“前边可是武安侯车驾吗?”

清脆的女声在车外响起。李英正在跟那不知名的女子答话。那女子则一句一句地慢慢说着。陈珏听着隐隐觉得有几分耳熟。

随手掀开帘幕。陈珏身体微微前倾了些。目光朝外头一扫后。陈珏看着那少女只觉得一阵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这号人。

少女笑眯了眼。上下看了看陈珏。道:“你不认识我了?”

那狡黠聪慧的样子看在陈珏眼中。陈珏心中忽地一动。心中暗道原来是你。旋即灵光一闪道:“怎么不认识?”

说话的少女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正是窦婴之女窦琬。不过数月的工夫。小女孩已经渐渐地张开了。眉目比陈珏见过地她小时候地样子更加秀丽。是以陈珏没能一下子认出来。

窦琬笑嘻嘻地道:“你和晴姊姊的马车大小、样式都一样。只是这一辆马车木料颜色深些。我果然没有看错。

窦琬虽然聪慧。毕竟年纪还小。陈珏在大人地堆里跟成人相处习惯了。久不与小孩子相处。简单地和窦琬闲聊了几句话之后。陈珏就发现十句话里必然有几句童语。让他不知该如何反应。

陈珏当街被一个小姑娘拦着不放。看见李英和郭远在那里露出笑意。就忍不住轻轻瞪了一眼。偏生窦琬没有注意到陈珏的神情。依旧兴奋地说着话儿。

“方才我看见司马相如了。”窦琬笑着说道:“他看上去不怎么好。比起前几年夫妻二人只靠卓王孙养活的时候还差。这会儿他神色沮丧。说不准遇着什么难事了。”

窦琬年纪小小。提起司马相如已是一脸淡淡的轻蔑之色。陈珏看得有趣。猜度着窦琬大约是受了窦婴影响。窦婴一向看不惯不着实务、只一味奉迎天子之人。

司马相如虽然心胸狭窄了些。但实际上他有文有武。但现下几乎众人们都以为他只是陛下宫中的画师。无人注意到他切实的才学。

这倒也难怪。如今的朝局上下人才辈出。司马相如也算是被埋没的人之一。就算刘彻也更加看重他的画。想着想着。陈珏不由地有些出神。

窦琬见陈珏在那只是笑眯眯的。再没有别的反应。不由地道:“那个司马相如不是跟你结过梁子吗?”

话音方落。窦琬立即后悔了。因为陈珏和司马相如之间有不和。她就在这里兴高采烈地说司马相如的窘迫样子。实在是交浅言深。看见了一点东西就来跟陈珏说话……

陈珏朝窦琬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她脸颊微红。隐约间带着几分羞涩之意。心下哪还有不明白的。窦琬眼看就是情窦初开、豆蔻年华的时候。小姑娘那点心思全都放在了陈珏身上。

窦琬察觉到陈珏的视线。神色间更加局促。她身后一众窦家的家仆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和陈珏不放。陈珏看着几个如临大敌般的家仆。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所幸窦琬的侍从中有一个中年女子。她弯下身子对窦琬说了好几句话。又客气地同陈珏客套了好几句。窦琬的神色在微红的紧张之间游离得不停。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决定暂且告辞陈珏。回转武安侯府。

送走窦琬之后。陈珏周遭的环境一下子静下来了。他坐在马车中昏昏欲睡了好一会。直至马车停在自家府邸门前。陈珏才低声自语道:“还是家中舒适些。”

陈珏就着和煦温暖的微风踏进来。满院子的下人见了。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惊讶之色。他们一边纷纷在心中暗道侯爷今日回得真早。一边又服侍陈珏更衣的更衣、收整的收整。

偌大的武安侯府中。主人只剩下陈珏和襁褓中的陈桓。陈珏梳洗干净之后立刻去看了陈桓。被好几个侍婢团团围住的陈大公子毫无惧色。反而一直对陈珏咯咯而乐。

陈珏伸手刮了刮陈桓的脸蛋。笑着自语道:“我今日才被你姑父。或者是表叔罚了俸。”说到这里。陈珏顿了顿。咽下在喉中的阵阵笑意。正色道:“你最好听话懂事一点。快些说会说话。也好安慰阿父一番。”

“阿……拂”

陈桓不负众望地出声了。许是因为他嘴里牙不全。说话漏风。陈珏分辩了半天。也没有分出这究竟是陈桓在叫阿父。还是机缘巧合下发出了这种类似的声音。

陈珏逗弄了儿子一会。待到心中满意了。一个圆脸侍女上前道:“侯爷。若是在平时的时候。公子这会儿应该睡着了。”

陈珏点了点头。将需要午睡的陈桓再一次交给诸多的侍婢。自己则慢悠悠地走到院子里晒太阳。晒了一会儿。陈珏忽地心中一动。对一边的侍女道:“你去把躺椅取来罢。”

那侍女恭谨地答应了一声。欠了欠身便朝内间走去。又过了不多时。圆脸侍女已经带着几个下人将躺椅搬到陈珏指定的一棵大树下。

陈珏忙了几个月。许久没有在午后坐在庭院中放松过。今日天气晴好。微风醉人。陈珏兴致一起。随后就在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书。提溜着页边施施然地朝院中走去了。

茶点、桌椅都已经备好。陈珏挥手示意侍女们暂且下去。待到院中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陈珏才自在地靠上躺椅。随意地翻开手中的那本书。缓缓地读了起来。

读着读着。陈珏渐渐地觉得眼皮打架。一阵清凉的春风拂过。陈珏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不过一小会的工夫。陈珏已经半靠半躺地睡觉了。薄薄的一本书附在脸上。好像一张面具似的。恰好把陈珏的睡脸挡住。

散开的书页中。一张纸缓缓飘落。那纸已经微微泛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