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终于走过梓潼郡路程的三分之二，眼见蜀郡在望，竟还没遇到刘焉大军。几位挑选上来的政务官员手段都不错，特别是有唐莹等人镇定自若地说些瞒天过海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话，这一路已经被完全忽悠住、号称二十万实际只有六万的关珊大军，整体都有些兴奋起来了。

实则，关珊等等的许多人已经在严重怀疑了。就算消息再不灵通，她这么好几万人浩浩荡荡的，从武都郡东到梓潼郡西，一路都快要攻打到成都去了，他还没听到一点儿风声？难道刘焉有啥不为人知的可怕之处，导致益州的百姓都这么配合她吗？

最后这项猜测明显是很不现实的。

卯时末，一直在军队最前方的高顺忽然回马来与关珊商议，要带了人马前去探路，范围太大，人数不多的斥候就不是很管用了。他们却是必须知道是否有敌军、或者他们是否不慎进了敌人的包围圈。

这些事关珊也已经想到，原本想着是不是她带兵先行，去查探一番，可现在她的身份，这显然是不合适的。于是她还在思索怎么做合适，高顺却直接找了来，揽下了这件事。

关珊只是略一想，就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是以点头答应，当即传了命令下去，高顺带了一路骑兵绝尘而去，眨眼间就奔到前头消失不见，大军被远远甩到后面，人家的灰都吃不上。

犹如往常一般，关珊身在中军位置，时不时张望着前方，欠身跟她身旁另一匹马上的唐莹低声说话。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拼命，遇到太深奥太文言文实在不懂的句子，就记下来问唐莹，她都能给照着原句解释出一番关珊可以理解得了的话来。于是她们俩也渐渐养成了习惯，每天一起行动，方便关珊随时虚心求教，唐莹耐心解答。

忽地，关珊神色一厉，凝目看向前方，只见山林里冲出了一骑，朝着军队疾驰而来。随着人越来越近，关珊已经能够马上人身上的衣服样式颜色，却是她们派出去的斥候了。

眼见那人不太对劲，几乎是在拼命策马前行。关珊也不啰嗦，看了唐莹一眼，彼此了然地一点头，等着那斥候上前来报上探得的军情。

她们果然没有猜错，前方，敌军来了！

那斥候只能确定有敌军迎面而来，主要是因为他这一次的经历太神奇——这一路行来，他们这些斥候每天都要出去刺探军情，但却从来没遇到过敌人。到了这时，警惕性已经大大降低了，这原因很简单，一直都没遇到过敌人，也许后面当然也不会遇到，于是人自然而然就有些放松警惕。不说这些斥候，军队里这样想的士兵，也是大有人在。

可是这斥候今天出去的时候，刚刚把马匹隐藏起来，四处观看，却发现前方有一个跟他差不多打扮的人。每一个行业的人，对于自己的同行，总是有点儿敏感的。那人与他相隔不过数米，显然也已经发现了他。两人对望一眼，都是顿时露出大为警惕的神态盯着对方，如临大敌。继而不约而同地，转头狂奔而去，上马回程，各自禀告己方将军去了。

“咱们下一个即将经过的城池是涪县？”关珊再次向唐莹求证。

唐莹点头，净白如玉的面上有了一丝隐忧：“将军，咱们还未能得知，这前来的敌将是哪位，是否也像李勍那般好对付。”

关珊侧目看了她一眼，忽然大笑着看向前方：“未知，就是说不用先忧！这一路算是未逢敌手吧？咱们怕什么？来的是谁又有什么关系，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阿莹你想太多了。”

“将军说的是。”唐莹抿唇，微微一笑。

×××

关珊大军行到这一步，已经是只能进，退不得了。天时地利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他们的战线必须拉得很长，可是很显然的，他们的实际情况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决定了他们不能拉长战线。

于是关珊大军一路行来，几乎是在以战养战。每每攻下一座城池后，才能够好酒好肉地好好吃一顿……其他时间的话，有军粮吃、能够管饱就算是不错了。

而如今，又到粮草危机时，军队流动性太大，从后方大量运粮不太现实，只能进涪县。

而涪县如今嘛……就像斥候所探到的一样，守得跟铁桶似的，这就是刘焉派出的第一支大军，正以逸待劳地在等着他们了。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粮草问题必须解决，拖得久了只会情况越来越糟。涪县已经临近蜀郡，这里不拿下，到时候他们进了蜀郡，被人从此处截断后援更是危险。关珊自知不能绕道，在涪县十里开外就开始命令大军安营扎寨，伺机攻城。

涪县有嘉陵江的支流涪江自北向南横穿而过，关珊大军自东北方向而来，正好在涪江上游，大军就在距离河岸不远处扎营。

关珊进了营帐，正坐着一边揉腰身一边嘀咕着这样不间断的马行军，真不是人干的事儿……这都快腰肌劳损了……P股也疼得快不是她自己的了……

唐莹坐在一旁听她抱怨个不停，唇边噙着笑意，只专注于整理手中的政务军报。陈萸就很乖巧地笑着上去为关珊捶肩膀腰身，一面还装模作样的摇头苦叹：“公子这话说得可真是……阿萸这几天也快累坏了。不过看到更多将士们都是徒步行军，就觉得自己没什么要紧的了。”

说起来，原本关珊是没打算带着陈萸一起的，想着她到底一直是个娇弱姑娘家，总跟着她们在男人堆里来来去去，并不是什么好事，她也不一定心里乐意。可把这事儿跟陈萸一说，她却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急切地表明自己要跟着关珊，说是自己是关珊救下来的，还没有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怎么能因为吃不了这小小的苦头就自顾自地去享福了。她誓死也要跟着关珊照顾她的起居饮食。

于是陈萸就被当做关珊的近身侍从，做男子打扮跟着来了。幸好天气渐凉，大家都穿得厚，而且也没人闲的没事去干深究关珊身边的人怎样。这才算是暂时相安无事。

这会儿关珊觉得被陈萸捏的真是舒服，再听她说话，顿时点了点头：“阿萸你说的……”

忽然，外面传来吵闹噪杂的声音。

关珊皱了下眉，唐莹也停下手上的工作，陈萸识趣地退开两步，几人一起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出了营帐，关珊一边看声音从哪儿传出来的，一边问充当护卫的顾九和范觅：“你们俩知道怎么回事吗？我记得下过命令，军营中禁止吵闹喧哗吧？这是做什么？”

顾九一如既往的木头脑袋，闻言立即回道：“小人不知。”

范觅收回往不远处张望的目光，躬身道：“好像是有个辎重营的人闹出了什么事情，小人不是很清楚。”

关珊一点头，直接往辎重营那边走，唐莹也跟了上去。其实这些人就在不远处闹，两人没几步就走到了。

那些不止动嘴，甚至还在动手的人陆续看到关珊的存在，顿时都老实了，不敢再动手动脚又扯着大嗓门在那儿喊。

关珊板着脸：“谁能告诉本将军，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不把军规放在眼里了吗？”

静了几秒之后，忽然有好几个人开始争先恐后地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这么多张嘴，关珊立时觉得脑袋都“嗡”地一声变大了。她厉喝道：“闭嘴！再有喧哗者，无论缘由，立即军法处置！”

军棍的威力是很强大的，这围着的几十人立又停住一切动作，安静了下来。

关珊随手一指：“你，告诉本将军发生何事，为何聚众喧闹，无视军令。”

片刻之后，她就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那位政事上极有见解现在成了她一大帮手的江都尉的侄子，在辎重营里任了个小小的军职。仗着这些日子他的舅舅成为关珊面前的红人，就有些横了起来。往日里大家也就都只能暗自忍气吞声了，谁叫人家有后台呢，再说他也就犯些偷懒推卸责任之类的小错，不算是把柄。可今天，众将士刚刚安置下来，他竟私自拿了些工具跑出了军营中去涪江边弄鱼虾吃。被巡营的士兵抓住之后，还狡辩说是这些天吃得没一点荤腥，他身体不好需要补补……

大家平时忍着那是没办法，这会儿眼见这人不知好歹，要犯了大错，哪还能继续忍下去，顿时就抓着他闹了起来。

关珊听完事情开头结尾，沉着脸一语不发。江都尉，江明……的确是个处理政务方面的人才。可在她看来，还是远远比不上唐莹的，贾诩就更别说了。但就因为唐莹年岁太小，有些事就算她真做得来，别人也会因为年龄怀疑她的实力。贾诩却算是降臣，一上来就大用，对她的名声不利，对贾诩也很不利。他自己也很明白，所以这一路都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尽量在做个隐形人。而她自己，虽然知道些零七杂八的政令法则，可那都只是粗略的，再多现代看来的奇思妙想，都需要一步步细节补充完善才能实行。所以大多事，只能是唐莹跟江明甚至还有几个人，一起来做，无论什么主意，功劳都与唐莹无关。

于是这一条条勒着人的不得已下来，江明就成了“主公面前不可或缺的红人。”

也就闹出了这样的事。

关珊心里十分有数，没发现就算了，已经闹成这样，不罚绝不可能。更何况她本身就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最讨厌徇私枉法。

于是，她只是略略思索了一下，就挥手道：“来人，把江卫拖下去，军法处置。你们都散开，日后须记得，法不可违。无论是何因由，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犯，一概严惩不贷。”

江明的侄子，江卫顿时开始大叫起来，无非狡辩而已。

只见下方一片声音都是在说“是，主公……”“主公严明……”之类的，关珊背了手正要走，忽听那已经被拖到远处的江卫不甘地吼出了一句话，她顿了顿，转过身去，身后已经因为那句话一片安静，人人噤若寒蝉。

关珊点了下头，面色如常地道：“堵上他的嘴，等下论罪时，除之前的罪责之外，再加上一条，动摇军心，给本将军重责！日后再有这样的话传出来，一律以动摇军心罪论处。”

“是，将军！”

关珊大步而去。