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杯酒喝完，两人都带了一些醉意。
伊凡低头打量着杯中的酒水，似乎是不经意地问道：“今天白天，我们在路边遇见的罗德曼先生，似乎对夏亚颇有敌意……是二皇子殿下与夏亚之间有什么误会吗？”
封扬趴在桌子上，隔着酒杯看向伊凡的脸，微醺的醉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道：“你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必问我呢……帝都里的那些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你早晚也会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封扬坐直了身子，微微想了片刻，开口道：“陛下这些年，对于皇位继承的意思始终不太确定。原本长子继位天经地义，但是太子殿下对于此事似乎不太在意，正因如此，才导致了二皇子和三皇子殿下起了争执之心。”
皱了皱眉，封扬继续道：“二皇子好结识有识之士，天下皆知。今日的那个罗德曼，便是二皇子的一位门客，因为能力突出，所以成为了府上的首席谋士。正因为他的出现，原本无争宠之意的二皇子殿下也渐渐起了野心……而宰相普迩大人，似乎也有意站在了三皇子卡尔殿下那一边，具体的情况我也不能随口乱说，毕竟皇室内部的事，做臣子的不应该插手……唉，也不知道陛下究竟作何想法，对于此事竟然态度模糊。”
伊凡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道：“那你又是哪个派别的？……别说你是中立派，要不然也不会有人想杀你。”
封扬也默默地抿了一口，道：“我自然是有派别的，我始终站在陛下那一边，陛下既然立了太子，我肯定是支持太子殿下的。”
伊凡一挑眉，笑道：“有了你的支持，想必太子殿下登基也是指日可待。”
封扬的脸上露出苦笑道：“我并不想卷入这场纷争，只是尽臣子之责罢了……”
他忽然将目光转向伊凡，道：“倒是你，刚来帝都便成了两方势力的争取之人……你也要小心一些，这里的水很深。”
伊凡和封扬对望了片刻，开口道：“我只是一介商人，只求经济上的利益，对于政治不敢有任何的想法。”
封扬摇了摇手中的酒杯，似乎里面酒水鲜红的颜色有些刺眼，让他微微眯起眼睛：“你身后，是整个西北军团的势力，是帝**方举足轻重之人，能争取到你的支持，对谁来说都是极有份量的筹码……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不勉强你。但是你们西北军团现在和帝国关系敏感，所以你千万小心自己的立场，否则一旦入局，就再也出不来了。”
伊凡认真地看着封扬的脸，道：“谢谢。”
封扬笑着对伊凡眨了眨眼，道：“今晚我喝的有点多，也不记得说了些什么，呵呵。”
伊凡伸出空着的手，摇了摇手指道：“你酒量真不行。”
封扬眼皮一抬，大声道：“男人不能说不行……来，喝！”
……
伊凡从来没有醉过，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不过，今天，他总算明白了，醉宿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潇洒。
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伊凡努力回想着，昨天夜里自己有没有酒后失态，干出什么禽兽行径。
酒角落里的炭火已经燃尽，唱了一夜的吟游诗人，此时也抱着琴静静地倚在墙角，嘴角带着笑容，不知道是不是梦见自己成了诗歌里面的主角。
台后面，那个调酒师正打着瞌睡，伊凡轻轻摇醒了他。
“我的同伴呢？”
调酒师睁着惺忪的双眼，似乎不愿意离开清晨慵懒的睡意，轻声道：“一早就走了，看你睡着了，就没有吵醒你。”
说着，他打了个哈欠，一口气全喷在伊凡脸上。
伊凡的脸瞬间绿了。
强忍着那股混合了各种气味的怪异味道，伊凡问道：“昨晚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调酒师想了想道：“大概五更左右。”
说完，他作势又准备打个哈欠。
伊凡落荒而逃。
回到客栈，伊凡欣喜地发现，自己的房间人去楼空。
打了一盆冷水，狠狠地洗了几遍脸，就算伊凡脸皮很厚，此时也感到一阵微微的刺痛。
不过心里想到那刻骨铭心的气味，伊凡下意识地搓了两下。
下一刻，伊凡重重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鼻间，飘着淡淡的廉价香水的气息，睡梦里的伊凡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
一品香，很有东方韵味的名字，这是帝都最繁华之处的茶楼。
茶上来了，是地道的雪峰茶叶，精致的点心用小盘装着，都是帝都有名的吃食。
雅间里飘着淡淡的茶香，从伊凡这个位置向下看去，正好可以看见东西南北四方大路的交汇处。
伊凡和夏亚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品茶，过了一会，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伊凡和夏亚同时站起身来，看见门外进来一位穿着富贵的年轻人，身上的长袍之上是紫荆花的图案。
夏亚迎了上去，行礼道：“卡尔殿下。”
卡尔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伊凡的身上，微微一笑道：“你就是伊凡兄弟？”
伊凡立刻反应了过来，不敢怠慢，行礼道：“我是。莫非你就是卡尔殿下？”
卡尔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道：“我就是。伊凡你不用客气，叫我卡尔就行了。”
伊凡轻轻摇头道：“我一介平民，哪里敢这样称呼殿下。”
这时，一边的夏亚笑着道：“你们两人如此谦虚多礼，要推让到什么时候，大家都是同辈之交，不是正式场合，就称呼名字好了。伊凡，你莫非是不愿意交殿下这个朋友？”
伊凡连忙道：“哪里，只是在下身份低微，不敢高攀殿下。”
卡尔笑了笑，道：“如此就好，你我以后以姓名相称，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伊凡拱手道：“不敢，在下初来乍到，还请殿下多多照顾。”
一边夏亚开口道：“都站着干什么，坐下来说话。”
卡尔一笑道：“聊的投机，倒是忘了……请坐。”
三人分列坐下，随意聊了几句话，卡尔忽然道：“伊凡，帝都在你的心里，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伊凡沉默片刻，偏过头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
窗外，正巧是天河城横贯南北两门的官道，从伊凡坐的位置望去，整条街的景象尽收眼底。
南来北往的人，熙熙攘攘。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伊凡摇了摇茶杯，叹道。
最后一片茶叶，沉到了杯底。
卡尔的目光从窗外收回，看着伊凡，刚想说话，却听见包间外传来轻轻的鼓掌声。
“好一个，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伊凡注意到，卡尔的眼神，几乎无法察觉地微微一紧。
下一刻，他的脸上挂上了淡淡的笑意。
“二哥，今日有闲出府，倒是少见啊。”卡尔站起身，拉开了包厢的门。
对门的雅间，推门走出一人，穿着很是简朴，一身白衣，面相英俊，和卡尔倒有三四分相似，只是少了几分富贵，多出一些儒雅气息。他身后跟着的，正是罗德曼。
那人看到卡尔，眼睛微亮，笑道：“三弟也在。”
卡尔笑了笑，道：“在这陪伊凡兄弟。”
接着，卡尔向伊凡介绍道：“这是我的二哥，寒。”
没等卡尔介绍，对着伊凡笑道：“伊凡，久仰大名。”
伊凡没想到，在这里居然碰见了二皇子，看到对方亲切和气，没什么架子，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书卷气十足。
“没想到，二哥你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卡尔眼中有暗芒闪动。
“哪里，只是闲来无事来此静坐。”寒的眼中依旧是温和的笑意，道：“没想到，遇见了伊凡。”
伊凡连忙行礼道：“寒殿下。”
寒笑道：“伊凡不必多礼，喊我名字就行……昨日没有亲自迎接，还请见谅，本来准备今日拜访，没想到在此处遇见，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久仰伊凡兄弟大才，今后还请多加指教。”
伊凡身子一震，连道“不敢”，眼睛却忍不住看了卡尔一眼。
卡尔的眼中，似乎有一道戾气闪过。
相互寒暄了两句，寒把话题引向刚刚的那句话。
“适才听见兄台妙语，不由心生共鸣，才贸然出声。我想，能说出此等大气磅礴的话语，必定是非凡之人，此番相见，兄台果然一表人才。”
伊凡倒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咳了一声，掩饰脸上的尴尬道：“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一个叫司马迁的人说的。”
寒有些困惑地皱皱眉，道：“司马迁？”
伊凡想了想，道：“他是一个……呃，残疾人。”
寒闻言肃然，道：“身残志坚，改日定要拜访，促膝长谈。”
伊凡不由大汗，心想这二皇子当真惜才，连忙开口道：“此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寒的目光一黯，叹道：“可惜了。”
伊凡果断岔开话题，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准备行礼告辞。
寒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看到伊凡告辞，道：“不知伊凡你在帝都，还要待上多久？”
伊凡回道：“估计还有些日子。”
寒面露喜色，道：“过两天，帝都的舞会将在我的府上举行，希望伊凡兄弟到时能来捧场。”
伊凡一愣，他知道帝都每年都有一场这样的舞会，主要是宴请帝都上层贵族的年轻男女，作为一场聚会性质的交往，旨在让这些年轻的男女们有一个能互相认识的机会，若是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也算是门当户对。
这个舞会原本只是一些贵族自发组织的聚会，后来规模渐渐变大，以至于皇室也纷纷介入其中，到了后来，便由帝国的皇子们轮流作为主人，最后成为了一年一度的盛大聚会。今年便是轮到了二皇子寒。
由于这些年舞会上也成就了不少般配的情侣，最后都喜结良缘，据说封扬和帝国公主安妮就是在前年的舞会上相识的。因此在帝都贵族的男男女女的心目中，对舞会也是极其重视，所以能被邀请的人，皆是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此时身为主人的寒亲自邀请，必然是对伊凡看的极重。
伊凡暗忖二皇子此意何为，却听见卡尔在一旁道:“伊凡，舞会乃是帝都最热闹之事，才子佳人，一起去看看无妨。”
说着，卡尔向伊凡轻轻挤了挤眼睛。
不知怎么的，伊凡脑海中忽然出现，昨夜花园的夜晚那个蓝裙的身影。
“好的。”伊凡重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