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元洲〈六〉
作者:水叶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458

随后,借着落在队伍最后面的机会,徐安然悄悄打开李巧儿所塞之物,见那丝绢轻薄处,却正是一副青冥简的拓片,也正是这幅拓片,部分冲淡了徐安然因青布道袍之事而郁积的怨气。

似这般穿越数道的千里长路,毕竟不能一味靠道术前进,如此一则太过惊世骇俗不说,这些明字辈丹修们的道力也支撑不住。

好在作为身负法力的丹修道士能如官员般享受国朝便利的驿站系统,是以出了崇玄下观,华阳便带队直往三十里外的道城襄州。

作为一道首城,襄州城内的驿站既大且阔,徐安然等人到时,驿站内的驿吏们正在主管驿丞的指挥下翻检进门不远处的接官亭屋瓦。

对于普通百姓们而言,丹修道士历来就是极为神秘的一群人,平日里能见着一个已是极为难得,象眼下这般结群往驿站而来,简直是多年难遇的奇景儿。

待那驿丞亲眼看到华阳的文箓后,对眼前这个看上去道骨仙风的道长更多了几分恭谨,边迭声命那些驿吏们赶紧下来给各位道爷登记文箓,准备食宿,边当先引领着为首的华阳到公事房中用茶,因李巧儿是华阳爱徒,又是这一行队伍中唯一的女冠,也就受了师兄弟们没有的特殊礼遇,随着师父一起去了。

原本在接官亭忙碌的驿吏们分做两拨,一拨前去准备调配房间,安排饮食;而另外一拨则趁着这个机会为明月等人登记文箓,一并开具后面的路条。

登记文箓,开具路条,这本是驿站的固有制度,但问题出就出在徐安然身上,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这种加盖了宗正寺信印的文箓。

在周遭一片的杏黄道衣之中,徐安然香火道士的粗布青袍本就惹眼,再加之上观道士们有意与他保持的距离,在那驿吏的眼中,孤身一人站在一边的徐安然就显得更为可疑。

见徐安然拿不出文箓,那刚刚对明清等人还满脸笑容的驿吏顿时就变了脸色,话音冷冷的调侃道:“国朝驿站乃接官所在,连在籍的香火道士也不能入住,你这野道士倒是胆肥儿,混吃混喝居然混到这儿来了,爷爷今个儿见着许多仙师心情好,放你滚蛋,若是一步走的慢了,立马儿两绳子捆了你送官!”。

上观道士们原本就与徐安然格格不入,加之上次小心川之事后更是对他没什么好感,此时见他吃瘪,居然就有一边的丹修道士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来,华阳走后,身为领队的明清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这时节竟刻意缓着性子没有上前替徐安然辩说解释。

静静听这驿吏把话说完,耳听着身边上观道士们的吃笑,徐安然冷冷看了明清一眼后,向身前的驿吏微微一笑道:“爷爷?”。

徐安然这古怪的表现让那驿吏一愣,随即脸一横道:“老子就是你爷爷,你这野道士还……”。

驿吏这句话还没说完,蓦然就觉眼前一动,随即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他脸上已结结实实的吃了个大耳刮子,徐安然这一巴掌用劲极大,直将这驿吏扇的原地转了两三个圈子才一屁股坐倒地上。

就这一下儿可算是捅了马蜂窝,其它忙碌着的驿吏一愣之后随即开始叫嚷嚷的围了过来,原本在一边儿的明清见事情闹了起来,再一看旁边一脸冷笑的徐安然已开始步罡踏斗,心下既悔且急,忙放声高呼道:“住手!”。

这会儿功夫他这声音别人也听不见,象徐安然就算听见了也不会理会他,脚手口一起动作,那些驿吏们刚从四下里凑到一起时,他第一道上清符已经行完,等驿吏们口中呼喝着向他冲过来时,第二道符纸已离手飞出。

在驿吏们惊骇的目光中,这道临空飘飞的符纸已无风自燃,“嗤”的一声轻响中,爆出一个整齐的奔雷电阵。

眼瞅着青天白日头的出了这样的电阵,在头顶闪电的咝咝声响里,叫嚣而来的众驿吏满脸苍白的惊骇欲死,有腿软的驿吏当场就瘫了下去,直到见着头顶上的电阵向身侧而去后,他们才总算喘了口气出来。

未在众驿吏头顶爆发的电阵直接击上了旁边翻检到一半儿的接官亭,轰然一声巨响,整个接官亭的屋顶已被轰的粉碎,在腾起的漫天尘雾中,原本盖着屋顶的残椽碎瓦如下雨般向四周倾泻开去,随后就听一道道呼痛声在尘灰里响起。

早在符纸刚一离手时,徐安然就转身向一边避去,随手扇动着扑面而来的尘灰,徐安然静静的等着遮蔽视线的尘雾散去。

尘灰落下,眼前的景物渐次清楚,接官亭旁边此时已是一片狼藉,不仅是那些驿吏们被砸的乌青带伤,一身尘土。而他们附近站着的上观道士们也被囊括了进去,其中有几个刚才距离徐安然最近,口中笑的最厉害的上观道士更是被四散的碎瓦砸的头破血流,纵然幸免被砸的也是一身尘土的大声咳嗽不止,原本做工精致的杏黄道衣沾满尘土后,灰不溜丢的再没了半点迎风轻舞的飘逸。

见着眼前上观道士与驿吏们一派人仰马翻,狼狈不堪的样子,徐安然再也忍不住纵声大笑起来,随着他恣肆的笑声,从崇玄下观就郁积起来的恶气顿时消散干净。

只因一时抱着想看徐安然出出丑的心态,就引来这般后果,满身尘灰的明清越前一步手指徐安然怒声叱道:“白昼行凶损毁官衙,徐安然你好大的胆子,我必当传符掌观师祖,将你开革出门”。

“爷爷只认师父,没有我师父点头,虚请说话我也只当他是放屁”,恣意的笑声里,徐安然翻手之间一把扯了身上的青布道袍,“至于这破规矩甚多的杂毛道士,爷爷早就不想当了”。

纵情将这番憋在心里已久的话大声的喊出来,徐安然顿觉全身有说不出的放松,扬手扔了那袭粗布道袍后,他便大笑着转身出驿站而去,在他身后,那袭青布道袍跌落于地,满沾尘土后只有说不出的肮脏。

等华阳与李巧儿从二进院落公事房中随驿丞一起赶到时,看到的就只是徐安然在驿门处一闪即逝的背影,唯有那满心轻松的放声长笑依旧隔着驿墙清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