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日子，神智一会清醒一会混沌。清醒的时候能听见耳边有人说话。混沌的时候人就感觉沉在冰冷深渊之中。

偶尔清醒的时候，能感觉到有人在往我嘴里灌一种腥咸的药汁。

这种腥咸的味道似曾相识，不记得在哪里尝过。也想不起什么药石会是这种味道。

有时候能听见他和我说话。有时候听见别人和他说话。有时候能感觉到他在帮我梳头，有时候在帮我活动手脚，有时候感觉到他抱着我在一片暖阳之中散步，又有时候感觉他抱着我在温水中沐浴。

这是我能感觉到的，但是看不到，也无法表达，身体不受思想的控制，我似乎只是那多一口气的布偶。

“阿萧，有时候我想，你这样也挺好，终于不乱跑，终于不会故意气我了。”

“阿萧你快醒过来，你打我吧，你不知道我占了你多少便宜。你骂我吧，我到哪都带着你，人家都说我成天抱着个死人到处跑。你现在是整个大唐最有名的活死人。”

“阿萧啊。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啊，大哥听闻你那首国殇唱的好封你做了郡主。你快来看圣旨，你如今是盛华郡主了。”

“阿萧外面下雪了。你不知道吧，这边九月就会下雪，我记得长安总要十一月之后才会下雪的。你不起来看看吗？你见过此地的雪吗？这雪一下，整个冬天我们都要被封在山里了。今年除夕你怕是要和我一起过了。”

“阿萧我生气了啊。你再不醒，我就自己回长安了。找一百个小妾，气死你。”

“阿萧。今天给你梳头，你掉了好多头发，张郎中说气血双亏，你再不起来，就要变成秃子了。”

“阿萧，山路通了。大哥派人送进来好多人参当归灵芝。你说，这些东西再好，哪有我的血养人呢？”

这句话我是真真正正听的清清楚楚。我那混沌的脑子似乎突然炸裂开来。

这个疯

以前我确实在章师父的医术上看过以血养血的疗法，但那都是以动物的血来养，何曾要用人血来养。

这世上真有如他这般的疯子。简直要把我气炸了。

疯子！！疯子！！疯

在心中大喊。但是就是无法出声也无法表达，但是已能感觉到面部有了变化。

“阿萧，你能听见？”那人在我耳边狂喊。“阿萧，阿萧你真的能听见？”

心中叹息，我一直能听见啊。既然已知道这事，他的血我是不会再喝了。

书上虽然说以血养血，但从来没看过哪本书上说药补不如直接喝血好。

这个疯子。害死我了。怪不得我一直掉头发。

“快去喊张郎中来，说郡主能听见说话了。”就听着他惊喜喊道。

过了一会就听见一个快步行来的脚步声。

随后能感觉到手腕被托起。三个手指搭在手腕上。

“恭喜元帅，郡主脉象平缓有力，似是缓过来了。”

“那她怎么还不醒？”

“这个……应没这么快。想必以前郡主身体底子就好，一般女子哪能经得起如此重伤。”

“都和你说一万遍，她属猫的。”

“是是是，是属下记性不好。元帅可以继续试着和郡主多说话，气她激她，这样应该能让她尽快醒来。”

这是什么郎中什么大夫，有这样医人的吗？气我？激我？等我醒了，看我不打的你满地找牙。

“去……”他们俩这样一唱一和的气我，我憋足乐劲终于吐出了一个字。其实我是想说“滚”，但是滚这个音是在太难发出了，于是只能换成了“去。”

就听着两个人同时叫了起来“阿萧！！！”“郡主……”

想着这两个恶人趁我昏迷的时候还不知道算计了我些什么，于是又卯足了力气，又说了一声：“去……”

“你要去哪，你说啊。你说啊。只要不是去吐蕃找赤松德赞成婚，我哪里都带你去。”说完就听见少桀哈哈大笑的声音。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胸口有股火焰在燃烧。

立时觉得一股腥热从胸口开始往嗓子涌。

因为没有丝毫的力气，所以这口腥热先是憋在口中，但是这血越涌越多，最后竟“哇”的一声，悉数被吐了出来。

“啊！”少桀惊叫了一声，赶紧将我抱了起来。“她这是怎么了？”

立刻感到三个手指按在我的手腕之上。

“元帅大喜。”

“放屁。都这样了还大喜？”少桀怒道。

“元帅，郡主已将淤积在心脉内的淤血吐出。这不是大喜吗？”

“果真？”

“元帅你看这血色发暗成块状，这不是淤血又是什么？”

“阿萧，早知道你都能听见，就不对你这么好，多气气你。也许你早就醒了。”说着双臂加力，紧紧的将我搂住。

吐了这口血之后，确实觉得身心轻松了许多。像是一个挑着重担的人突然卸下了包袱。

随后又听他如此说来，心中不甚酸楚。我也不知道我半死不活了多久，他一直在喂我喝他的血，每日为我梳洗，帮我活动手脚，蘀我擦身……这些本不应他做的事情，却全部由他全权承担。得此一心人，我还有何所求。

本卷完）

作者题外话：下一卷我比较纠结，不知是否应该写终结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