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依依不舍地抬起头，陌宸眸里雾气缭绕，气喘难平地望着我。叹口气我咬咬牙拉起他，一手捞起床边角凳上的衣服，穿戴整齐地下了床才发现满屋狼藉，椅子书本洒落一地，愣了下走到门边，门竟从里面落了锁，百思不得其解地打开门，元灵冲进来紧张道：“小姐小姐，我刚从菜市回来时看到了老爷的马车，我抄小路跑回来的，老爷应该快到了。”
“爹爹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不解道。
元灵眨眨眼被我问地一愣，然后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屋内道：“小姐不怕老爷看到吗？”
“冉儿，你怎么起来了？”俏爹爹应时地出现在院门口，“宛白说你昨晚醉地厉害，爹爹昨晚太忙了没来得及过来看你，头还疼吗？”
“爹爹放心，已经好多了。”我迎了过去，俏爹爹的身后站着一个生面孔的年轻女子，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她是爹爹亲自为你挑的护卫景一，以后就随在你身侧护你周全。”俏爹爹简单介绍了下，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我的身后，随后拉着我走到院落的一边，“时灵带你送人了？”
“恩，”我点点头，陌宸一直留在房中收拾东西尚未露面，俏爹爹又是从何而知？
“你当真放下了？”俏爹爹严肃地看着我，“发带可是你千辛万苦弄来要送给唯潇的。”
这才明白元灵为什么从没给我戴过，“恩，放下了，经历了这么多事儿，我想通了，路公子并不适合我。”拿捏着情绪，似悲似叹地淡声道，毕竟‘我’曾为了路公子轻生过，态度转变地太快容易让俏爹爹心生疑窦。
“也罢，”俏爹爹拍拍我的肩头，叹了口气：“世上好男儿那么多，冉儿又何患无夫。”
“爹爹，婚约的事儿不宜久拖，时间越长有损两家公子的清誉，到后面反而不好收场。左家若是愿意退婚，早些退婚才是上策。”
俏爹爹点点头，“当初爹爹求亲，左夫人也是情势所逼才会点头，爹爹看得出她心底还是不愿的。但现在她忽然变了态度，想让她放弃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就为了采石场的事吗？”我怀疑道，脑子一转醉酒后的头疼激了上来。
“采石场恐怕只是一方面，冉儿有没有注意到左夫人明确态度是在路家找回公证人之后。左夫人应该也得到一些风声，路家和左家同为采石场的商贾，人手众多繁杂相互间总免不了传出消息，左夫人落实知道了，改变态度就很正常。”
“爹爹的意思是左家也是为了百命草？”
“有可能，不过这件事爹爹也只是推测，还未能确实。”俏爹爹迟疑了下，“不过，爹爹听到一则消息。”
“什么消息？”俏爹爹眸光闪动，似是还在犹豫。
“是关于左家公子的，”俏爹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有传言，左浅轩曾在三春桃留宿过一夜。”
“爹爹从何而知？三春桃不是从不留客的吗？”脑中不由地浮现路唯潇的脸，没来由地觉得他说的和俏爹爹同为一件事。
“这流言十分隐蔽但传到我耳中的时机太过巧合，其中定然有些蹊跷。不过左夫人虽疼惜左浅轩，但早些时候也会带着他出去赴宴谈生意。左浅轩誉满卞都的名声也是从那时开始，若为普通家的公子，哪有机会一展才学。”
“爹爹，若是再由类似的流言一定要查清来由，这事儿我也觉得巧合地有些过头。”揉揉额头，想起昨晚的辛蓝玉，她梳的发髻明显是成婚后的盘发，可对左浅轩的兴趣不敛半分，似乎有些刻意地在我面前显露。
俏爹爹又聊了片刻，直到宛白匆匆赶来说有急事才离开。回过身，景一腰板笔直地依旧挺在原地，我漫步踱到她身前，她利落地朝我点点头，掷地有声：“小姐！”
“吃过早饭没？”我摸摸肚子，昨晚吃地很少，肚子硬被酒水撑满了。
“回小姐的话，吃过了！”景一的长相偏忠厚，不似宛白虚有其表的老实，而是从骨子里散出的耿直憨实。
元灵对景一的到来十分欢喜，围着景一东瞅瞅西看看，嘴巴可劲甜地一口一个‘景一姐姐’，我敲敲饭桌，对站在门边岿然不动的景一招招手：“陌宸的手艺不错，你过来尝尝。”
景一身姿笔直目视前方，铿锵有力地回道：“谢谢小姐，属下吃过了。”
“景一姐姐不用这么拘礼，你这样小姐反而不自在。”元灵乐颠颠地蹦过去，硬是拉着面露难色的景一坐到桌边。“景一，元灵说的对，别院只有我们四人，轻松点反倒舒服。”眼角的余光扫到元灵正往景一的碗中不停地夹着菜，若不是确定景一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我很难不怀疑元灵献殷勤的动机。
“景一姐姐，我曾听宛白姐姐说，你是廖府武功最厉害的护卫，以后你能不能也教教我？”狐狸尾巴藏不住半天就露了出来，我摇摇头松了口气，自顾自地填起肚子，手边多出一碗姜黄色的汤药，陌宸坐了下来：“小姐先喝碗葛根水，解解酒气。”
眸光忍不住地徘徊在陌宸还未消肿的唇瓣上，陌宸初时还很镇定，慢慢地头越来越低耳垂越来越红，“小姐，马上就到年关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府？”元灵折腾完景一，扭头问道。
“爹爹说这几日家中正在清扫，灰尘较重，等打扫完了再派人过来接我们。”唇角克制住笑意，我回道。
三日后，宛白黑着眼眶出现在院口，说是接我们回府。我侧了眼元灵，嘀咕道：“我让你和她说的话，你没说吗？”
“我说了，宛白姐姐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元灵亦嘀咕着回了我。
景一被元灵跟前跟后地缠了三日，看到宛白大大地松了口气，执意坐在了车外。元灵在车内坐了半响按捺不住地复又钻了出去，甜甜的一声‘景一姐姐，’我明显地看到景一印在车门上的身影抖了抖。连日的太阳稍稍驱走了些许阴冷，街道上人流攒动，各式各样的杂货摊子琳琅满目，马车不着不急地缓缓前行。陌宸垂着头，手里捧着我新给的书认真地看着，随手拉下窗户隔开外面的吵闹声，我拎起小几上的壶盏倒了一杯水放到他手边，也拿出一本书翻看起来。
“花榈木的质料适合做什么？”正好看着书上的介绍，我随口问着陌宸。
“花榈多生于安南卢海周边，木材上佳，边材色淡，质略疏松，似紫檀而色赤，性坚好，纹理精致美丽多用作床几。”陌宸顿了下，流利地答道。
看了看书本，我严肃地皱起眉，手指点着书本冷声道：“你自己过来看看。”
陌宸愣了愣，探身过来快速地浏览一遍蹙起眉，“和我说的差不多……”倾身上前，话音被我含在了口中，温凉柔软的唇瓣轻轻颤着，狭长的眼眸微微睁大，忽闪的睫毛根根清晰分明地映入眼帘。留恋不舍地吮了吮，我直起身笑道：“不是差不多，是只字不差。”
廖府内外挂满了红灯笼，洋洋喜气站在府门外就能感受一二。说是打扫不如说是小程度的翻新，走进我的房间时差点没认出来，除了那面标志性的‘书墙’，屋内的家具几乎全换了，元灵习以为常地看了看，埋头和陌宸一起整理着包袱。
景一和宛白门神般一左一右地杵在了房门口，景一是习性，宛白就有点不同寻常了。“白管事连日操劳，着实辛苦了！”琢磨了下我开口道。
宛白萎靡着脸，可怜兮兮地摇摇头：“宛白身为管事，理应分担府内事宜。”
“白管事不仅关心府内，连府外的事都要亲力亲为，这等精神实在可嘉。”我笑了笑，随手整理着带回来的账本。
“小姐，你帮帮我……”宛白总算从门神的位置移了过来，耷拉着双肩双目无神地继续装可怜。
“白管事若是和我一起去郡遗，我也许可以想想法子。”端起热烫的茶盏，我划拉着杯盖小口地吹开茶末。
宛白皱起眉，明显有些抵触，“小姐年后要出发，我若跟着小姐一起，手上的活儿来不及找人替代。”
“恩，这事儿确实有难度。”我低头喝了口茶，“不过对白管事来说应该不难。”
“还有，就算我愿意，老爷未必会答应。”宛白转转眼，又道。
“爹爹答不答应你不用担心，若是你愿意，这段时间就专心物色其它的管事接手。廖府管事虽多，合适的并没有几个。”
“小姐，为什么要我去？小姐应该知道我调回来的原因？”宛白锁住眉头迟疑道。
“在我看来，白管事不是会轻易气馁的人，”我笑了笑，“再说，白管事一心对我，和我的关系又如此亲厚，隔远了岂不会思念挂牵？”
宛白脸上有一刻是呆滞的，她眨眨眼，然后诚恳道：“属下觉得，小姐还是减少那个鑫涵来往，刚刚小姐的笑容实在太像那种……那种……”她断然地停了话，眼睛忽闪着等我发问。
“若是答应了就快去准备，”闻若未闻地不做表情，我放下茶盏站起身，“不过你若实在不想，我也不会勉强。”
宛白如鲠在喉地憋着脸，僵直地点点头：“属下明白了。”
“哈哈哈……”宛白前脚一走，元灵立刻喷笑出声，“小姐，宛白姐姐平日里精明，一遇上小姐，怎么就老吃瘪……”
宛白离开时的表情实在够五味杂陈，我忍不住跟着笑了笑，眼角睨向一旁安静地收拾着东西的陌宸。陌宸极少笑，最大幅度的笑容也只是咧咧唇角，大多时候，笑意是从他眼里倾出，眼角向下弯弯，温和的眸光中点出几分笑便收了。许是有所感觉，他顿下手抬起头，看到是我时，眼角应时地向下弯了弯，复又垂下头。
欣然收回眼，说不上来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开心，景一忽然朝门外半躬下了身，“老爷。”
俏爹爹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黑底暗红花纹的长袍显得格外精神，“终于回来了，今年的家具还称心吗？”
“很喜欢，”我随着俏爹爹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只是……这样会不会太浪费？”
“不会，换下的家具木材能用的拿回去翻新，翻新不了的等‘春播节’送给需要的穷人家。”俏爹爹轻松道，这法子确实一举两得，既不赔本又赚商誉。
“快年关怎么还穿这么素净？”俏爹爹上下打量了番我，忽然扭头对陌宸道：“既是小姐的贴身小厮，有些地方该注意的要注意。”
“是，老爷。”陌宸连忙垂下头，双手交叠在身前。
“爹爹，我自己要穿这个的。”拉了拉身上藕白色的袍子，“现在满大街都是红红的一片，我这样反而独树一帜。”
“着红是老习俗，象征来年要鸿运到底，可不许你胡闹！”俏爹爹拍拍我的头，眼尾一直锁在陌宸身上，若有所思地对上我的眼，眸光里盛着些担忧，“冉儿，现在情势未定，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你可明白？”
“爹爹放心，我自有分寸。”我挽过俏爹爹的胳膊引开他的视线，俏爹爹似被我的举动骇了下，身子一僵诧异地望着我：“过了年我就十七了，也该给爹爹分忧了。”
俏爹爹顿了下，目露几分欣许几分疑惑，意味深长道：“冉儿今年长大了很多……”
乐呵呵地笑了笑没应声，隐隐觉出俏爹爹的眸光中已有了探究的意味。隔日的一大早，迷迷糊糊的睡梦间听到熟悉的倒水声，平日里这个时候元灵总会端着洗漱的水进来，‘哗啦啦’的水声后我睁开眼，“小姐，你醒了。”元灵照旧拧了湿布，端着盐水站在一边，揉揉眼坐起身，漱口擦完脸后脑中清醒了大半。“小姐，请更衣。”低沉的声音驱散了最后一丝迷糊，我侧过脸，陌展双手托着一套火红色的长袍站在一边。
“老爷昨天不是说陌宸是小姐的贴身小厮，我负责洗漱，他自然要给小姐更衣。”元灵回应着我瞪过来的视线，理所当然地眨眨眼。
“这衣服……？”火红的长袍十分跳眼，我排斥地皱皱眉，胸口突突地莫名反感。
“衣服是老爷亲自准备的，小姐可别让陌宸为难了。”元灵狡猾道。
离世前的最后一眼就是漫开在全身的火花，我移开眼，手指紧张地搓动着，半响点点头：“那就穿这个。”
陌宸举着长袍迟缓了片刻，黑漆漆的眸子认真地看着我，“陌宸，愣着干嘛？别让小姐冻着了。”元灵催促道，陌宸这才走上前，半敛眸色我深吸了口气，原以为早已忘记的火苗钻进皮肤时的灼痛感，只一下，翻汤蹈海地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