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作者:妖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588

第五十九章

那个男人走后的十分钟内,空气都似有些凝重般,席谨之从衣袋中摸出一只烟来,缓缓点上,她看了柏青筠一眼,侧首,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那个时候,柏青筠自是没有权利来管的,她只是皱着眉头,闻着她觉得难闻的烟味。

“我只是想请你吃一顿饭而已。”席谨之低头一笑,指尖闪烁着微红的星光,在璀璨的夜里愈发地明亮起来。

青筠良久未出声,似乎相识之初,她总是淡淡的,说话很少,只是那一汪明亮的眸子总是在不经意间迎上你的目光,就这样瞧见你的心里,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席谨之见了,也不由得心里一摄,那目光太清太冷,冷得没有温度,以前有听闻柏氏的大小姐是铁手腕,从第一次交手就已经看出来了,那天晚上在床上,柏青筠的十根手指嵌进她的后背,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火烧火燎的疼。

柏青筠一怔,良久没有出声,只一手在桌台上有意无意地画着圈,另一只手已经垂了下去,谨之就坐在她身侧,两人离得很近,却又那样熟悉而陌生,她们了解彼此最真切的需要,她们一开始就知道对方要的是什么,却从来看不清。

那日的晚餐吃了很长的时间,青筠因为另一个不相干男人的关系而主动买了单,席谨之只是笑了笑,没和她多争执。

两人从海王店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两人开着车行驶在整个城市,过了那座桥就要分路了,往北是席谨之要回去的地方,往南则是柏青筠要回的南山,临分别时,席谨之摇下车窗,探出头去,嘴张了张,“路上小心。”到最后也只好说那几个字,柏青筠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就朝山上开去了。

车行到半山腰的时候,柏青筠从后视镜发现车身后面一直尾随着一辆奥迪,柏青筠心下了然,她就知道周旭不会那样轻易善罢甘休,她索性将车停到一旁,等了一刻钟的时间,黑色奥迪里走出一身西服的周旭,一副风流倜傥的好皮囊,他有些像做错事被捉住的尴尬,轻轻敲了敲车窗,又侧着脸,身子微微前倾,却又有些不敢直视柏青筠的样子,青筠看着她,沉吟不语,只摇下车窗,双手环胸地看着他。

路两旁的街灯照在周旭的脸上,略显苍白,只是青筠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没有一丝的波动。

周旭垂在身侧的双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带,露出颈项中的光洁,一手不经意地揉着衣角,拇指和食指揉搓着,他甚至都忘了解释,只是掌心微微有汗,“我,只是想把很多事问清楚。”

“周公子这样晚了,还不回家,有何赐教?”

“青筠,为什么?”

“周公子一直是聪明人,不是吗?”

“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连我爸都同意你做周家的媳妇。”那时的周旭才22岁,青嫩得如个小正太般,却努力装出一副稳重的样子,柏青筠抬起眼,定定看了他半响,低头浅笑,“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家了。”

柏青筠欲摇上车窗,周旭把手伸进车厢内,一把抓了个空,他有些着急,却有些无措,22岁的年纪,他又懂什么呢?身边自是从来不缺女人的,像他们那类的人,自是想什么,就可以有什么的家世,许是为了新鲜,许是为了征服欲,但铁定是和爱无关,直到那么多年以后,柏青筠也这样认为,认为那个时候,年少的周旭对她,不过是为了征服而已。

“青筠,等等,难道我们这段时间以来的一切都是假的吗?这两个月我们在一起不是挺开心的吗?我们一起出席宴会,所有人,都以为你是我女朋友,而且你也一直那么开心,青筠,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我可以改的,我可以为你改,只是,别用,这样的方式对我,好不好?”周旭的脸映在车窗上,显得那样不真实,只那一瞬,柏青筠疲倦极了,“何必呢?我们各取所需,各有所图,简单一点不好吗?非要弄得这么复杂,你也不过是利用我来获得你在你们圈中的那份荣誉那份虚荣,而我,也从你那里,要到了我要的东西,这笔交易从一开始我们就达成了一致,到现在,你又何必非要来立什么贞节牌坊。”

周旭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紧紧握成的拳头微微发颤,真相被柏青筠当面戳破,没错,一开始他就是知道的,就连柏青筠来找他的第一天,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做任何的事都是有目的的,他答应帮她,从他父亲那里拿到她想要的东西,而他开出的条件则是让柏青筠当他两个月的冒牌女友,只是形式上的,她也做得很好,陪着他一起出席宴会,一起逛街,参加他朋友圈的派对,所有该做的她都做了,每当带着她出席的时候,都能看到朋友眼中那种艳羡的嫉妒的神情,他喜欢那种感觉,他承认他虚荣,那是属于他的东西,真正属于他的,不管是真也好,假也好,就算是逢场作戏,他也乐意,于是那两个月来,他渐渐习惯了又漂亮又能干的柏青筠在身边的日子。

周旭尴尬地抽回了手,不明白柏青筠为什么总爱把那些话挑明了说,“青筠,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周家的媳妇,成为我周旭的老婆,与任何的交易利益无关,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和我在一起。”22岁的周旭眼神明亮,像是一种誓言,更像是一种承诺,年轻的时候,诺言就那样轻许,这样在柏青筠眼中,看来如此稚气的话语自是没当回事,她冲周旭挥了挥手,车行得很缓慢,不远处一双眼睛一刻都未转移过,只是却也没有跟上去,车厢内的女人玩弄着自己的手指,那纤瘦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只烟,烟灰一直停在那里,不肯洒落,席谨之静静地坐在车厢内,看着不远处车厢内模糊的身影,和柏青筠分道没多久她又跟了上来,谈不上理由,只是想跟上来,像是不愿那么快和她分离般守在身后。

从那之后,是从那之后吧?席谨之也说不清楚,许多时候,我们都说不清楚何时就对一个人动了心,何时喜欢上了对方,何时爱上了对方,只是日子过着过着,忽然有一天,你一恍然,发现睡在身边的那个人,你看着她,你问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有那么多人都回答不上来,只是会记得不知什么时候就渐渐地在意那个人了,每天都有很长的时间想念她,甚至开始在意她周边的人,在意她的每句话每个字,在意她对你的每一份态度,就那样不知不觉,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她的心。

席谨之想想,她和柏青筠就是这样的吧,至少她对柏青筠是那样的,从那次海王店的晚宴之后,她在意那个女人的时间越来越多,因公因私出现在她公司楼下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甚至她周围的男男女女她都开始在意,她一点一点地明白为何她蹙眉,别人觉得柏青筠冷清的时候,她倒觉得别有一番韵味,为何她一声不吭冷眼处理公事的时候,别人觉得她孤傲难搞,她却觉得那个时候的柏青筠风情万种,有一次,夜里很晚了,柏青筠从柏氏国际大楼出来,她穿着长裙,朝她款款走来,隔着一米的距离,她傲然而立,笑容温煦,浅浅唤了声,“席谨之”她抬头迎上青筠的目光,刹那的恍惚,让她忘记了呼吸,只那心中的思绪像藤蔓般,无声地绕上了心间,那是最美好的日子,因为没有谈及未来,没有谈及过去,她们摒弃了家族的姓氏,像两个普通女人之间的情谊,淡淡的,浅浅的,却温和如初,只是相识六年,也就只有那几个月的时间罢了。

好长好长的时间,六年了,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就这样和另一个女人紧紧纠缠,席谨之想起从前的种种,心下难免唏嘘,六年后的今天,她们都变了,席谨之抬头看了看已经微醺的柏青筠,她面前的酒瓶已经空了,十二月的天,早已是黑尽了,南城的冬天很难熬,阴冷潮湿地像拧不开的抹布,就任由那些冰霜劈头盖脸地从头到脚地笼罩下来,夜里十点一刻,风吹在身上,更冷了。席谨之起身买单,才觉得真的是喝得有些多了,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餐厅,因喝了酒的关系,都没有办法再开车,柏青筠看了看身旁的女人,她的衣角在寒风中缓缓上扬,整个城市的大排档开始忙碌起来,有三三两两的情侣坐在那里,昏黄的路灯成了这个城市此时此刻最为温暖人心的东西,柏青筠想打电话让司机来接,却不知为何,又有些不愿意,兴许是喝了些酒的关系,看着席谨之的样子不由地有些心疼,这样的心疼毫无缘由,席谨之也并未多说话,两人就那样走着,路上行人匆匆,有刚加班归家的白领,站在公交站牌上不断地剁着脚,编织袋支起的大排档在寒风中被吹得像是一直鼓着气的气球,生怕风再大些,就会发出砰地一声,远处有卖烤红薯的,席谨之掏出零钱买了两个,扔了一个大些的给柏青筠,炭火中的红薯搁在掌心中,特别地烫,青筠不由地两手翻滚着,她很少吃这些东西,平时更不需要这些东西来取暖,本就喝过酒的身子依然暖和,只是双手有些凉,席谨之依然没说什么,两人不由自主竟走在了公交站牌边,柏青筠见她不再挪步,“你干嘛?”

“等公车。”

“等公车干嘛?”

“回家。”

柏青筠愣了一下,笑了笑,没再吱声,席谨之她自是要回去的,她转身要走,她很少有坐公车的机会,只待席谨之走后,她让司机来接,刚背过身去,就一辆公车驶过来,身子似一下轻了,就见自己已经被席谨之拎上了车。

夜里十点半,公车上人很少,席谨之领着柏青筠走向最后一排,那里除了她们两人,再无其他人,车上有两个年轻男子微微侧目,青筠有些不适应,却仍是没有多说什么,夜班司机开得很快,像是一天的精力全蓄积在了这个时候,只有那个时候的城市街道才像是街道,没有车水马龙的境况,于是那些公车司机像开飞机似得急转急刹,开到即兴处,司机还开始哼起歌来,他唱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车内那两个年轻男子也似受到感染般,跟着哼了起来,青筠被摇晃到有些头疼,“我们这是去哪?”

“随便”,没多久,席谨之也跟着哼了起来,她一边唱,一边望着窗外,似是已经忘了刚才和柏青筠的不愉快,只是一曲罢了,才缓缓开口说到,“我在国外的时候很少开车,那时每天夜里我会去坐末班车,走过那些陌生城市的每个角落,那些角落有些很陌生,有些很熟悉,公车行驶过的时候,我会想如果和柏青筠一起在那些角落,会不会很好玩?你看,相比起来,我总是要比你有心肝的多吧。”她说完,有些轻薄地撩了撩柏青筠的长发。

她细碎的长发在指尖缠绕,席谨之趁她不注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温热的唇瓣碰上青筠有些凉的面颊,却是很快地退回在该有的位置,望着窗外,像从未发生过这一切一样,青筠本就有些红的面颊愈发地烧了起来。

到终点站的时候,柏青筠才发现她们这是到的什么地方,以前自己开车,从未坐过公交,这条线路的终点站竟然就是她们曾一起生活过的地方,也就是在这个别墅屋里,她将那一刀插进了席谨之的腰腹的地方。

下了车,席谨之走在前面,柏青筠走在后面,高跟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特别地空旷,走了几步,青筠停了下来,“我要回去了。”

席谨之停下脚步,回过身的时候,不自觉地掏出烟来,看了柏青筠一眼,又将烟放回了烟盒里,她凝眸看着她,长久,缓缓说了句,“好。”随转身,掏出钥匙,可是那钥匙就是对不准锁芯,她试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终于一把将钥匙摔在了地上,回转过身就朝柏青筠跑过去,青筠听到身后匆忙的高跟鞋声音,走得愈发快了,只那一瞬,那人追了上来,一手搂过她的头,就朝她吻了下去,那吻,似她所有情绪的发泄口,凶狠的,浓烈的,恨不能将她融进身体里的狠决,青筠反抗着,推攘着,她实在厌倦了这样的方式,似乎两人永远都没有办法好好地相处,就连谈恋爱也变得那样的艰难,每一次都是这样,席谨之闻着她的气息,混合着酒精的气味,她贪恋地在她身上留恋着,不远处,却有一束光朝她们打过来,柏青筠一用力就将席谨之推开了,席谨之佯装着脸贴脸地为她弄着头发,一看来人,竟是小区的保安,一见是两人,有些惊喜,又有些抱歉,“席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柏小姐她.......”那保安似四十来岁的年纪,从刚入住开始,他就一直在这个物业公司上班,柏青筠忙制止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来。

“啊,是,是,你们这边请。”不知柏青筠把那人喊在一旁说了什么,他倒是站在那一旁,目送着两人回屋,柏青筠迫于无奈,只好跟着席谨之一起回了那栋房子里。

一进门,席谨之就惊了,屋内的装饰都像重新打扫了一遍,一尘不染地茶几上放着几本新杂志,沙发上的布艺似也换过,就连她那檀木架上的刀全都收了起来,檀木架擦得光亮,席谨之回头看着柏青筠,青筠没敢直视她,只是注视着门外不远处那位称职的保安,见她在窗边,还不忘朝她挥挥手,青筠无奈,只好朝他笑了笑,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见,而后将窗帘拉上,席谨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房子都是你收拾的?”席谨之柔声问道。

“那个保安还记着你。”

“这个房子就是你收拾的,对不对?这四年来你经常回到这里,要不然那物业的人都不会对你那样熟悉。”

“他叫王宝泉,是安徽人,门前那个花园是他找人收拾的,他一直说受过你们席家的恩惠.......”

席谨之没再说话,只见柏青筠一直顾左右而言其他,根本就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一切都昭然若揭了,她保存着这里的一切,只是把刀全都收了,她出入这个房子的频率就连物业都很熟悉了,可是真正面对她的时候,她却全然不再是那个柏青筠了。

她把自己包裹得太好,分明就在那里的,“你知道我这次回来主要是做什么吗?”席谨之一手撑在椅凳上说着,她顿了顿,“我回来带你走,远离柏氏,远离席家,只有我们两个人。”

柏青筠薄唇微微上扬,浅浅笑了起来,“我们24岁的时候没能走,现在30了,这么多年了,这一点,你还是始终都没变。”

“我没变的东西很多,包括我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你肯定知道。”

“我知道,只是这一套你也别想用在我身上。”

“柏氏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我都可以抛弃席家的一切,为什么你不可以?”

“因为你是席谨之,我是柏青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