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都鲁帖木儿一怔，嗫嗫道：“八哥，我……”
阔阔出怒气冲冲地吼道：“你真是读书读呆了！难道一定要别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才知道脑袋不保？你别忘了老四的事情。他现在还回不来！昔里吉是不是他兄弟？最后还不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忽都鲁帖木儿立即惊出一头冷汗，说道：“八哥，我不是那意思……”
脱欢赶忙插话道：“帖木儿你住口。刚才你的意思没错，只是用语不当。虽然大家是兄弟，还是要分亲疏。你没有害人的心，不代表人家也真心对你。俗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八哥说这些都是为你好。”
忽都鲁帖木儿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阔阔出逼视着他，冷声说道：“一只猎鹰若是沉溺于安逸的生活，不时常磨亮自己的爪子，最后只会被猎物吃掉！”
忽都鲁帖木儿眨了眨眼，说道：“八哥教训的是。我以后会记得。”
阔阔出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回到矮塌上坐下，说道：“刚才我脾气大了些。不过我真是担心你，除了埋头读书，苦做学问之外，你还是要多点心眼儿。如今鹰眼刚刚起步，好多事情都还没有走上正轨。我实在是很需要你们的协助。你性子耿直，这不是坏事。但是说话做事之前还是多想想。很多事情，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你要防着点。”
忽都鲁帖木儿点点头，起身说道：“我刚才说得实在是欠考虑。八哥说得对，以后我说话做事之前都会三思。”
脱欢也起身说道：“八哥，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就和帖木儿先告辞。”
阔阔出笑道：“也是。你们明天下午记得来这里听南蛮子唱蒙古歌。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唱。”
脱欢赶忙说道：“一定。那我们就先走了。”说着拉起忽都鲁帖木儿就走。
出了大门，忽都鲁帖木儿急急问道：“九哥，你干嘛堵我的话？”
脱欢回头看了看，凑到他耳边说道：“你回去看看《北齐书》。”
忽都鲁帖木儿一脸疑惑地问道：“那书我看过了。”
脱欢又好气又好笑，说道：“那你回去重新看一次。”
忽都鲁帖木儿还是不明白，问道：“九哥，你就直说吧。我实在不会猜哑。”
脱欢将他拉到僻静处，四处看了看，确定无人，这才神色郑重地低声说道：“帖木儿，你饱读诗书，专心治学。这本来是好事。不用像我们一样征战沙场，在鲜血风沙中搏命厮杀。但是也不要光顾着读书，忘记了帝王家的权谋之术。就拿北齐来说，建国不过短短二十八年，就六易江山。虽然高氏一族都是一个血脉下来的，可是整个家族都短命而疯狂。他们叔侄算计，兄弟反目，相互残杀，不都是为了那个位子吗？”
忽都鲁帖木儿怔了怔，随即皱眉说道：“九哥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本以为这样的事情不会出现在我们大元之中。”
脱欢冷哼一声，说道：“你不要天真了。二哥做了多少年太子就跟阿合马斗了多少年。我在南边都知道，难道你天天在这大都，一点都不知道？”
忽都鲁帖木儿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情其实就像八哥说的，不过是因为汗父封二哥做太子的时候，没有在开忽里台大会，以至宗亲们不服气才……”
脱欢冷笑道：“那不过是借口。其实不管谁上去，不管有没有开忽里台大会，宗亲们都会怨声载道。汗父这个做法，只不过给了他们一个口实而已。兄弟之间也必然会有服气和不服气的。你看了那么多书，不要只是看进眼里，记在脑子里，要用起来！”
忽都鲁帖木儿突然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缓缓说道：“九哥，我还是觉得小时候我们在草原上的日子最快活。”
脱欢也抬头看去，湛蓝的天空中，飘着一朵朵洁白无瑕的云朵，就像青青草原上那一群群悠闲吃草的羊儿。这样的风景多么自由惬意！他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天空，各自想着心事。一刻之后，脱欢转头看了看忽都鲁帖木儿，拍了拍他肩头，说道：“我先走了。”
忽都鲁帖木儿点点头，目送脱欢走出了宫门。
脱欢一出宫门，李三立刻迎了过去：“台吉，我方才看见……”
脱欢不等他说完便说道：“你去把我的镇痛膏送过去。”
李三应了一声喳，接着又问道：“台吉，你不过去？”
脱欢挑了挑眉毛，潇洒地笑了笑，说道：“我现在过去，她只怕又要跑不见了。”
李三笑道：“不如属下去把她带过来？”
脱欢睨了他一眼，说道：“你知道猫抓耗子的乐趣在哪里？”
李三一怔，很老实地答道：“属下愚笨，属下不知。”
脱欢一勾嘴角，笑道：“一个跑一个追。她跑累了，你就让她歇一歇。就算在眼前，一伸手就能抓到，也要让她觉得自己可以跑。多反复几次，她自己就不跑了，乖乖地蹲在那里等你过去抓。猫抓老鼠的乐趣就在于追追停停、抓抓放放，最后手到擒来。一下子就咬掉了，岂不是很没趣？”
李三转了转眼珠子，谄笑道：“台吉说得极是。那属下晚上就把药送过去。可是……”
“可是什么？”脱欢微微皱眉，问道。
李三问道：“台吉，属下送药过去该说是谁送的？”
脱欢立时失笑，说道：“你不用说，她也该会知道。她可不是一般女子。鬼得很。”
李三垂首答道：“是。”
虽然是阳春三月，但是今天的天气不错，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下来，晒得人懒洋洋的。
全老板却觉得身上一点也不暖，反而有些冷。她禁不住搓了搓手，发现自己的手在轻轻发颤。
平铺在地上的一块块青石板就像走向地府的台阶。而自己正踏着它前行。
不一会儿，全老板就站在昨天站过的地方，看着这三个昨天见过的台吉。虽然她心里在发冷，但脸上还是挂着职业的笑容。
全老板对着阔阔出盈盈施礼，说道：“民女见过台吉。祝台吉安康。”
阔阔出扯嘴一笑，说道：“你昨晚上学会几首蒙古歌？”
全老板觉得他笑起来比不笑还阴冷，手指又颤起来，努力稳住心神，答道：“回台吉话，民女天资愚笨，只学会一首。”
阔阔出微微一诧，接着眯起了眼睛，说道：“你唱来听听。”
全老板吸了口气，张口唱起来：
“举起金杯把美酒斟满，
塞勒尔外冬塞勒，
朋友们欢聚一堂共同干一杯，
塞勒尔外冬塞。
金杯里斟满浓郁的美酒，
塞勒尔外冬塞勒，
朋友们欢聚一堂共同干一杯，
塞勒尔外冬塞。
举起金杯把美酒斟满，
塞勒尔外冬塞勒，
朋友们欢聚一堂共同干一杯，
塞勒尔外冬塞。
……”
她才唱了几句，阔阔出立即站起，走到她面前，饶有趣味地打量了她一番。
全老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声音不免就抖起来。本来她甜糯细软的嗓音唱这种高亢的蒙古歌曲就颇为吃力。此时声音一抖，立马走了调。
脱欢坐在一旁，也看着她。心里想笑却不能笑，只好抿紧了嘴角，把脸板得死死的。忽都鲁帖木儿坐在他身旁，也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
全老板越唱越走调，越唱声音越小，到了后面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在唱些什么。
阔阔出围着她走了两三圈，突然拍了拍手掌，说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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