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授箓
作者:水叶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077

顶着点点星光,徐安然一路回到了大心川。

藏书院正房中烛火正燃,看来丝毫没什么变化的虚平端坐在书案后,看着面前那篓山桃陷入了沉思,他的思绪沉入的太深,似乎连徐安然什么时候走进来的都没感觉到。

过去一年来虽然虚平嘴上没说过一句关爱的话,但他对徐安然的关心却如夜来春雨,润物无声。内心感激的徐安然原本在路上想好的许多话在一见到虚平后反而说不出来了,他太沉静也太淡然了,沉静的似乎与一切热烈的感情无缘。

自入大心川以来,徐安然还从没有见过师父这般沉思的模样,深深的看了虚平一眼,徐安然也没叫醒打断他,刻意的放轻了脚步在门边的一张胡凳上坐下。

“回来了!”,刚刚坐下的徐安然听到这个淡然的声音后,就收起了刚才的刻意小心,“回来了,师父你刚才看到我进来了?”。

“这山桃很好,你有心了!”,虚平依旧是千年不变的淡然语调,随后说了一句山桃后,他马上就转了话题道:“此行如何?”。

“师父你曾去过灵台山?”,见虚平一脸平静的对自己的问话视做未闻,深知他脾性的徐安然也就随即转了过来,将自己前往元洲的经过备细说了一遍,除了李巧儿那段外没加半点隐瞒。

听徐安然说到他在襄州驿站扔了青布道袍,虚平淡淡的说了一句,“荒唐!”,及至听到那道“五行摄气符”时,虚平脸上微微一动,随即就又恢复了平常神色,只在最后时轻轻点了一句道,“那道‘五行摄气符’你还需多多用心才是”。

“是荒唐!现在想想当日我也委实太过意气用事了些!”,对虚平所说的五行摄气符之事随意点了点头后,徐安然沉吟了片刻后道:“师父,刚才上观虚清道长说要给我举行入门仪式并授予文箓”。

闻言,虚平却没说话,只是抬起头来看了徐安然一眼。

坐在胡凳上的徐安然随意靠着身后的墙壁,眼神空空的落在前方,“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一年前我来崇玄观想的只是学习道术,对于生活清苦的道士真没有一点兴趣,加之后来见着上观道士们的那些模样,就更加冷了心思”,略一沉吟之后,徐安然的语声似乎更加悠远了,“在大心川师父身边呆了一年,许是跟那些道书典籍有关,天天都在看清静无为,这次下去往来元洲,我竟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习惯这样查阅典籍,钻研符法的清寂生活了,反倒是想起过去那些浮华的日子倒跟做梦一般,再加之华阳道长……”,言至此处,徐安然幽幽低叹道:“那一眼,华阳道长最后那一眼我怕是永远也忘不掉了”。

“华阳可惜了!”,静静听徐安然说完后,虚平依旧是淡淡的语调道:“你是不喜欢上观道士们的行事,所以才不知该不该接受?”。

似乎是,但似乎又不全是,徐安然沉吟良久后才道:“其实也不止是上观道士,这次在元洲,倘若江南诸道能早些来援,华阳道长也不至于如此?”,当日华阳金丹自爆前后徐安然倒还没什么感觉,反倒是这些日子一路独行,华阳金丹自爆的一幕回回浮现,反倒让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毕竟他的命也是为华阳所救。

“有无根山的人在,虚南怎么敢动?也就是瞅着这个空子你才能走的如此轻易”。

“受万家供奉,为生民解厄!道门不是号称点化众生脱离沉沦苦海的嘛!更何况华阳还是门内人?连孟子也曾说过‘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说到这里,想是徐安然自己也感觉到这话说的太空了些,乃将原本的激动化作一个自嘲的轻笑,脸上苦苦笑着,徐安然无意识的轻轻摇了摇头。

徐安然丝毫没注意到他情不自禁的说到这番话时虚平眉眼一亮的神色,“从离山到回山,你这次总共化了三十九天时间,其中还有七天是在家里,如此算来,你往来元洲的一路上该都是行色匆匆”。

见徐安然一脸不解的点点头,虚平续又接着道:“若是这次你能留心尘世间的生活,你就会发现你看到的根本就算不了什么。“跟江南道士们比起来,北地道门的作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虚平毕竟没有说出道门究竟是如何的不堪,只是原本就清淡的语调中更添了几分寥落的气息,“‘利之所在,腐臭生焉!’如今的道门早已错的太多,也太深了”。

徐安然根本没想到虚平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愕然一愣后道,“既是如此,那我还入道门干什么”。

“入不入在你,但你若真决定穿上那身道袍时,只希望你行事时能对得起这个‘道’字”,年余以来,这是虚平第一次用这种语调对徐安然说话,是以他也就记的份外清楚。

说完这句后,站起身来的虚平拿起那一小竹篓山桃后,便一如往日般淡然出房去了,只留下徐安然依旧靠墙而坐,脑海中不断翻滚着那个念头,“入还是不入?”,这一坐直到月上中天后,他才回房休息。

第二日起身后,徐安然便直接进了藏书室,但是跟以往只翻阅符箓术法类不同,这是他第一次有意的去翻阅注解辨析道经义理的典籍。

书香浓浓,怀中抱着一本厚厚典籍的徐安然坐在藏书室内的麻石地上,双眼虽然睁的老大却没有一点神采,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以至于如此失神。室外,虚平缓步走过,透过雕花竹纸糊着的窗户看了徐安然片刻后,便又悄无声息的走过。

此后数日徐安然直若住在了藏书室中一般,甚至连符箓道法及云文都暂时忘了去学,而虚平也不来催促他。

六天后,当徐安然走出藏书室时,身上那袭月白竹纹儒衫已染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只是他的眼神里却更多了几分恬然的沉凝。

“师父,有什么合适的道号?”,正房内,虚平一如往日般的在扶案绘符。

“决定了!”。

“试试也好”。

“试试!”,虚平抬头看了徐安然一眼,随后又俯身下去,“心安乐处,便是身安乐处,就叫华心吧!”。

“华心,华心!”,喃喃将这个道号念了几遍,徐安然微微一笑后转身而去,“师父,我去小心川了”。

手中笔停,虚平透过洞开的房门目送徐安然出了藏书院后,便往自己房中而去。

走出房来,虚平在房前空地上挖出一个小坑后,便自怀中掏出一物安放于坑中,细看去时,却是一枚果肉尽去的桃核。

覆土,浇水,虚平在做着这一切时,依旧是淡淡的动作,只是这些动作中却隐隐透出不同于以往的丝丝生机与活力。

种好桃核,虚平抬头看了看天色后,方拍了拍手,转身又回正房去了。

是日,徐安然于山南东道崇玄上观正式穿上杏黄道衣,挽发为髻,接受文箓,道号“华心”,与文箓一并接过的还有抚阳观观主的信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